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钧正想说甚么,却听得猎猎刀风,一道寒影倏然飘过。他看了一眼插出院中石桌上的“刈泪刀”,哑然发笑。

叶未央哑然,用手肘碰了碰身侧的赵洛寒。

沈傲心中暗叫不妙,果不其然,不消半晌工夫,院内即有人朗声道:“主上叮咛,来者是客,但请进屋一叙。莫要藏首藏尾,失了身份。”

沈傲倚靠在大树上,忽道:“赵轩主豪杰救美的机会到了。”

冷飞雪被人一左一右钳制了双臂,挣了几挣,忽地卸力呆了半晌,恍然道:“沈姐姐也在这儿?”那声音不是沈千柔的倒是谁的?想必也是她的孩子在哭泣罢?

沈傲并不言语,忽地瞥向左边。顺着他的目光,冷飞雪发明天涯之隔的大树上竟还藏了人。彼时虽有月光,然云层庇盖,又有树影讳饰,她看不清那是何人。沈傲凝神看了半晌,冷不丁将冷飞雪推下树去――

赵洛寒低头一笑:“不敢。”

沈傲轻声笑道:“沈某没目炫,树上的豪杰便是大名鼎鼎的赵洛寒赵轩主罢?人间之事,果然匪夷所思,你我竟有‘邻树之缘’。”

“‘西岭雪’沈傲?”叶未央道,“幸会也哉。叨教你将小冷推下去做甚?”

冷飞雪一愣,他们有何恩仇?

叶未央看了一眼叶钧,道:“是,我来接你和卓飞回家。”

“正因深恩难负,才致本日之苦果。”赵洛寒道,“只不过期至现在,我已落空太多,亦舍弃太多,再无甚么能够回报于你。”

“叶庄主,呵呵,好巧。”冷飞雪退了几步,心中暗自叫苦不迭:沈傲啊沈傲,我同你克日无怨、远日无仇,为啥这般害我!

赵洛寒笑了一笑,道:“且不提我杀她父母双亲,欠下西夏皇族多少血债。单是她今时本日的身份,也非我能攀附。叶庄主久居南边,竟连她嫁给金国大元帅完颜宗望为妃也不知?试问,好好一个大金王妃同我这江湖草泽有甚干系,此前不过江湖中人闲来无事,以讹传讹罢了。”

沈傲拉着冷飞雪一齐跃上小院外一棵老梧桐树,一时居高临下,占尽天时。但见叶钧单独一人入

赵洛寒并未以正眼看她,只对叶钧道:“你我之间的恩仇与她无关,亦同沈千柔无关。”

“凭你也配同老夫还价还价?”叶钧对赵之发起万分不屑,要晓得这江湖上甚少有人敢对赵洛寒这般说话。奇的是,赵洛寒亦不发怒,生生受了他这句重话。

她愣了愣,并不筹算提沈傲,支吾道:“我误入此地。”

“完颜宗望的王妃,”叶钧凝眉忖思半晌方道,“赵轩主公然好胆略,白白用金人将老夫一军。”

叶钧笑道:“既然来了,就在这儿住下罢。老夫觉得,你定会欢乐你的邻居。”

沈千柔对叶未央道:“父亲将我与孩子带到此地住了也有两月不足,现在你既来了,但是山庄的伤害悉数化解了?”

“不,你另有,”叶钧嘲笑道,“用她来回报我。”他指向冷飞雪,脸上挂着可怖的笑意。

沈傲瞥了一眼树下,院中攒动的人影已将冷飞雪围了个水泄不通。他淡淡道:“有一种人,存在于世上,只是为了成全其别人。俗称‘垫背的’、‘踏脚石’,抑或‘替死鬼’。”

叶未央按住他的刀,冷言道:“我的事,赵轩主就这么爱管?”

