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一忠、洪浩亦起家迎客,免不了酬酢一番。

“那便要恭喜二派今后狼狈为奸,同流合污了。”苏天璇嘲笑着甩下一句调侃,便要往门外去。赵洛寒并不发话,世人自不敢擅动。但听白一忠朗声道:“苏教主,三年之约,切莫忘了!”

赵洛寒捂住她的嘴,向叶未央举杯道:“叶兄,今后便是一家人,容我先干为敬。”

世人皆举起手中杯盏,莹莹美酒,一室酒香四溢。

洪浩用的是最简朴的八种刀法:扫、劈、拨、削、掠、奈、斩、突,却因神器在手,如虎添翼。苏天璇放肆气势被撂去,无法变攻为守,却躲闪不及,左臂被刀口一舔,已是猩红。

赵洛寒等人均细细观战。白一忠更是面露忧色,他本是武痴,爱好杀伐,嗜血如命,见得如此超卓的年青人,且是个女子,倒很有赏识之意。

“苏教主且慢,”叶未央忽禁止道,“烦请多留半晌,好为‘碧落轩’与‘富甲山庄’缔盟做个见证。”

“玉真教”与“碧落轩”夙来分歧,近几个月,两边弟子火并次数骤增。“碧落轩”人多势众,加上赵洛寒批示有方,实在煞了“玉真教”的威风。她此番前来寻赵单打独斗,怕是也想挽回些面子。可惜毕竟太年青,傲气不足,沉稳不敷。“碧落轩”诸弟子心中早将她当作唱大戏的抚玩,开甚么打趣,竟然想领教轩主的神功?

众弟子又是一阵大笑。沈千柔也忍将不住,捂着嘴,撇过脸笑去了。赵洛寒倒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只是冷静看了一眼洪浩,让他见好就收。

小冷听出环境不妙,站着不敢乱动。忽觉背脊发凉,知是背靠着门,便小步朝后退去。

“呸,没的‘碧落轩’轩主是个缩头乌龟,不敢和女人比试也就罢了,还以多欺少,算甚么东西?”苏天璇的怒骂配上弦乐声,倒也别有风味。

“凤凰饮恨”见血后变得益发深红,刀身满盈一股肃杀之气,夺民气魄。洪浩既占了上风,便偶然同那女人普通见地,凶巴巴喊道:“臭丫头,还比是不比?连我都打不过,还想和我们轩主较量!别是瞧我们轩主长得俊,打着比试的幌子特地来瞧他吧!”

赵洛寒是如何接住她,又是如何锁住苏天璇穴道,在场有眼力看得逼真的,怕只寥寥数人。实在太快了!如许的技艺委实令人目眐心骇。沈千柔见那赵洛寒薄唇紧闭,一手在小冷后背悄悄一拍,似是渡了些真气与她。

眼下参议,他的刀一向藏于刀鞘,可见他意不在伤人,更何况他何曾将那黄毛丫头放在眼里。那苏天璇招招阴狠,真真相间,逼得洪浩连连闪退,孰料她内力也远超同龄人,竟不输洪浩。

沈千柔闻言一愣,思路忽就飘最多年前。

赵洛寒兀自喝酒,涓滴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叶未央看了一眼苏天璇,回身朝赵洛寒笑道:“赵轩主,值此除夕佳节,鄙人冒昧来访,特带来一班乐伎,廖以扫兴。”

当时她初入“碧落轩”,遇“昆仑派”妙手挑衅,赵洛寒鼓励她迎战,当时也是说了一模一样的话。她心头涩然无趣,兀安闲一旁发楞。

“凤凰饮恨刀”仍然未出鞘,但洪浩已然晓得本身太太轻敌,这女人的功力一定在本身之下。是时,苏天璇嘲笑道:“且别打肿脸充瘦子,拔出你的刀,也好让本女人见地见地!”

沈千柔敛容嗤笑:“以大欺小便是你们‘玉真教’的一贯做派?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此话一出,莫说是苏天璇,在场诸人均大惊失容。前些日子,江湖中传出二派成心缔盟,各门各派皆遣了探子,埋下眼线,乘机探听真假。最后得知构和失利,两派领袖在姑苏驰名的烟花巷内不欢而散,全部江湖都松了口气。只因“碧落轩”阵容浩大,近几年更是强大成中原第一大帮派,然其弟子首要漫衍在中原地区,在江南的权势尚未鼓起;而“富甲山庄”富可敌国,与“锁月楼”并驾齐驱,享誉江南。这两大帮派一旦缔盟,必将贯穿南北,武林格式定当重新分别。如此一来,各门派不免担忧被合盟后的“大帮派”欺负,为求自保,自是但愿二派各自为政,保持势均力敌,方无益武林均衡。

