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坟场外,荀贞叮咛车内的吴妦不要出去,单独扶着车门出到车下,入到墓域门中,只见一片坟丘、郁郁苍柏中,搭建了几个粗陋的茅舍,他只觉脚下一软,几乎颠仆。
荀贞顿时说道:“我立即写信给公达,叫他返来。”
“公达被我遣去洛阳,於月后果大将军之保举而被朝中拜为黄门侍郎,……他没给家里写信么?”
荀彧见来拜祭荀绲的只要荀贞,问道:“公达没有与兄同归么?”
荀贞撩帘外看,见三四人立在城下,一个是荀成,一个是许仲,一个是辛瑷,一个是戏志才。T
却被程嘉禁止。程嘉说道:“君侯潜行归家,不欲外人知,他独去拜祭便可,我等万毋跟班。”
他这一哭,荀衍兄弟也哀痛地跟着一块儿哭起来。
荀贞不能直接奉告他们袁绍、何进将会召“四方豪杰”统兵入京,因为这件事还没有产生,以是只能奉告他们这么多,听了荀谌的猜想,顺水推舟,说道:“恰是。”
到得颍阴县门,典韦驰至车边相告:“君侯,小荀君与君卿诸人在城外迎候。”
荀彧兄弟这半年来虽长住茅庐,未曾阔别,可族中经常有人来看望他们,是以对洛阳的政乱却皆晓得。荀彧说道:“略有所知,只是……,兄此次归家与京都政乱有何干系?”
荀衍叹道:“贞之,你罪名未脱,却怎在此时归家?万一被人晓得?……就是怕你返来,以是即便当吾父故去时,族中也没有奉告你!你却如何?唉,却如何还是返来了?”
荀彧几人低头考虑,何如他们几人虽皆为智士,却因阔别朝堂,对洛阳时势并不非常清楚,因也揣摩不出“袁绍奏请赦免荀贞之罪”的能够性会有多大,但荀贞今时不比昔日,昔日在颍阴时的荀贞最多只是个郡兵曹掾,当今的荀贞倒是在外官吏多年,已贵至故二千石、故颍阴侯了,想来他的目光见地只能比荀谌几人强,不会比他们差,以是也就信赖了荀贞的猜测。
荀二龙之名,如程嘉、栾固、陈仪、刘备者亦尝听闻。
荀衍兄弟引着荀贞来到荀绲的墓前。
诸人听了,感觉有理,因也就不再提跟荀贞一起去县外拜祭之说,目送荀贞车驾远去,他们自先入里中,由左伯侯领着先去荀贞家中。
“话虽如此说,可没有不走风的墙。”
这才几个月畴昔,荀彧兄弟便都已是皆形销骨立、骨瘦如柴了,——这此中固有他们哀伤之故,糊口前提太差却也是一个显而易见的启事。
荀衍兄弟俱是聪明人,闻弦歌而知雅意,顿时明白了荀贞的意义。
子遇父母之丧,服丧期间在墓旁搭建小屋居住,保护宅兆,名为“庐墓”,这几个茅舍便是“庐”了,显是由荀彧兄弟搭建而起的。他们现就在这几个茅舍中居住。
荀贞看面前这黄土一抔,忆荀绲生前的音容笑容,思及本身本非“嫡脉出身”,而却一贯得荀绲淳淳看顾,虽有过模糊的预感,但是却实在是没有想到,中平元年一别,再返来时竟真的已人鬼殊途,便是上穷碧落下鬼域,亦不能再得一见了,悲从中来,顿时哀戚,伏地恸哭。
闻得是荀绲病故,刘备诸人皆道:“我等当去拜祭。”
行路前行,暮色中,颍阴在望。
客岁冬十仲春,当时荀贞已经在长沙接到了族中寄来的第一封信了,但信中却没有提及荀绲病故之事。荀贞心知,这定是族中不欲他为此伤神,更是怕他为此而奔丧归家,危及本身。
荀氏乃是当世名族,世传儒术、仁孝之家,袁绍的生父袁逢活着为司空时举过荀爽为“有道”,荀爽当时虽没有应,但袁逢也算是荀爽的“举主”了,因在袁逢死时,荀爽为之守孝三年,对举主尚是如此,况乎对父母?荀衍兄弟明显是筹算要长住茅庐,为荀绲守孝三年了。
不料刚至里外,尚未入门,便先闻此凶信!
听到荀攸退隐朝中,荀彧兄弟并无忧色,反倒面面相觑。
荀贞是不自发,里监门、吴妦却皆已听出他的声音都变了调。荀贞强自平静,艰巨地咽了口唾液,拍打靠着把握位置的车厢内壁,说道:“转头,去县外坟场。”
却说荀贞吃紧命车,驰奔出县,沿路急行,未几时,前面一处水抱林环之地,便是荀家的坟园地点了。汉之墓域设门,门外立阙,远远地即能看到。
在坐的都是自家属人,荀贞没需求坦白,见荀彧既然问起,便答道:“京都政乱,诸兄、文若可曾闻知?”
荀绲这一代时,荀氏族中出为二千石者甚众,因了党锢,到得荀贞这一代,现现在出为二千石、或者说曾经任过二千石的却只要荀贞一人,——究竟上不止荀贞这一代,近年来荀氏官吏州郡的固然很有,能够贵为二千石、拜为县侯的,也是只要荀贞一人。
在庐中与荀彧兄弟说了半天话,眼看天气将晚,再晚就进不了城了,荀贞遂与荀彧诸人暂别。
眼看着荀贞的坐车俄然调头往回走,跟在他车后边的刘备、程嘉、栾固、魏光等人俱皆奇特,左伯侯畴昔奉告他们:“君侯家的家长客岁冬十仲春时病故了。”
前汉之初,子服父母之丧的丧期没有严格的规定,武帝尊儒,从武帝起至哀帝之世,渐行三年之丧,入到本朝,明令大臣、二千石、刺史、中官等行三年丧期,天子亦不例外,对於普通的官吏、士民,在法律上没有规定要求,但亦不乏有遵孝道守三年丧者,如袁绍曾经就是。
荀谌抚须说道:“贞之的意义是说,袁本初会奏请朝中,赦汝之罪?”
