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张脸，我感到陌生又似曾了解。
骨力南浅笑，浅淡的眸子非常亮光：“也不算化名。自幼，我的母亲就叫我阿南，身边靠近之人亦如此称呼。太上皇后若不介怀，今后仍可叫我阿南。”
“王子谈笑了，我岂敢与王子母亲比肩。”我说，“太上皇见到王子时，曾猜出王子与突厥有干系。我可曾记错？”
他说这话时，目光灼灼，很有挥斥方遒的气势。
骨力南淡笑，道：“这是戎王的北戎，却不是我的。北戎传位，向来遵循兄终弟及。这王位，当年传到五兄之时，接下来本该传给我。可五兄不守祖训，执意要传给儿子，激发王庭大乱。当今戎王的王位，我从未曾承认过，故一向游离王庭以外，行走四方。戎王暴戾专断，表里早有不满，讨伐他，亦符合你们中原人所说的适应天道。”
“骨力南拜见天可汗。”他向景璘道，而后，看着我，“拜见太上皇后。”
我沉吟，没有答话。
“哦？”我有些惊奇，看了骨力南一眼，道，“王子出身北戎，何故要助我等与之为敌？”
而他仿佛并不放在心上。可见对这报仇雪耻之事，他是十拿九稳了。
我讶然：“哦？怎讲？”
景璘看着我，浅笑：“骨力南王子，你是见过的。他是北戎先王的幼弟，当今戎王的叔父。朕当年被扣在北戎时，王子对朕多有照拂。这两年，朕与王子天各一方无缘得见，还是在洛阳时得以会晤。”
但缬罗明显并不想等，公开找到了景璘。
我说：“此事，乞力咄可晓得？”
我说：“陛下此来，乃是为了与戎王和谈。不知当下，戎王在那边？”
“晓得。”他说，“乞力咄身为大部族之首，对戎王不满久矣。他的姊姊朱禄王后没有子嗣，我母亲归天得早，是朱禄王后将我扶养长大。我一贯待乞力咄如亲生母舅。此事，乞力咄部也会将麾下几十小部落拉起人马，除此以外，对戎王不满的大部族也有很多，因得立储之事，都在备战。戎王外强中干，只要表里夹攻之势成形，分崩离析便在不远。”
“戎王未曾来。”景璘轻视道，“他称病，派了个大臣前来。称病是假，国中费事缠身是真。他觉得能瞒过天下人的眼睛，笑话。”
“你手上并无兵马，如何与回纥联手？”我严厉道，“就算你说动子烨，将兵马交给你，你又如何包管能大胜北戎？当年先帝亲身率雄师反击之时，但是兵强马壮。当时的景象如何，前后之事如何，你都比我清楚。”
我明白过来，看着骨力南。
话才出来，一个身影已经在外头呈现。
“请来。”
“皇后未曾记错。”骨力南道。
“禀圣上，到了。”内侍道。
诸国当中的灵敏之人，很快嗅出了这不平常的味道。
“在洛阳时，王子自称名叫阿南。”我说，“本来是个化名。”
“缬罗就在城中的校场里，与她的侍女们打马毬。”景璘说着，神采就像在提及明玉的爱好时一样不屑，“那叫杜婈的女史，前不久也醒了，缬罗但是念念不忘，嚷着要与她再决高低。”
此人，在洛阳时我就感觉他不平常，还特地让秦叔去查一查秘闻。可惜他毕竟是北戎人，不好查，没多久，他跟着乞力咄分开洛阳，这事也就淡忘了。
在那灰色眼眸与我对视的一刹时，我终究想起来他是谁。
我点头，道：“不知回纥王女缬罗安在？”
眼看辩论愈发狠恶，戎王晓得了短长，便将此事搁置，筹算从长计议。但争议已经有了，无人会视而不见。
此中，就有回纥王女缬罗。
他的汉话还是超卓，声音好听，全无口音。
景璘暴露轻视之色，道：“恰是因为如此，此事，景曜做不成，朕却能做成。”
多方衡量之下，子烨决定将此事临时搁置。
据我所知，子烨之以是未曾承诺与回纥联手，是因为感觉机会不到。
骨力南暴露讶色，将灰眸谛视着我。
因而这个夏季，北戎固然仍旧对外摆出倔强之态，实际上却不但停滞不前，还收缩了兵力。
那人身形魁伟，走出去的时候，身上的锦缎衣裳和宝石金饰，皆是北戎的贵胄款式。
没想到，果然很有来头。
他畴前的络腮胡子明显是假的，现在，这张脸干清干净，看着竟是非常漂亮。五官有些胡人的味道，却不太重。高鼻薄唇，那双灰色似琉璃珠普通的眼睛，乍看之下很有些愁闷之色，让整张脸都变得温和起来。
他不答话，却对外头大声问道：“骨力南王子可到了？”
我点头：“当今戎王的祖父，暮年娶的最后一任王后，就是突厥的阿史那氏。想来，王子就是这位王后所出。”
“不知皇后竟是对北戎如此体味？”
景璘对我道：“王子实在与缬罗王女也是亲戚。王女的母亲虽来自高昌，却与王子的母亲是同母异父姊妹。也是王子从中联络调停，朕才决意与回纥等结合，共击北戎。”
大婚时朝贺的宴上，另有马毬场上，我都见过他。乞力咄部下，阿谁叫做阿南的年青使者。
而中原固然颠末大乱以后的疗摄生息，规复了些许元气，但仍有诸多掣肘，不成冒然大动兵戈。
我愣住，问：“骨力南王子是何人？”
说罢，他行了个胡礼。
“除了内部，外头盟友亦有很多。”景璘道，“回纥、高昌、突厥、羌戎等等都情愿出兵，朕的麾下，亦有五千精兵，踏平王庭指日可待！”
北戎固然有内哄，但气力并未曾受减弱，一旦遭到进犯，不但不会分崩离析，还会因为内奸而消弭嫌隙，反倒帮了戎王的大忙。
景璘是天子，亲身和谈，北戎自当由戎王出面。他们竟敢派出个大臣来，于情于理，景璘都该暴怒才是。
在诸部都摩拳擦掌，暗自为争王位的厮杀而筹办的时候，天然不会对出兵外出讨伐这等耗损气力之事，有任何的热情。
我望去，倏而又愣了一下。
我说：“略知一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