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他很有些像少年时那样,力道卤莽,似全然不顾分寸。

我说:“说是来道贺。你莫非感觉他别有筹算?”

“丢脸不至于,不过你到都城之时,何尝对他客气过?”我反问。

这话,也对也不对。

他的唇角弯了弯:“我亦是此想。”

“晓得了。”他说罢,朝屋里看了看,一脸无辜地对我说,“我渴了,有茶水么?”

我再度讶然:“他说他先去了紫微城,得知明玉在此处,才过来的。”

我跟在子烨身后,正要说话,他忽而愣住脚步,我差点撞了上去。

子烨在宅子里逗留不久,用了晚膳以后,就回宫去了。

我不由地瞥了瞥中间的兄长,只见他仍站在那边,眼睛望着那些车马拜别的方向,如有所思。

景璘此行,实在让我难以设想。

“春季到了,蚊虫贴人也是不免之事。”孟氏走过来,拉起阿珞的手,而后,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妾有个做药膏的屋子,抵消弭这蚊叮虫咬的陈迹甚是有效,抄一份给娘子如何?”

想着这些,我不由有些为景璘感到苦楚,心中叹了口气。

“我便不去了。”兄长将一本书翻开,约莫发明册页残破了,放到一旁,堆在要补缀的书籍上面。

他看着我,道:“他进城以后,别处都未曾去,径直来了这里。”

内心暗骂那死狗。

我转头,子烨看着我,朝宅子里使了使眼色。

袖子忽而被扯了扯。

景璘和明玉的车马,在内侍的簇拥下,在街道上远去。

“昨日是昨日,”他说,“我问的是本日,你想我么?”

我颇是惊奇。

他的唇角弯了弯,却仍不罢休。半晌,他低头,将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

子烨问我:“昱之可与你说了此来的启事?”

嘴硬。他早不到晚不到,恰好景璘来了以后他就到了,不是特地来的是甚么?

“他不来,我便不能来么?”他低低反问。

我说:“他向来如此,想做甚么便做甚么,随心所欲。或许就是在京中待得沉闷了,过来看看热烈也未可知。再说了,你是太上皇,他是天子,你结婚他不到贺,到底会被人说二圣分歧心。他现在来了,对你并无坏处。”

见我不说话,子烨道:“你感觉我这么做不当?”

“你不知,我更是不知。”说罢,他随即又道,“倒也不是大事,不必多想。”

待得回到院子里,四周空寂无人,一如昔日子烨来时一样。

我走畴昔,道:“子烨说,圣上明日临朝,兄长是名流,也要邀兄长到殿上去。”

直到我几近一口气接不上来,用力推他的时候,他才将我放开,抵着我的额头,道:“想我么?”

来到书房的时候,不出我所料,兄长又在那边清算着架上的书。

我哂然。

“他并未去紫微城。”子烨道。

我朝兄长那边瞥去,他走在前面,傍晚的光照当中,那背影很有几分遗世独立之感。

我朝院门外瞥一眼,推推他:“光天化日,说这话也不害臊。”

他的目光深深:“你怕我给他尴尬?”

我说:“你果然不晓得他离京?”

这死狗,现在愈发喜好做这等老练的事,问这等老练的话。

“为何?”我说,“为何明玉?”

我啼笑皆非,无法道:“想。”

昨日还一副体恤知礼的模样,本日,按例问我疼不疼,我说不疼了,他就本相毕露。

“不知。”子烨道,“他此行,确切非常迅捷,且一起微服,无人发觉。还是城门守将韩利曾见过他,巡查城门之时,他刚好入城,认出他来,而后,一面派人跟着,一面到我这里来禀报。”

子烨不置可否。

孟氏浅笑,抬高声音:“妾看至公子有些苦衷,娘子当去见他,安慰安慰才是。”

“你是听到圣上来到洛阳的动静,特地跑来的?”我问他。

他向来是个公子脾气,路途颠簸一些他就要不耐烦。哪怕是去北戎吃了一趟苦返来,他也仍旧初志不改。

我摇点头:“甚妥。圣上虽行事时而不羁,倒是个心机详确之人。他此番来洛阳,到底是为了道贺你我婚事,你将礼数做得全面些,他舒畅,天下人看了也只要夸奖。”

白氏她们闻声看过来,我忙将衣领拉好。

我:“……”

礼尚来往不假,可子烨去都城的时候,都城朝野有起码有半数人是欢乐鼓励、竭诚欢迎的。而在洛阳,却完完整满是子烨的地盘。景璘露面,怕是不会有甚么人像董裕等人对子烨那样,对景璘奖饰凑趣。

今晚……

“来而不往非礼也。”子烨道,“我去都城时,曾会晤了都城群臣,现在昱之来洛阳,我怎可将他藏起来?”

而后,我被他的手臂环住。

我想了想,看着子烨:“你感觉,他为何扯谎?”

那身材压上前来,我的嘴唇被堵住。

“你昨日才见了我。”我说。

我说:“明日,你果然要让圣上与你一道临朝?”

“姊姊,”送走子烨以后,阿珞俄然盯着我的脖子,指着上面,道,“姊姊又被蚊虫咬了。”

不过这是既定之势,子烨对景璘能做到面上的尊敬,承认二圣并立,便已经是成全了景璘的面子。

算算日子,他这一起上必然昼以继夜地赶路,驰驱辛苦不成言喻。这对于子烨而言,或许早已经是家常便饭不值一提,但景璘不然。

——

而他如此支出,竟是为了来给我道贺婚礼,或者说,是来给子烨一个面子。

我晓得这方剂八成又是甚么扬州秘传的,讪讪道:“多谢六娘。”

他不答,还是将手臂箍得紧紧的,我不说就休想分开。

临走前,还说甚么今晚再过来。

还没结婚,就要夜会新妇。也不怕传出去,他那甚么甚么不食人间炊火不好女色的风评一溃千里……

地上,两道影子合作一处,被阳光拉得长长。

景璘俄然来到洛阳,并非小事。

我的脸颊上又漫起热气。

茶水,鬼扯的茶水。茶没喝,他倒是啃得努力,像狗啃骨头……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书都经过挑选和审核。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