小冷听得那坏女人似要分开了,心中忿忿,不解轩主怎的会放她走。

跟着世人一声惊呼,那“凤凰饮恨”霍然出鞘,刀身似有光团覆盖,通身绯红似血,煞气凌人!洪浩一声大喝,挥刀欺身而上,仿若流星划过——苏天璇的金丝长鞭刹时被削成两节,一半已寂然落地,一半尚留她手掌。

白一忠、洪浩听了叶未央之言,相视一笑,二人日前奉了赵洛寒之命拜访“富甲山庄”,便是同叶家筹议联盟之事。当时叶家父子诸多敷衍,各式推让,不想本日却做了出人料想之举。

小冷被勒住咽喉,手脚不住扑腾,口里呜哭泣咽喊着:“放开我……”

苏天璇擅用长鞭,其特性是:以柔克刚、真假难测。“玉真教”最上乘的工夫讲究“真假合一”、“阴阳合一”。她的鞭法融会虚与实、柔与刚,那软鞭时而如风如电般虚幻难觅,时而又化作灵蛇缠身,教人防不堪防。

一股劲风异化着夏季寒气,破门而入。一道人影如鬼怪起舞,衣袂飘飞间,满室婢女。飞雪悍然跃起,扑向人影,但来者轻功卓绝,刹时移形换影,登堂入室。

赵洛寒面色一沉,目光定定看向苏天璇:“我劝苏教主莫伤及无辜,不然我定将你教中长幼屠得一个不留。”他此言说的轻飘飘,但白一忠、洪浩却晓得他们的轩主现在已是动了杀机。“屠的一个不留”——这类狠话,赵洛寒几近未曾说过。

苏天璇正愁无台阶可下,此言正中她下怀。

“这是甚么阵仗?”那叶未央踱步而来,身后仅跟一名随行。叶未央人称“未央公子”,是江湖中出了名的“风雅闲人”。他一袭交领紫袍,腰束玉带,度量暖手炉,熏香四溢。生得是面若桃花,端倪含情,眼波流转处竟有勾魂之韵。他目光扫视全场,最后停在赵洛寒脸上,神采一顿,拱手道:“赵大轩主。”

嶰管变青律,帝里和新布。晴景回轻煦。庆嘉节、当三五,列华灯、千门万户。遍九陌、罗绮香风微度。十里然绛树,鳌山耸、喧天箫鼓。

最后袅娜而至的是名满姑苏的瓦舍歌姬——梁卿卿。那女子嘴角噙香,吐气如兰,唱的是柳三变的《迎新春》:

苏天璇那里管得,一鞭子甩来——洪浩轻身工夫可谓一流,身形一晃,眨眼便将小冷放在沈千柔面前。回身之际,遁藏不及,生生挨了一鞭。那力度委实不轻,洪浩一身短打冬衣倏然开裂,皮肉鲜明可见。

“杀鸡焉用牛刀?轩主,看我来打发她!”洪浩提刀上前会战。苏天璇一声嘲笑,目露凶光,手中金丝长鞭甩出一道冷厉弧线。

“碧落轩”众弟子早对这放肆放肆的女子看不下去,七嘴八舌叫唤着要洪护法出刀。洪浩的刀名曰“凤凰饮恨”,有一阕云:凤凰泣血空饮恨。相传与那“断龙无悔剑”是一对上古神器,这对刀剑为春秋期间“天下第一相剑大师”薛烛所保藏,薛烛身后刀剑成其陪葬品,被后代盗墓者发掘,方才重现人间。

白一忠哈哈笑道:“苏教主,我敬你勇气可嘉。本日且放你先走,归去勤加练习,三年后白某与你比试。”

小冷听得“轩主长得俊”,便傻傻问道:“轩主长得有多俊?”