叶钧叹道:“事已至此,央儿还是对你媳妇儿诚恳交代了才是。江湖中大家皆晓你乃‘人皮画匠’,今后‘富甲山庄’怎有宁日?你不惦记大的,却也要为小的筹算,卓飞怎能同你四周逃亡?为父虽亲手就义你的出息,却只想你迷途知返,莫要一错再错。现在,你去留随便,只是卓飞这孩子定要留给为父扶养。”

“富甲山庄”门前的石狮威武还是,守门弟子身量矗立,配以周遭松涛阵阵,很有一番武林胜境之意。

叶未央孔殷道:“千柔!”忙上前将她搂在怀中,竟像是多日未见,相思情溢。

“叶庄主为小辈可谓操尽了心,”赵洛寒上前一步,将叶未央挡在身后,“何不适时罢休,相互落个痛快?”

赵洛寒挥手打断她的话,沉声道:“就按端方办。”

“我且苟活于世。其中盘曲,他日再叙。”他笑了一笑,将那只被她握住的手不露声色的抽离。

正当时,却听“吱嘎”一声,房门开启,一名着杏色披风的女子立于门前。

赵洛寒没有任何反应,只冷冷的看着树下。他易容成妙空时,曾在“遇仙正店”与沈傲有过一面之缘。现在虽猜不透此人来意,却因他莫名带冷飞雪来此地,且又将她推下树而心生不悦,始终沉默不语。

沈傲一起提心吊胆,恐怕冷飞雪的粗浅轻功将二人透露,拉着她逛逛停停。跟了约摸一个时候,那马车停在一幢青瓦小院前。地处偏僻,四周并无一户人家,宅院门口站了两个蒙面保卫,见有人来,立即上前盘问。马车下款款走下一人,保卫瞧清来者,马上躬身放行。借着月光,沈、冷二人方看清从马车内下来的,不是别人,恰是那“富甲山庄”庄主叶钧。

冷飞雪心想,赵洛寒话里有话,可不知他同叶钧、叶未央究竟有何干系。

沈、冷二人对视一眼,决定跟从。

藏匿于树上的倒是叶、赵二人。

叶钧干笑三声,一时却不知如何接话。转头瞥见部下仍钳制冷飞雪,正等待他的指令。他忽挥了挥手,道:“放了她。”

叶未央并未承认,亦未否定,只沉默不语。

冷飞雪亦唤了声“沈姐姐”。沈千柔倚在丈夫怀中,冲她淡淡道:“小冷你如何来了?”

叶钧淡然道:“她?西夏瑾王之女,老夫自是晓得。”

赵洛寒亦冷冷道:“既然赵某幸运活着,此事便管定了。叶未央,你最好闭上嘴。”顿了一顿,又对叶钧道:“叶庄主,无妨翻开天窗说亮话,本日在场的几位故交,赵某都要一并带走。”

叶未央沉声笑了一笑,并未接话。

“哇――哇――”俄然,配房内传出一阵刺耳哭声。

“轩主,你怎会、怎会……”她抓住赵洛寒的手臂,唯恐面前之人只是灵魂。

沈千柔点点头,忽又别过脸去,不再面对赵洛寒,只是冲叶未央盈盈笑着。

竟是他?冷飞雪一愣,头一个动机竟是本身有救了。随即这个设法便消逝荡尽,现在的赵洛寒再也不是阿谁疼她的轩主,他是一个连小太子也不放过的杀人恶魔。他真的会脱手相救么?

冷飞雪才一摆脱,立即走至沈千柔身边。那沈千柔见叶未央跪在地上要求父亲,一时失了方寸,见了小冷也不知说甚么,只呆呆站着。

此时,叶未央也从树上跃下,大声喊道:“千柔,你可在?”

