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听得如许说,顿时破涕为笑,道:“这是真的,蜜斯不是哄奴婢玩儿的?”

我在娘家的最后一个早晨便如许在无眠中度过了。

她由着我入迷,只是将明日一应要带出来的东西又细细清算了来。

彼时,哥哥也站起来轮番敬了长辈们的酒。虽说现在,爹爹和娘亲还不晓得哥哥明日也要离家北上,但从哥哥眼里的烦闷愁绪也能猜出,哥哥心中定有苦衷。

我将信笺封好,在信封上端方五个字“萧公子亲启”。想着,明日夙起,交给娘亲,说了然若这一个月内有叫萧煦的男人前来,便将之交与他,也就罢了。

不一会儿,只听一小厮来报说,二叔父和婶母来了。我们正要迎出去,只见叔父和婶母款款走过来。我吃紧上前,挽过婶母的手臂,打趣道:“几日不见,婶母又标致很多了呢。”

我斟了一杯甜酒,站起来举起杯子向着爹爹和娘亲道:“婉儿不孝,婉儿明日就不能在二老跟前了,这杯酒就当是婉儿感激二老的哺育之恩,二老此后定要好好保重,如此,婉儿在宫中也可放心些许。”说罢,我一抬头将杯中酒饮尽。

念奴不焦急替我松发,反倒拉着我瞧着她刚清算的包裹。只见她如数家珍似的,将我常日里最喜好的服饰都一一拿出来瞧了,说:“我晓得皇宫里甚么都有,但这些都是常日里蜜斯最爱的东西,奴婢想着,明日都带出来,今后也好留个念想。”

我听得爹爹如此说,更是心如刀绞,不觉又赌起气来道:“爹爹是要和女儿生分了么,此时现在竟和女儿说甚么恩宠不恩宠,君臣不君臣的。从今今后,女儿进了那不得见人之地,要想再见着二老总也不能了。”

娘亲转过脸向着哥哥道:“远儿是个男人,不像女儿家,凡事要有担负,为娘瞧着你今番返来不甚欢乐,有甚苦衷么?”

闻声叔父如许说,不由得又想起了爹爹的肺疾。每逢秋冬时节,爹爹肺疾的老弊端就要发作,成日里咳喘不已。多年来,老是叔父经心调度,才不至于呈现险情。

正待我回身时,俄然瞥见了上午念奴拿出来晒了的那件披风。乌黑的色彩,清雅而素净,是我喜好的。我悄悄抚着那一撮一撮软软的风毛,思路不由飘到了那天。

念奴早已等在我的内室里。她一贯是个能睡的,常日里,晚膳过后总嚷嚷困了,催着我早些上床。只是,本日,已是半夜将至,她并未睡去,只冷静地在我房里清算衣物。此时,见我出去,她缓缓地走过来,我瞧见她眼圈微红,睫毛一片潮湿。我悄悄地说:“你如何啦?你哭过了。”

我自袖袋里取出了那块玉佩,莹润的羊脂玉质地在灯光下晶莹剔透。我细细抚着玉上飞鹰的形状,雄浑的翅膀,坚固的骨骼,锋利的双爪,气度崇高,仪貌堂堂。鹰是微弱而灵敏的,同时,鹰又是艰苦而磨难的。只要颠末无数暴风雨雪的磨炼,鹰才会有凌云之志,王者之风,才有才气傲视群雄,成为天空的霸主。这只鹰是他的,这个佩带着如许一只鹰的男人,会是个甚么人呢?

我们几个姊妹围着爹爹和娘亲叽叽喳喳说着闲话。

我笑着道:“你倒故意呢,只是别忘了我惯用的笔墨,另有古琴,那些才是我最爱的呢。”念奴应了声,道:“是了,奴婢如何把它们忘了。”

念奴上前一把搂住我,欢乐起来,道:“奴婢情愿极了。奴婢就知还是蜜斯最疼奴婢了,蜜斯放心,奴婢必然誓死跟着蜜斯,毫不离蜜斯半步。”

想到这些,我又泪眼盈盈地举杯向着叔父道:“婉儿不在,爹爹和娘亲就交给叔父了,爹爹肺疾已有多年,还望叔父常日里督着他好生保养才是。”

一时里,爹爹和娘亲晓得我和哥哥明日都要拜别,不觉又增加了哀痛。娘亲搂过我和哥哥的身子,放声哭起来。

晚膳将至,爹爹和娘亲上前堂来。赵姨娘和素兮也到了。若兮跟着乳母带着也至堂中坐着。我和哥哥并肩进入堂门,看着满满一屋子的人只是寂静不言,氛围极是持重。我假装轻松浅笑着走向娘亲调侃道:“这会儿如何都来得如许整齐了,娘亲又要给我们训叨家规不成。”