“兄长勿忧,我此次返来,潜行悄伏,并无外人晓得。”
荀贞目注荀彧,见他除了削瘦很多、精力不好以外,别的倒无太大窜改,答道:“我刚到颍阴,在里监门处闻得家长故去,遂驱车来此。”
一个庐中出来一人,身穿斩衰,手拿苴杖,倒是荀衍,是荀绲的第三子。
这类苦行僧似的日子,三年守孝下来,再结实的人也吃不消。
荀贞当今名声既已高远,若能再得赦起家,重入宦途,对荀氏一门自是大有好处。
原中卿去邻近的乡里中买来了些酒,奉给荀贞。
荀衍见是荀贞来到,惊诧复惊,一边疾步上迎,一边连声叫别的几个庐中的兄弟们。
这一场痛哭,直小半个时候方止。
荀衍兄弟中,荀彧与荀贞最为和睦,乃开口问道:“阿兄,你何时返来的?”
荀绲去冬十仲春方故,至今才有半年,比起四周荀家祖辈的坟丘,其坟之丘不甚高,四周栽种的柏树也尚未茁壮,——汉人以为柏树辟邪,故在墓域多植苍柏。墓之两侧摆放了石兽数个,其前立了一碑,碑右写着:汉故济南相荀君碑。碑文所述,皆是荀绲生前事迹。
典韦、原中卿亦下拜伏地,伴随共哭。
起首,“居倚庐,不涂”,“倚庐”即“庐墓”之意,人子住的这个庐是用草木等物盖成的,“不涂”,就是说外边不涂泥,好天尚好,一旦刮风下雨,庐内可想而知,再如果到了夏季,四周漏风,如再碰到下雪,冻死人也不敷奇;其次,“居倚庐,寝苫枕块”,在庐中休寝时,睡在草席上,以土块为枕,这日子是很不好过的;再次,庐墓期间有严格戒律,一是不能分开墓所,二是食粥,不喝酒食肉、不食盐菜,三是不近妇人、不聘妻,四是不作乐、不探友。
里监门说道:“荀君不知么?君家家长於去冬十仲春时故了。”
京都大乱期近,也不知袁绍何时就会杀入宫中,荀攸身为黄门侍郎,职在侍从天子摆布,如被误伤可不得了,即便不被袁绍等误伤,如果被张让、赵忠等挟持,更是不妙。荀贞在回颍阴的路上就考虑过这个题目,筹算叫荀攸近期归乡,现在恰好以荀绲病故为借口来用了。
荀贞定了放心神,紧紧抓住车帘,问道:“文若呢?”
“在这边。”
“……家长的墓呢?”
荀谌、荀彧等纷繁出来。
祭毕,荀衍诸人请荀贞入庐。
荀贞与荀衍兄弟多年未见,此时相见,自有很多话说。
荀贞考虑了下说话,说道:“我在赵国、魏郡时,与汝南袁本初常有手札来往。袁本初久有诛宦之志,今他以大将军之保举而得居司隶,手握雄权,以我度之,诛宦之事必将发也。”
荀攸还真是没有给族中写信,他去到洛阳后,全部心神都放在了探看洛阳局势、给荀贞飞书传信上,倒是一向忘了给族中写封信。
典韦和从车前跳下的原中卿忙扶住他,三人往茅舍处去。
“贞之,你如何返来了?”
看到他们几兄弟的神采,荀贞方才觉悟,荀攸的曾祖是荀彧兄弟祖父荀淑的同产兄,也即荀攸与荀彧兄弟的血缘干系还是很近的,未出五服,荀彧兄弟是荀攸的再从父,荀彧兄弟的父亲荀绲归天,荀攸该当奔丧,而不该在京都为吏。
登车去县,荀贞在车中探出头,向后回望,遥见墓域内的绿绿苍柏间升起袅袅炊烟,倒是荀彧兄弟在生炊烧饭了。
荀衍责备了荀贞几句。
人未至庐前,庐中已有人先看到了荀贞。
荀衍喜道:“汝南袁氏与我家祖、父有故交,贞之今与袁本初交友,也算是世交了,……若真能赖袁本初之力而得赦汝罪,最好不过!”
“与他诸兄现皆在县外庐墓。”
分宾主坐定。
说完了各自这些年的经历,叙完了久别相逢的高兴,荀彧体味荀贞,知他此时归家必是有所求图,因兜回话题,说道:“兄此次归家必有原因,不知是为何事?”
荀贞翻开车帘,问里监门:“我家家长如何了?”
荀贞洒酒於地,露祭荀绲。
守孝期间,也即住在墓边庐中的这三年期间,糊口前提是很差的。
在典韦、原中卿的搀扶下,荀贞从地上起来,转顾荀衍兄弟,见他几人皆形销骨立,不觉又是哀思,抹去泪水,安慰他们说道:“逝者已去,不能复返。诸兄、文若,节哀啊。”
因是之故,荀贞劝他们“节哀”。
驾车的是一个义从,不知荀家的坟场在县外那边。原中卿、左伯侯晓得,原中卿上去代替这个义从赶车。荀贞顾不上和刘备等人多说,一叠声地催促原中卿快点转头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