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两个千金真假已辨,一双刺客妍媸自分

艾虎如何肯舍,随后紧紧追来。到了树林,左顾右盼,不见小我形。忽听有人问道:“来的但是艾虎么?有我在此。”艾虎欣喜道:“恰是,但是徒弟么?贼人那里去了呢?”智爷道:“贼已被擒。”艾虎尚未答言,只听贼人道:“智大哥,小弟如果贼,大哥,你呢?”智爷赶紧诘问,本来恰是小诸葛沈仲元,即行开释,便问一问现在那里。沈仲元将在襄阳王处说了。

喝酒之际,金公就请施生随任结婚。施生道:“只因小婿离家日久,还要到家中看望双亲。待禀明父母后,再到差所。不知岳父大人觉得何如?”金公点点头,也倒罢了。智化道:“公子归去,莫非独行么?”施生道:“有锦笺跟从。”智化道:“虽有锦笺,也不济事。我想公子回产业然无事,若禀明令尊令堂以后,赶赴襄阳,这几日的路程恐有些不便。”一句话提示了金公,他乃多次受了惊骇之人,连连说道:“是呀!还是恩公想得殷勤。似此如之何如?”智化道:“此事不难,就叫小徒庇护前去,包管无事。”艾虎道:“弟子愿往。”施生道:“又要劳动贤弟,愚兄甚是不安。艾虎道:“这劳甚么。”大师计议已定。还是女眷先行起家。然后金公告别。邵老爷谆谆要送,金老爷苦苦拦住,只得罢了。

此时锦笺已备了马匹。施生送岳父送了几里,也就归去了。回到衙署的东院书房,邵老爷早叮咛丁雄备下行李盘费,交代明白,刚要转后,只见邵老爷出来,又与他二人饯别,谆谆叮嘱路上谨慎。施、艾二人深深谢了,临别叩拜。二人出了衙署,锦笺已将行李扣备伏贴,丁雄帮扶服侍。主仆三人乘马,竟奔长洛县施家庄去了。

且说金公在第宅大厅以内,请了智公子来谈了好久。智化唯恐金公劳乏,便辞职了。本来智化随金公前来,到处留意,每夜人静,改换行装,不定表里巡查几次。此时天已二鼓,智爷扎抹伏贴,从第宅前面悄悄的往前巡来。刚至卡子门旁,猛昂首见倒厅有小我影往前张望。智爷一声儿也不言语,反将身形一矮,两个脚尖儿沾地,突、突、突顺着墙根,直奔倒座东耳房而来。到了东耳房,将身一躬,脚尖儿垫劲儿,嗖,便上了东耳房。昂首见倒座北耳房高招很多,也不轰动倒座上的人,且往劈面观瞧。见厅上有一人爬伏,两手把住椽头,两脚撑住瓦陇,倒垂势往下观瞧。智爷暗道:“此人来的有些蹊跷,倒要看着。”忽见脊后又过来一人,短小身材,极其矫捷。见他将爬伏那人的左脚登的砖一抽,那人脚下一松,蓦地一跳,急将身形一长,重新将脚按了一按,复又爬伏,本人却不睬会,这边智化看得明白,见他将身一长,背的利刃已被那人抽去。智爷悄悄放心,只是防着劈面那人罢了。转眼之间,见爬伏那人从正房上翻转下来,赶步进前,回击刚欲抽刀,谁知剩了皮鞘,暗说“不好!”回身才待要走,只见劈面一刀砍来,急将脑袋一歪,身材一侧,噗哧左膀着刀,嗳呀一声,栽倒在地。艾虎大声嚷道:“有刺客!”早又闻声有人接声,说道:“劈面上房另有一个呢!”艾虎回身竟奔倒座,却见倒座上的人跳到西耳房,身形一晃,已然超出墙去。艾虎却不上房,就从这边一伏身,蹿上墙头,随即落下,脚底尚未站稳,感觉耳边冷风一股。他却一回身,将刀往上一迎。只听咯当一声,刀对刀,火星乱进。只听劈面人道:“好!真正矫捷。他日再见,请了。”一个健步,脚不沾地,直奔树林去了。

