“不好。”
“公主气色大好，可喜可贺。”嵬眻上前存候，再观其色，不住点头赞叹。
“月华殿”毗邻“福煦殿”，同业也在道理当中。一起上，二人只做浅显扳谈，并无可叙。待到了“月华殿”前，冷飞雪游移半晌，决定同他一道入内探视李笑寒。
“国师无需在乎，有甚么话固然说好了。”她道。
“嗯。”
冷飞雪心中大喊：不妙不妙，天亡我也！
李笑寒幽幽道：“死了倒也好。”
几日不见，冷飞雪竟被面前那公主惊呆了。她曾斑白干涩的头发明在乌黑油亮，丝丝缕缕盘在头上，好像墨洗云山。脸上皱纹也不见了很多，像是生生被熨平，肌肤亮白柔腻起来，配上华服霓裳，端的是一派千娇百媚的公主样。
她躺在屋顶，观起那月儿来。想起小时候师父也曾抱着她观月，还叫她念了一首诗。那诗名她早已不记得了，只记得此中几句：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白云端。
“不知国师此言，有何深意？”李笑酷寒冷道。
“不见，能够么？”
“我已十七年没见过他了。”她扯谎的时候，微微有些不安，撇过脸去，假装淡然地看向窗外。
冷飞雪擦干眼泪，渐渐推开门。银月悬天，皎若玉盘，隐埋没于薄云以后，害羞带涩，好不端方凝重。
“公主之病乃是慢疾，需经年累月的调度，只要多保重，少忧愁，统统都会垂垂好起来，”嵬眻道，“到时不消涂染，头发也呈乌黑了。”
原是用了染发膏。冷飞雪内心暗自叹道，都说女为悦己者容，李笑寒心中还是惦记取赵洛寒返来找她，才这么用心打扮罢？细细一想，又是悲从中来。
李笑寒神采一变，心道：洛儿确是在兴庆府，但这也不成证明他就是杀死没藏氏的凶手。他的杀人动机安在？
嵬眻只淡淡道：“老臣见公主比来表情镇静了很多，还觉得公主是见了甚么故交，舍不恰当刺客论处，只是好端端私藏了起来……看来是老臣多虑了，还望公主降罪。”
悠悠落脚于“福煦殿”屋顶，掀起瓦片，瞥见那李笑寒正坐立不安。不时开窗张望，不时清算衣冠，幽幽感喟，切切期盼，真真是让人又怜又恨。冷飞雪心中忽地萌发促狭之念，就让她多等等罢！
嵬眻看了一眼冷飞雪，显是心存芥蒂。
“我还好，轩主呢？”她弯起嘴角，笑了一笑。
“轩主，我非常驰念你。”她垂下头，轻声叹道。
“你思疑他？”冷飞雪问道。
目睹着夜幕来临，她重重叹了口气，嗷的叫了一声，最后认命了，开端筹办易容。皇宫里各色物事找起来并不困难，她只哄宫女们本身要做兽皮纸鸢，又命内侍寻了套汉人男装，一时东拼西凑，质料也算齐备了。历经一番折腾，她终究在子时穿戴齐备。
那么孔殷，像是要找他清理恩仇，像是思之如狂。冷飞雪讷讷道：“我不晓得。”
望着镜中那张熟谙面孔，她一愣。缓缓张口，学着那人的声音道：“小冷，好久不见，向来可好？”不觉泪满眼眶，又怕毁了面具，生生忍住。
又听嵬眻道：“没藏佳耦昨夜遇刺身亡，公主可有听闻？”
“不可。”她将头摇得狠恶。
她叹了口气，使了个轻身工夫，飞檐走壁，上了屋顶。翻过后殿，便是公主所居之所。她一见那殿内灯火摇摆，不由微微发怵。又要听李笑寒反复说他们的过往，一遍一遍反几次复，她将近被那些真真假假的山盟海誓、两情相悦吞噬得皮骨不留。凌迟之苦，概莫如是罢。但是，又想起李笑寒十七年来所受的，她又感觉本身的苦不值一提。
看来，本身是胆小包天了。冷飞雪心不足悸。又想到太子已然发明本身私藏了刺客，这小辫子被他抓住了，多少有些不安。
她怀揣一肚子苦衷，却巧遇见国师嵬眻从议事殿出来。那嵬眻神采庄严，显是才商讨了甚么毒手案子。她猜想以本身的身份，断不成冒然相问，只得酬酢几句，便罢了。那嵬眻忽对她道：“郡主，我正巧要往‘月华殿’探视公主病情，不如结伴随行。”
