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救莽汉暗刺吴道成,寻盟兄巧逢桑花镇

及至到时,红日已经东升。龙涛道:“四爷辛苦了一夜,此时也不觉饿吗?”蒋爷听了,知他这两日未曾用饭,随答道:“很好,正要吃些东西。”说着话,正走到饭店门前,二人出来,拣了一个座头。刚然坐下,只见堂官从水盆中提了一尾欢跳的活鱼来。蒋爷见了,连夸道:“好新奇鱼!堂官,你给我们一尾。”走堂的摇手,道:“这鱼不是卖的。”蒋爷道:“倒是为何?”堂官道:“这是一名军官爷病在我们店里,昨日托付小人的银两,好轻易寻了数尾,预备将养他病的,是以我不敢卖。”蒋爷听了,心内展转道:“此事有些蹊跷。鲤鱼乃极热之物,如何反用他将养病呢?再者我二哥与老五最爱吃鲤鱼,在陷空岛时常常心中不快,吃东西不香,就用鲤鱼氽汤,拿它开胃。莫非这军官就是我二哥不成?但只是我二哥如何扮做军官呢?又如何病了呢?”蒋爷只顾犯想。中间的龙涛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他先要了点心来,一上口就是五六碟,然后才问:“四爷,吃酒要甚么菜?”蒋爷随便要了,毫不介怀,总在抱病的军官身上。

且说蒋四爷听胡和之言,悄悄说道:“怨不得我找不着我二哥呢,本来被他们擒住了。”正在思考,忽听内里叫门。胡和承诺着,却向蒋平摆手,随后将灯吹灭,方趔起趔趄出来开放庙门。只听有人问道:“本日可有甚么事么?”胡和道:“甚么事也没有。反正也没有人找,我也没有吃酒。”又听一人道:“他已醉了,还说没有吃酒呢。你将庙门好好的关了罢。”说着,二人向后边去了。

回身形来到林边一望,但见粉壁光彩,乱筛竹影,借着月光浅淡,翠荫萧森,碧沉沉竟无门可儿。蒋爷暗忖道:“看此风景,仿佛是板墙。内里必是个幽僻之所,且惠邻近看看。”绕过竹林,来到墙根,细心留意,踱来踱去。布局斗榫处,公然有些活动。伸手一摸,仿佛活的。摸了多时,可巧手指一按,只听格登一声,将动静滑开,倒是个回身门儿。蒋爷悄悄欢乐,挨身而人,早见三间正房,劈面三间敞厅,两旁有抄手游廊。院内安设着白玉石盆,并有几色上样的新菊花,甚觉清雅。正房西间内灯烛敞亮,有人对谈。泽长蹑足潜踪,悄立窗外。只听有人瞎声感喟。旁有一人安慰,道:“贤弟,你好生想不开,一个尼姑有甚么要紧?你再要如此,未免叫愚兄笑话你了。”这说话的倒是吴道成。又听花蝶道:“大哥,你不晓得,自从我见了她以后,神魂不定,废寝忘餐。恰好的她那古怪性儿,决不依从。如果别人,我花冲也不知杀却了多少。唯独她,小弟不但舍不得杀她,竟会不忍逼她。这却如何是好呢?”说罢,复又长叹。吴道成听了,哈哈笑道:“我看你竟自着了迷了。兄弟,既如此,你请我一请,包管此事必成。”花蝶道:“大哥果有奇策,成全此事,慢说请你,就是叫我给你叩首,我都甘心甘心的。”说着话,咕咚一声,就跪下了。蒋爷在外听了,暗笑道:“人家为媳妇拜丈母,这小子为尼姑拜老道。真是无耻,也便好笑呢。”只听吴道成说:“贤弟请起。不要太急,我早已想下一计了。”花蝶问道:“有何奇策?”吴道成道:“我明日叫我们阿谁主儿假做游庙,到她那边烧香。我将蒙汗药叫她带上些。到了那边,不管饮食之间下上些,须将她迷倒,当时任凭贤弟所为。你道如何?”花冲失声大笑,道:“猎奇策,猎奇策!大哥,你真要如此,方不愧你我是存亡之交。”又听吴道成道:“可有一宗,到了临期,你要留些情分,千万不成连我们阿谁主儿清浊不分,那就不成事体了。”花冲也笑道:“大哥放心。小弟不但不敢,今后后,小弟竟把她当嫂子对待。”说罢,二人大笑。

蒋爷听了,点了点头,叫堂官且温酒去,本身悄悄迟疑道:“据堂官说来,我二哥前日夜间抱病。不消说了,这是在铁岭观受了暗器,从速跑返来了。怨得龙涛他说:‘刚赶到,那人不知如何越墙走了。’只是叫人两三处打药,莫非这暗器也是毒药喂的么?不然,如何叫人两三处打药。这明是秘不传方之意。二哥呀,二哥!你过于多心了,一个方儿甚么要紧,本身性命也是当耍的。当初大哥劝了多少言语,说:‘为人不成过毒了。仿佛这些小家伙称为暗器,已然有个“暗”字,又用毒药喂饱,岂不是狠上加狠呢?如何使得!’谁知二哥再也不听,连解药儿也不传人。不想本日临到本身头上,还要细心,不肯露全方儿。如此看来,二哥也太深心了。”又一转想,暗说:“不好!当初在文光楼上我诓药之时,原是两丸全被我盗去。现在二哥想起来,叫他这般费事,何尝不恨我、骂我,也就一定肯认我罢。”想到此,只急得汗流满面。