智化与艾虎一同来到第宅。此时已将方貂捆缚,金公道在那边查问。方貂仗着血气之勇,毫有害怕,一一据实说来。金公诓了供词,将他带下去,令人看管。然后智爷带了小侠拜见了金公,将来源申明。金公感激不尽。

金牡丹事好轻易收煞完了。前面虽有归结,也不过是施生到任结婚,再要叙说那些没要紧之事,未免迟误注释。现在就得由金太守提到巡按颜大人,说紧急枢纽为是。

比及了次日,回拜邵老爷,人了衙署,二位相见就坐。金公先把昨夜智化、艾虎拿住刺客的话说了。邵老爷立即带上方貂,略问了一问,公然供词符合,即行文到首县寄监,将养伤痕,严加防备,以备押送东京。邵老爷叫请智化、艾虎相见。金老爷请施俊来见。未几时,施生先到,拜见金公。金公甚觉赧颜,认过不已,施生也就谦逊了几句。

忽听邵老爷回衙,赶紧驱逐,相见毕。邵老爷也不进内,便来至东跨以是内安息,施生陪坐。邵老爷即将本日面见金公及牡丹遇救未死之事,说了一遍。“你金老伯不但不怪你,反倒悔怨,还申明日叫贤侄随到任上与牡丹结婚。明日必到衙署回拜于我,贤侄理应见见为是。”施生喏喏连声,又与邵公拜揖,深深谢了。

船已畴昔,到了停靠之处,早有丁雄、吕庆在那边服侍驱逐。吕庆已从施公处返来,知是金公家眷到了,赶紧服侍。仆妇丫环上前搀扶着,弃舟乘轿,直奔长沙府衙门去了。未几时,金老爷也到,丁雄、吕庆上前存候,说:“家老爷备的马匹在此,请老爷乘用。”金公笑吟吟的道:“你家老爷在那里呢?”丁雄道:“在第宅恭候老爷。”金公忙接丝缰,吕庆坠镫,上了坐骑。丁雄、吕庆也上了马。吕庆在前带路,丁雄策着马在金公中间。金公问他:“几时到的长沙?你家老爷见了手札说些甚么?”丁雄道:“小人返来时极其敏捷,未几几日就到了。家老爷见了老爷的手札,小人不甚明白。等老爷见了家老爷,再为细述。”金公点了点头。说话间,丁雄一伏身,叭喇喇马已跑开。又走了未几会,只见邵太守同定阖署官员,俱在那边等待。此时吕庆已然上马,仓猝过来服侍。金公上马,二位太守相互相见,欢乐不尽。同到公厅之上,众官员又重新拜见。金公一一应酬了几句,即存候息去罢。众官员散后,二位太守先叙了些相互渴望的话头,然后摆上酒肴,方问及结婚一节。邵老爷将锦笺、佳蕙委曲启事,述了一遍。金公方才大悟,全与施生、蜜斯毫无相干。二人痛饮叙阔。酒饭毕后,金老爷请邵老爷回署。邵老爷又陪坐多时,方才告别,坐轿回衙。

且说施生同锦笺乘马,佳蕙坐了一乘小轿,擅自来到江边,摆下祭礼,换了素服。施生拜奠,锦笺、佳蕙跟在相公前面施礼。佳蕙此时哀哀戚戚的痛哭至甚,施生也是惨惨凄凄泪流不止,锦笺在旁恳诚心切各式安慰。痛哭以后,复又拈香。候香烬的工夫,大师张望江景,只见那边来了一帮官船,倒是家眷行囊,船头上舱门口一边坐着一个丫环,内里影影绰绰有个半老的夫人同着一名及笄的蜜斯,另有一个幼年的相公。船临江近,不由的都往岸边嘹望,见施生背动手儿远眺江景,瞧佳蕙手持罗帕,仍然拭泪。蜜斯看了多时,搭讪着对相公说道:“兄弟,你看那人的面孔好似佳蕙。”小相公尚未答言,夫人道:“我儿悄言,人间面孔不异者颇多。她如果佳蕙,那厢必是施生了。”蜜斯方不言语,唯有秋水凝眸罢了。