“卓飞睡下了?”叶未央已然走近,揽住老婆的肩,柔声问道。

“内里小点声,吵着孩子睡觉了。”房中传来一个委宛女声。

“昔闻‘隐月剑’霍行云与‘长安柳’赵洛寒形影不离,可谓武林双绝。不想现在,小冷女人代替尊师,同赵大轩主‘秤不离砣’了。”叶钧戏谑道。

叶钧哈哈一笑,点头道:“当然能够,只不过,见之前,须得服下老夫手中药丸。”他拧开一个小瓷瓶,倒出一丸药来,在她面前晃了一晃。

冷飞雪尚未反应过来,却见赵洛寒飘但是至,一袭墨色衣袍,模糊透着肃杀之气。

冷飞雪曾听师父霍行云提过,沈千柔一向喜好着赵洛寒,却不知此时现在,她心中是否仍然有赵。

“放他们走。”赵洛寒一字一顿的说着,周身笼着阴沉杀气。他手里的刀竟似熟通人道,一时铿然作响,肃杀可怖。

了院落,径直朝北面配房去。宅院虽小,防备倒是非常森严,不时有巡夜者走过。

“呃,还挺对劲,”她堆起笑容,“可否让我见见沈姐姐?”

叶钧点头叹道:“赵轩主同老夫谈‘恩仇’,敢问你还记得‘恩’字如何写么?”

她自是晓得,那药丸毫不会是大补丸。

“这不是小冷女人么?”叶钧的笑声回荡在沉寂夜里,像一首扰魂曲。

赵洛寒仍然不语,只悄悄地旁观。

叶钧看了一眼赵,道:“无端方不以成周遭,人间事概莫如是。若要放他们走,你须得支出代价。”

“什、甚么邻居?”她磕巴道,“我看不消客气了,我这就告别了!”

沈傲摸了摸鼻梁,心想,冷飞雪不至于哭得如此狼狈罢。

“中间哪位?”说话的并非赵洛寒,倒是叶未央。

“啊哟!”她猝不及防,直直坠落,四仰八叉摔进青瓦院落。

冷飞雪心内迷惑,叶钧老头儿鬼鬼祟祟跑来这等鬼处所做甚?她右腿偏巧卡在枝桠中心,顿觉不适,正想挪动挪动,沈傲却将一手搁在其肩上,表示她切勿私行乱动。她正欲说话,却被沈傲捂住嘴,她右手悄悄蹭过树枝,几片树叶落下。

“鄙人沈傲,”沈傲笑道,“不想未央公子也在。”

“啧,白痴!”但听树上一人低声骂道。

赵洛酷寒哼一声。

叶钧笑道:“你可对劲这位好邻居?”

沈千柔这才重视到树影之下的赵洛寒,她挣开叶未央的臂弯,缓缓走向赵。每走一步,面上的神采都分歧,从哀痛、猜疑,到惊奇、欢乐,仅仅数步,却似走了千里――

“父亲,您这是为何?”沈千柔忍不住道,“未央是您的独子,就算他犯了错,也不至于――”

“主上”是指叶钧么?我们被发明了么?冷飞雪轻声问道:“下去会会他?”

赵洛寒背回身去,悄悄感喟。

沈傲与冷飞雪各怀心机,藏于四周,一向比及夜幕落下。冷飞雪始终不见叶未央回庄,却见一人从偏门蹑脚而出,乘上一顶马车,贴着墙根走了。

赵洛寒苦笑两声,道:“非我之物,何故用之?叶庄主无妨去探听一下,冷飞雪究竟是何人,同我又是甚么干系。”

冷飞雪完整惊呆,此人委实可骇,他怎会晓得我的事,莫非一向跟踪我?转念又想,他现在这般说,看似同我划清边界,倒是为了救我。此人的心机太刁,怎的也猜不透,才会被他频频玩弄于股掌。

赵洛寒扶起跪着的叶未央,双眸冷冷看向叶钧。

树上这三人,一名“长安柳”,一名“沧浪水”,一名“西岭雪”,皆武功盖世、名满江湖。现在却无一人脱手,好整以暇看着冷飞雪被叶钧的人擒住。

“‘人皮画匠’?”沈千柔惊道,“那嗜血魔头?”言罢,忽地缓缓点头,斩钉截铁道:“不成能,不成能。”

“父亲,我情意已决,此去毫不恋战江湖,只想带千温和孩子找一处清幽之处隐居,还请成全。”叶未央跪在地上恳求乃父。

“各位久别相逢,好生和谐,老夫是否要躲避则个?”叶钧嘲笑道。

冷飞雪心中更是迷惑,这两人一时同气连枝,一时却又针锋相对,究竟是甚么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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