赵洛寒将小冷交给沈千柔,拱手见礼:“高朋来访,请上坐。”

赵洛寒心下叹道,这孩子吓得浑身颤栗,现在明言惊骇,倒不知该如何安抚。

“轩主,”她抱着赵洛寒的脖子抽泣道,“我怕。”

小冷被苏天璇推得头昏脑胀,眼又失明,心中惊骇得紧,缩在赵洛寒怀中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觉后背传来一阵酥酥麻麻的暖意,却不知为何。

“轩主,‘富甲山庄’少庄主叶未央带拜帖求见!”门外弟子的通报声令赵洛寒的神采稍稍和缓。

白一忠突地拈起碟内一粒花生米,朝苏天璇掷去,其肩上穴道刹时被解开。但见她踉跄两步,行动便自如了。

轩内稍有眼力的都晓得,来者恰是“玉真教”的代教主苏天璇。“玉真教”开山掌门灵噩道人长年云游在外,只带一名大弟子随身奉侍,而苏天璇是灵噩收的第二位关门弟子,天然成了教内代掌门。“玉真教”本是道人所创,教徒也分削发弟子和俗家弟子,苏天璇这身打扮应是俗家弟子。

赵洛寒点头伸谢以后,那叶未央便让随行请那班子出去。一队乐伎或抱琵琶或捧古琴或持长笛陶埙,鱼贯而入。

渐天如水,素月当午。香径里、绝缨掷果无数。更阑烛影花阴下,少年人、常常奇遇。承平时、朝野多欢民康阜,随分良聚。堪对此景,争忍独醒归去。

苏天璇恼羞成怒,正愁无处宣泄,小冷一言更是让她火冒三丈。她将半截鞭子一扬,一卷,一收——趁合座人起哄打趣之间,悄悄巧巧从沈千柔身边抢过了小冷。

洪浩这粗语村言一出,众弟子听得哄堂大笑,免不了口出戏谑。苏天璇到底是黄花闺女,长年又和羽士道姑一处,何曾遭受这群粗汉热诚,又恨又窘,脸上已是开了染坊。

洪浩被逼至角落,却见小冷立于门边,生硬无措。

黄口小儿,又懂甚么是武林至尊、傲睨天下?

叶未央取出一枚白玉挂坠,形状为虎,栩栩如生。他交与赵洛寒,以作缔盟信物。赵洛寒略一沉吟,命部下取来本门金牌令箭觉得凭信。

灯火透明处,一名年青女子手持金丝软鞭傲但是立。但见她头戴素冠,眉心画朱红花钿,身着缝腋宽袖道袍,倒有些不食人间炊火之韵。可惜她一开口,便生生落了下乘:“‘碧落轩’一干狗贼听着:你等伤我教徒百千,焉敢在此欢愉!”

那叶未央一进大厅,便见满屋人呆呆站了一地,赵洛寒抱着个半大小孩正哄着,另有苏天璇一脸愠怒却不能转动。

世人皆不敢轻举妄动,只看着赵大轩主。

赵洛寒对于苏天璇的分开较着是纵许的,忽又听得身边沈千柔小声嘀咕:“小冷,别乱走。”他忙拉住小冷,顺手将玉虎挂于她胸前,世人倒抽一口冷气。小冷拿起那意味最高缔盟的信物,细细摸索。“这是甚么?咦……”她迷惑道,“石头?”

众目睽睽下,堂堂轩主抱着个小孩却有骑虎难下之宽裕。沈千柔见他面露难色,正想抱太小冷替他得救。不想,赵洛寒却道:“怕甚么,谁敢伤你。”

赵洛寒非常安静,他缓缓起家,冲来者道:“苏女人公然‘巾帼不让须眉’,挑了这大好时候单身突入我‘碧落轩’,此等勇气令赵某不堪佩服。”

“碧落轩”众弟子,或落拓不羁,或附庸风雅,此时无一不寂静聆听,感知“绕梁三日”之音。

语毕,一挥长鞭,将一桌宴席扫翻。“碧落轩”弟子好不但火,筹划兵器,便要将其拿下。现在,小冷正巧站在那女人天涯之遥,因看不清周遭形状,两手摸黑,不住唤道:“大狗,你在哪儿?”

苏天璇也算是一教之主,气急才做出掳劫小孩之举。她亦不想遭武林同道诟病,考虑半晌,便松了手上劲道。谁知,小冷反抓了她的手腕,在其手背狠狠咬了一口。苏天璇一痛,自是发力将人推开。也不知她用了几成内力,但见小冷直直飞将出去——

“姓赵的,废话少说,女人本日来,就是想与你一较高低。”苏天璇倒是毫不客气。

洪浩用刀,那口“凤凰饮恨刀”在江湖中划一于催命符。他的刀法知名,刀却过分驰名。“嗜血凤凰”的名号亦是源自他的刀,他不等闲出刀,只因:其刀出鞘,必见血光。

“谨慎肝儿,快到你沈姐姐那去,瞧这冻得都颤栗了。”洪浩抱起小冷,欲将她送至安然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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