本来此船就是金太守的家眷,何氏夫人带着牡丹蜜斯、金章公子。何氏夫人早已瞥见岸边有素服祭奠之人,细心看来,恰是施生与佳蕙。施生是自幼儿常见的,佳蕙更不消说了,心中已觉惨切之至。一来唯恐蜜斯悲伤,现有施生,不大稳便;二来又因金公脾气不敢冒昧相认,以是说了一句“人间面孔不异者颇多”。

方才说完,只见智爷同着小侠出去,拜见邵老爷。邵公以客礼相待。施生见了小侠,欢乐非常,道:“贤弟,你往那里去来?叫劣兄好生焦急。”大师便问:“你二位如何认得?”施生先将结拜的情由述了一遍,然后小侠道:“小弟此来,非是要上卧虎沟,是为缉捕刺客而来。”大师骇异,问道:“如何就知有刺客呢?”小侠说:“私探襄阳府,闻声二人说的话,是以吃紧赶来,唯恐预先说了,泄漏风声。再者又恐兄长担忧,故此不告别而去,望祈兄长莫怪。”大师听了,慢说金公感激,连邵老爷与施生俱各佩服。

此时施生早已返来了,独独不见了艾虎,好生焦急,忙问书僮。书僮说:“艾爷并未言语,不知向何方去了。”施生心中悔怨,暗自推断道:“想是贤弟见我把他一人丢在此处,他负气走了。明日却又往何方找寻去呢?”

艾虎早已过来见了智爷,回身又见了沈仲元。沈仲元道:“此是何人?”智化道:“如何贤弟忘了么?他就是馆童艾虎。”沈爷道:“嗳呀!敢则是令徒么?怪道,怪道。所谓‘强将部下无弱兵’,好个聪明身材。只他那抽刀的轻巧与越墙的躲闪,真正通达之至。”智化道:“好是好,未免另有些卤莽,欠些思虑。幸而树林以内是劣兄在此,倘若贤弟令人在此埋伏,小徒岂不吃了大亏么?”说的沈爷也笑了。艾虎却悄悄佩服。智爷又问道:“贤弟,你在襄阳王那边何为?”沈爷道:“几个好去处,都被众位哥哥兄弟们占了,就剩了个襄阳王,说不得小弟任劳任怨罢了。再者他那边一举一动,若无小弟在那边,内里如何晓得呢?”智化听了,叹道:“似贤弟这番用心,又在我等之上了。”沈爷道:“分甚么高低。你我不能致君泽民,止于借‘侠义’二字,了结毕生罢了,有甚讲究!”智爷连连点头称“是”,又托沈爷倘有事关严峻,务祈帮忙。沈爷满口答允。相互分离,小诸葛却回襄阳去了。

想颜巡按起家在太守之先,金太守既然到任,颜巡按不消说了,当然是早到了。自颜查散到任,接了呈子无数,满是告襄阳王的,也有兼并地亩的;也有掠取妻女的;乃至有冲弱弱女之家无端被网罗人府,冲弱排练优伶,弱女教习歌舞。百姓遭此惨害,不一而足。颜大人将世人一一安设,叫他等俱各好好归去,不要张扬,也不消再递催呈。“本院需求设法将襄阳王拿获,与尔等报仇雪耻。”众百姓叩首谢恩,俱各散去。谁知此中就有襄阳王那边悄悄派人前来,假作呈词告状,密查巡按言词动静。现在既有如许的口气,他等便归去,启知了襄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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