“国师，你谈笑了。”她哂笑道，“窝藏刺客，我但是有一万个胆量也不敢做的。莫非十七年的监狱之苦还不敷么，我竟还想去尝试？”
“那老臣无妨直说罢，当年瑾王薨后，没藏哲秋因安定宋军犯境而被圣上册封为平南大将军，兼任‘光荣堂’堂主。现在告发者竟翻出十五年前没藏哲秋勾搭宋人的手札，那告发者只将罪证摆放于皇上御书房的案几之上，那文书老臣也看过了。一封是没藏氏写给宋人的，上以汉字书道：三千轻骑明日援助，望君实施承诺，恙败退兵。一封则是宋人复书，上书：定当践诺。这两封信函坐实了他通敌叛国之罪，但也疑点重重。起首，没藏与宋人究竟达成了甚么商定，宋人肯以退兵来践诺？其次，这宋人究系何人？据老臣调查，十五年前河西之战，宋人将领姓朱名尚武，两名副将，一名徐郝，一名元启商。那朱尚武在战役中被我军击毙，而两名副将败退后，被宋帝定罪，双双遭黜离京。由此来看，勾搭没藏的，并非他们，定是有高人在后推波助澜。”嵬眻道。
嵬眻自发多说无趣，便退下了。冷飞雪也正想找个机遇开溜，却听李笑寒道：“你且别忙走，洛儿在兴庆府你是晓得的。那你可知他现在在那边，又做些甚么？”
一时心神恍忽，不知如何出了“月华殿”，又是如何步入“福煦殿”。身后宫女唤她，她也不知，只呆呆进屋，闭门不出。她开端悔怨，若不是本身心软，好管闲事，底子就不会惹上这费事。现在已是骑虎难下了，若本身不再次易容成赵洛寒，李笑寒寻了短见，本身岂不是成了刽子手？再想，干脆将赵洛寒已死的究竟告之。可又担忧她受了刺激，心疾发作，当时本身难道又成了刽子手？她哀叹嗟呀，愁得团团转。
“请轩主去会一名故交。”她的笑容生硬在镜中，看来甚是骇人。
“哦。”清冷的声音淡淡响起，又淡淡散去。
她偶然候会想，本身宿世定是做了很多好事，许是孤负了哪个痴情埋头的好男人，不然此生也不至受如许的煎熬。
李笑酷寒笑一声：“他有甚么事做不出来呢？你快些奉告我，他在那里。”
“又是一桩‘通敌叛国’罪，这倒让老臣想起当年公主抱屈莫白之事。”嵬眻道。
冷飞雪忙道：“公主，我真的不知他在那里。或许，或许过几天，他本身便来找你了。你先养好身子，待他来……”
“你奉告他，我想他了。想得肝肠寸断，就快死啦。”她叹道。
“你休得哄我。彻夜我等他来，若他不来，我便自行了断。”语毕，拂袖回身，断交非常。
沈傲于“福煦殿”内藏了一宿，次日便在冷飞雪帮忙下，打扮成侍卫出了宫。他前脚分开，后脚便传来动静，没藏佳耦昨夜遇刺身亡。冷飞雪心中猜疑，那沈傲杀他二人做甚？如果他杀的，他为何又说“来晚了一步”？若不是他，那又会是谁呢？
“皇大将没藏佳耦收监，便是要从他们口中查明本相，无法他们抵死不言。昨夜他们惨遭毒手，想来定是有人要封其口，唯恐他们泄漏天机。”嵬眻顿了一顿，寂然道，“当年公主为一宋人而背负叛国之罪，蒙冤十七载，可那宋人却踪迹全无。现在想来，那宋人可还活着，是否到了大夏国境，是否又同没藏佳耦的死有关？”
冷飞雪冷静道，本来嵬眻国师是思疑赵洛寒行凶，好笑他竟不知其已死。转念一想，刺杀没藏佳耦的，最大怀疑人应是昨夜进宫的沈傲。但他那句“来晚一步”又令人相称费解。
“国师说了这么多军国大事，可又同我有甚么干系？”李笑寒纳罕道。
李笑寒笑道：“国师操心了，倘无国师的灵丹灵药，我早已死了。对了，皇兄差人送了些染发膏子来，看着满头白发变黑了，表情一好，甚么病都没了。”
“合安你怎也得空过来了，快些坐着饮杯茶罢，待会我另有事问你。”她笑嘻嘻地拉着冷飞雪坐下。冷飞雪自是晓得，她又当问关于赵洛寒的，每次来她这儿，她都要问。心中又是一阵酸楚，脸上却只淡淡一笑。
现在念来，倒是时过境迁，只那一轮明月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