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见到至公子返来,当真是又惊又喜。本想着好不轻易重聚,该多住些日子才是,可至公子又要去洛阳,还要带着娘子去。”秦叔一边给我倒茶一边问,“宫中的事,娘子都交割清楚了?娘子真的今后不必削发了?”

秦叔点头,叹口气。

说罢,下了马车。

“娘子和至公子兄妹之间的事,鄙人本不该多嘴。”他说,“不过这些年,鄙人一向参与娘子的事,娘子给至公子捎去的信,也是鄙人经手的,鄙人还算旁观者清。很多事理,娘子心中了然,自不必多言。但鄙人还是请娘子想一想,若娘子是国公或至公子,碰到这等景象,可会比他们做得更好?人无完人,世事难料,便是国公那等人物,鄙人看来,算得有远见的,不也是另有犯下大错的时候么?娘子和至公子这几年经历了很多风波,能走到本日,双双保全,已是不幸之大幸。将来的日子,还望娘子往前看,切莫将龃龉放在嫡亲至爱之人身上才是。”

“至公子说,那日与娘子相逢时,他与娘子说了很多话。”秦叔在一旁道,“当年,他有很多事瞒着娘子,娘子非常痛恨他。”

“我能如何想?”我说,“那是太上皇。”

秦叔也未几言,和兰音儿一道送我们上了马车,目送我们拜别。

兄长道:“先生言之有理。”

说罢,他起家到房里去清算东西。

我看着秦叔,鼻子有些发酸。

我的心被甚么捏了一下。

“没有踌躇。”我一口咬定。

我说:“走吧。”

“太上皇是太上皇,董裕是董裕。”兄长道,“先生何愧之有。”

我往里头看了看,道:“这几日,我兄长都住在这里么?”

“娘子。”秦叔语重心长,“就算是为了悠长计,娘子也不该冲突这婚事。顺水行舟,不进则退,望娘子谨慎。”

我忙跟着望去,只见大街那边,人来人往,并没有看到甚么仪仗。

兰音儿也跟了出来,拉着我的手,非常不舍。

我点头:“多谢秦叔。”

我看着她,晓得就算去了洛阳又顿时返来,也不是十天半个月能到的。以是,这大抵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我看着他拜别的背影,喝一口茶。

秦叔家的大门虚掩着,兰音儿跑上前去敲了敲,里头的僮仆出来,见是我们,一笑。

我的目光定了定。

“仆人和至公子一向等着娘子,方才还说娘子怎还不来。”

兰音儿笑嘻嘻:“一言为定。”

秦叔目光深深。

“记得。”我忙道。

“鄙人觉得,这两件事,实在是一件。”秦叔道,“当下,娘子固然找回了家人,可董裕等人还在。太上皇又是要娶娘子,又是要为上官家昭雪,这些人会如何想?他们当年是踏着国公的尸骨上的位,现在,就算娘子和至公子与世无争,他们可会老诚恳实地甚么也不做,放上官家一马?”

我晓得,当然没有如许的功德。太上皇这头刚说要娶我,那头,董裕就筹措起了采选。

秦叔点头:“这与他是何人无干,鄙人只在乎娘子。娘子只消对鄙人说,情愿还是不肯意。”

在秦叔面前,我一贯没甚么好坦白的。

手指在手内心攥着。

兄长在他这里住了几日,想必也谈了很多。他问起这些,我倒是不料外。

“不想,太上皇竟冷静为上官家做了这很多事,可谓仁至义尽。”他感慨道,“畴前鄙人不知这很多,对他有所曲解,倒是忸捏了。”

“恰是。”我说,“这事,是太上皇下了旨的。”

我点头,往内里走去。

我望着秦叔,一时没有了言语。

“娘子踌躇了?”

公然,到了秦叔这里,也逃不开这个题目。

再看向兰音儿,她挠挠头:“我方才看着些影子晃畴昔,像是上皇身边侍卫的装束。约莫是我看错了。”

又酬酢了一番,秦叔望了望外头天气,对兄长道:“迩来气候难料,也不知会不会下雨,依鄙人看,至公子和娘子还是该早些出发才是。”

秦叔笑了笑,没有诘问下去,神采却严厉了些。

“恰是。”僮仆道,“我从未见仆人这般欢畅过。”

“鄙人迩来腰疾复发,倒是不能送至公子和娘子了。多雨之季,此去洛阳必是车马劳累,至公子和娘子路上谨慎,还望保重。”

我张张口,却感觉一言难尽。

不过这沉默,很快被突破。

兄长浅笑:“秦先生保重。”

约莫看出了我脸上的讶色,他笑了笑:“放逐千里之人,本就没有甚么行李。且身外之物,徒增累坠,反为拘束,少带也罢。”

秦叔让僮仆端上饭菜,号召我们用了膳,亲身送我们出门。

秦叔谛视着我,道:“方才鄙人与娘子说的话,望娘子多多考虑。”

“我尽量。”我说,“就算赶不返来,今后得了机遇,能去你故乡看看你。”

秦叔和兄长在堂上坐着叙话,见我来,二人都暴露笑意。

那倒茶的手顿了顿,秦叔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兄长。

兄长提着行囊走了出去。

说来,事到现在,除了秦叔,也不会再有我视为长辈的人再对我说这些。

“不肯意。”过了一会,我说。

“与太上皇的婚事,娘子如何想?”

“晓得了,”少顷,我轻声道,“多谢秦叔。”

我转头看去,只见那承担很小,搭在他的肩上,瘪瘪的。

秦叔浅笑,却道:“另有一件事,鄙人要问娘子。”

“娘子与上皇的纠葛,鄙人乃全然局外之人,故而此事,鄙人只与娘子谈利弊。”他说,“当年,鄙人第一次去狱中见娘子时,娘子对鄙人说,此生定要完成两件事。一是要找回家人,二是要将那向谗谄上官家的人复仇,不知娘子可还记得?”

我沉默半晌,道:“我不痛恨他,我也晓得他的苦处,只是一时难以置信罢了。”

“娘子何时返来?”她问,“在我弟妹来到都城之前,娘子能返来么?如果那样,我回籍前,还能再见到娘子。”

“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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