哥哥抬眼望向我,我点了点头。哥哥便将明日要出征的事向爹爹和娘亲说了然。

写下这几个字,顿时又觉不知从何提及。到得最后,只留下几行清婉的簪花小楷:“公子恩典,小女子铭记在心。与公子突然一遇,好似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现在,小女子不得不拜别,正所谓宫门一入深似海,今后萧郎是路人。小女子妄自猜想,公子丰神俊朗,气度不凡,他日定能展凌云之志。故,公子不必挂念小女子,当好自保重为要”。落款只淡淡写着“薄婉兮,元昭三年玄月月朔。”

娘亲接着说:“念奴自小跟着你,对你也是无微不至,带她去,我也放心。”我颌首。

爹爹和娘亲也站起来,娘亲悄悄别过甚抹着泪,还是爹爹强装欢颜道:“婉儿放心去吧,婉儿现在已是圣上看中的人了,此后,若得恩宠,封了妃嫔,爹爹和娘亲见你还要行君臣之礼呢,说到头,这也是我们薄氏一族的光荣了。”说完,爹爹也饮了杯中酒水。娘亲早已哽咽难言,只冷静地坐着抹泪入迷儿。

用过晚膳,我和哥哥来至爹爹和娘亲房里。爹爹坐在床边梅花圈椅上点起一袋烟,冷静抽着。因着爹爹肺疾的启事,常日里我和娘亲督得松散,爹爹抽烟的风俗仿佛早改了。只是,此时,看着他单独冷静抽着,娘亲也不禁止,我更不忍心劝戒。

念奴一头扑进我怀里,按捺不住放声哭起来,道:“蜜斯明日就要进宫去,奴婢该如何办呢?奴婢不能没有蜜斯啊。”

我一面神思恍忽起来,一面又想起了他说的“一个月内必来见你”的话。想着,明日,我就要进宫而去,他来了,也再不得相见。一时心中又哀思起来。

我恍恍忽惚地自妆台坐下,从抽屉中取出一叠浣花笺,脑海里尽是那日的景象,想着他说过的各种话语,不觉有千言万语涌上心来。我握着芊芊楷笔工致地写着:“萧公子见字如吾”。

拜别期近。虽说是吃团聚饭,但一家子除了若兮年幼懵懂以外,都闷闷不乐,愁绪万千,一大桌子的菜也只略略地动了几筷子罢了。

娘亲温婉一笑道:“不训家规,明儿你就要入宫去,我们明天吃个团聚饭,等会你叔父和婶母也要来了。”

我也笑着道:“谁曾哄你来着,宫里有规定,准予我们带一两个家生丫环出来,如许奉侍起来也应手些。你自小跟着我,我想带你出来。”

那件玄色的披风,那匹飞奔的马儿,阿谁暖和而宽广的度量。顷刻,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皆似潮流样从心底漫了上来。我痴痴地将披风握在手里,轻柔的貂皮质地将手心暖出了一层潮腻。

拜别前的时候老是长久的。在我还未从绵绵的思路中缓过来时,东方已经暴露了鱼肚白。

婶母刮着我的鼻子道:“看看我们婉儿这张猴儿嘴儿,真真是抹了蜜呢。”

听得说到叔父也要来,我顿时高鼓起来。想着,本身竟是好久没有去看他们了。叔父薄穆果是爹爹的胞弟,与爹爹最是亲厚。叔父精通医术,为人朴素,当今在安阳街上开了个药堂铺子,评脉问诊,悬壶济世。常日里,我猎奇那些花花草草的药材,无事喜好上铺子里瞎逛。只是叔父总宠溺我,不让我上前堂去,总说如花女儿身上怎可沾一股子药味呢。

我悄悄拉开她的身子,道:“好啦,快梳洗安息了,明日天不亮就要起来,看你到时赖床呢。”

此时,念奴从房外走出去,看着我愣愣地只是不言不语。她瞥见我手里紧握着飞鹰玉佩,顿时明白了很多。

说着,自外间清算去了。

念奴从我身后悄悄上来,悄悄抚着我的肩头道:“蜜斯,时候差未几了,奴婢替蜜斯梳洗打扮了吧,蜜斯一夜未眠,不好好润色一下,可如何见人呢。”

娘亲拉过我们兄妹,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婉儿明日一大早就要进宫去了,虽说爹爹和我舍不得,但我们毕竟是有福分的,多少人恋慕还恋慕不过来呢。娘亲对你无甚要求,只求你此后凡事谨慎,千万保全本身就好。”说着,又问道:“明日进宫,你想带谁去?”

爹爹和娘亲絮絮地又叮嘱了我和哥哥很多话。夜已深沉,我才和哥哥从他们房里出来,各自回屋而去。

我沉沉隧道:“我想带念奴去。”

晚膳筹办得齐备又丰厚,因着我的当选,一家人围着一会儿欢畅,一会儿想着我的拜别,又不由添了愁绪。

我们欢笑着,走进屋里

我冷静颌首,由着她侍弄起来。

叔父听得我又悲伤又负气,不由也站起来道:“婉儿尽管放心去吧,爹爹这边另有叔父呢,总不让你挂记就是了。”

我一面悄悄扶起她的头,替她抹去泪水,安抚她止住了哭。一面持重地说道:“你不会没有我,我已和娘亲说了,让你跟着我进宫去呢,你可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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