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亦笑,道:“不瞒圣上,臣此番到洛阳来,亦是费了一番力量。常日里,家人管得严,不准臣远行,便是进京也总怕臣经不得颠簸,又冒出甚么病症来。可这一次,与畴前不一样。上皇大婚,圣上中宫皆来道贺,臣身为宗正卿,又是堂堂亲王,岂有那缺席之理?家人禁止之时,臣对他们说,二圣于臣而言,既是君臣,更是手足。上皇大婚,宗室欢聚一堂。莫说洛阳,便是远在天涯,臣也该来。”

董裕笑容可掬:“禀圣上,淑妃得孕了,太医说,胎儿已经有了三个月。”

景璘眉间一动。

当年因为兵乱,上阳宫外有一片官署的屋舍被大火烧为了高山。子烨来到洛阳以后,干脆也不重修,将本来官署设在别处,旧址斥地为马毬场。

子烨却全然没有要萧瑟谁的模样。

“哦?”景璘道,“为何犒赏?”

赵王坐下以后,却仍不筹算闭嘴。

不过很快,乞力咄向子烨膜拜施礼,他也跟着低头跪下。

与那日大殿上不一样,他本日穿得可谓朴实,胡袍胡靴,皆是平常便利的格式,身上也没有任何目炫狼籍的金饰。明显,他不敢小觑子烨,将那爱夸耀的弊端收了起来。

不管布衣还是达官朱紫,都可在这毬场当中驰骋比试,四周也建起了大大小小的看台,逢得盛事,民人堆积,比都城更加热烈。

这话说得很有些阴阳怪气的味道,我看景璘一眼。

他本日穿戴的胡服,虽也不富丽,色彩倒是素净。青色的料子,朱红的里子。除此以外,我看到他一边耳朵上,戴着一只耳环。上面镶嵌着一颗巨大的宝石,蓝灰光彩,看不出贵重与否,与那双灰眸相衬,却有说不出的合宜。

他看向董裕,道:“自上回离京,已稀有月未曾见卿。未知这些日子,京中如何?”

子烨道:“皇兄何出此言。听闻皇兄身材抱恙,朕非常牵挂,曾令使者送药畴昔。不知皇兄现在身材如何?”

董裕以扳倒我父亲起家,现在我当上太上皇后,于董裕而言本就是件非常难堪的事。而赵王身为他身后的支柱,竟俄然在我面前提及父亲的好话,并恭维起我来,这如何看都是要将董裕撇到一边的意义。

我见到这二人,恰是马毬赛当日。

我冷眼看着二人走上前来。

他看向我,很有些感慨,道:“臣记得,先帝之时,有一年,太上皇后亲身在圣前冰戏,扮作天女,向先帝献吉祥。先帝甚慰,对臣及郑国公说,生女如此,无憾也。郑国公当年呕心沥血辅弼先帝,现在,娘子得封太上皇后,真乃天作之合。”

说罢,他让人给赵王赐座。

明玉望着台下的毬场,唇边浮起一丝轻视的嘲笑。

可惜,他有一脸的络腮胡子。

景璘在一旁看着,笑了一声,道:“皇叔这身材,也是老弊端了。客岁太后生辰,皇叔也是抱恙,宫中还派了太医诊治。当时皇叔就住在京郊的别业里,虽短短二三十里,但就算是朕,想见皇叔一面也难。洛阳和都城之间,将近千里,皇叔却拖着病体赶到,可谓心诚之至。”

那最高的看台,名叫观云台。因得是新砌的,也比都城的摘星楼更加宽广。

我和子烨大婚之时,京中来了很多人,不过并不包含赵王和董裕。

“太后身材安康。臣出发之前,太后还特地将臣召了去,犒赏了金帛。”

子烨看着赵王,暴露淡淡的笑意,道:“皇兄一片竭诚之心,朕心领了。”

赵霸道:“臣已好转,上皇放心。上皇赐药,臣欢乐鼓励,倍戴德德!”

董裕明面上是子烨的人,这大婚,他本是要到洛阳来,向子烨大献殷勤的。但千算万算,谁也没想到景璘会俄然离京。董裕身为右相,只得留在京中主持。

他颇是大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仿佛鹰隼。

此事,很成心机。

话里话外的意义,不过是他哪边都能说得上话,哪边都少不得他。

我和子烨一样,脸上带着淡笑,道:“赵王过誉。”

明玉喝着茶,一副与她无干的模样。

董裕忙恭敬答道:“禀太上皇,臣与众臣工在京中勤奋理政,二圣放心,京中统统安好。”

赵王也仍旧是那肥胖的模样,面色白净,倒是看不出甚么病容。他呈现之时,就连洛阳的朝臣也纷繁与他见礼,非常尊敬,与董裕呈现时的模样截然相反。

这话说得情深意切,我听着却觉实在肉麻,起了一阵鸡皮。

子烨明显也看到了那年青人,见礼以后,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向乞力咄问道:“这位使者,上回在殿上亦有一面之缘,不知是何名氏?”

洛阳也有都城芙蓉园那样的大马毬场,且因为子烨喜好打马毬,这边修得更大。

景璘和明玉也在。二人先拜我和子烨,再拜景璘和明玉。

至于赵王,他身为宗正卿,本来比董裕更该到洛阳来。但他推说身材不适,让宗正寺少卿代为出面。

我和子烨来到的时候,只见百官齐聚,一片君臣同乐的喜气之态。

子烨没有与他们多说下去,转向一旁的桑隆海:“北戎使者可到了?”

再瞥向他身后,董裕的神采明显有些不多数雅。

“宣来。”

他笑吟吟的,不时停下来,与人嘘寒问暖,确切分缘不错。

那双灰色的眼睛,仿佛半明不透的琉璃珠,很难不让人多看两眼。

景璘不紧不慢道:“太后如何了?”

俄然,他抬起眼睛,目光与我正正相对。

“臣粗躯孱羸,上皇大婚,竟未及前来道贺,忸捏之至,上皇恕罪!”赵王的调子不紧不慢,听着很有几分人畜有害的慈爱。

“如此,二圣皆有大喜,天下之幸。”赵王赞道,四周亦是拥戴声一片。

没多久,乞力咄登台而上。

“已经到了。”桑隆海道,“正在观云台下侯见。”

董裕那肥胖的身影,便是在人堆里也能一眼认出来。他穿得喜庆,肥胖的脸衬得气色红润。

倒是他身后的阿谁年青使者,再度引发了我的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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