到了院内,只听花蝶问道:“大哥,是甚么人?”蒋爷一言不发,好大胆!竟奔正屋。到了屋内软帘北首,右手二指悄悄掀起一缝,往里偷看。却见花蝶立起家来,走到软帘前一掀。蒋爷就势儿接着,左手腕一翻,明晃晃的钢刺,竟奔花蝶后心刺下来。只听哧的一声响,把背后衣服划开,从腰间至背,便着了钢刺。花蝶负痛难禁,往前一挣,顿时跳到院内。也是这厮不该命尽,是蒋爷把钢刺别在背后,又是左手,且是翻起手腕,固然刺着,却不甚重,只是划伤皮肉。蒋爷蹑步跟将出来。花蝶已出板墙,蒋爷紧紧追逐。花蝶却绕竹林,穿人深密之处。蒋爷故意要赶上,猛见花蝶跳出竹林,将手一扬。蒋四爷暗说“不好”,把头一扭,觉的冷嗖嗖从耳边畴昔,板墙上拍的一声响。蒋爷便不肯追逐,目睹花蝶飞过墙去了。

蒋爷回身来到中间,往前见龙涛血脉已周,伸腰舒背,身上已觉如常,便将方才之事,说了一遍。龙涛不可谓羡。蒋爷道:“我们此时往那边去方好?”龙涛道:“我与冯七商定在桑花镇相见。四爷何不一同前去呢?”蒋爷道:“也罢,我就同你前去,且到前面,取了我的东西,再走不迟。”二人来到东配房内,见胡和横躺在炕上,人事不知。蒋爷穿上道袍,在外边桌上拿了鱼鼓简板,中间拿起算命招子,装了钢刺。也不管胡和明日如何报官,如何结案,二人离了铁岭观,一向竟奔桑花镇而来。

蒋爷在外听了,悄悄切齿咬牙,道:“这两个无耻无羞、无伦无礼的贼徒,又在这里设谋定计,谗谄好人。”就要出来,心中一转想:“不成,必要用计。”想罢,回身躯来到门前,大声叫道:“无量寿佛!”他便抽身出来,往南赶行了几步,在竹林回身形隐在密处。此时屋内早已闻声。吴道成便立起家来,到了院中,问道:“是哪个?”并无人应。却见回身门已开,便知有人,赶紧出了板墙,摆布一看,何尝有小我影,心中转省道:“是了,这是胡和醉了,不知来此做些甚么。瞥见此门已开,故此知会我们,也未见得。”心中如此想,脚下不因不由的往南走去。可巧正在蒋爷埋没之处,撩开衣服,腆着大肚,在那边小解。蒋爷在暗处看的逼真,暗道:“该死小子前来送命。”右手攥定钢刺,复用左手按停止段。说时迟,当时快,只听噗哧一声,吴道成腹上已着了钢刺,小水淋淋漓漓。蒋爷也不管他,却将手腕一翻,钢刺在肚子里转了一个身。吴道成那里受得,嗳哟一声,翻筋斗栽倒在地。蒋爷顺势赶步,把钢刺一阵乱捣,吴道成这才成了道了。蒋爷抽出钢刺,就在恶道身上搽抹血渍,托付左手,别在背上,仍奔板墙门而来。

龙涛在旁,见四爷先前欢乐,到厥后沉吟迷惑,此时竟自手足失措,便问道:“四爷,不吃不喝,到底为着何事?何不对我说说呢?”蒋爷感喟,道:“不为别的,就只为我二哥。”龙涛道:“二爷在那里?”蒋爷道:“就在这店里前面呢。”龙涛忙道:“四爷,大喜!这一见了二爷,又完官差,又全朋友义气,还踌躇甚么呢?”说着话,堂官又过来。蒋爷唤住,道:“伴计,这抱病的军官可容人见么?”堂官开言说道:“爷若不问,小人也不说。这位军官爷一进门,就叮嘱了,他说:‘如有人来找,须问姓名。独占个姓蒋的,他若找来,就答复他说我不在这店里。’’’四爷听了,便对龙涛道:“如何?”龙涛闻听,便不言语了。蒋爷又对堂官道:“此时军官的鲤鱼约莫也吃完了。你作为取家伙去,我悄悄的跟了你去。到了那边,你合军官说话儿,我做个不期而遇。倘若见了,你便溜去,我自有事理。”堂官不能不该。蒋爷别了龙涛,跟着堂官,来到前面院子以内。”

少时,见堂官端着一盘热腾腾、香喷喷的鲤鱼,往前面去了。蒋爷他却悄悄跟在前面,多时回身返来,不由笑容满面。龙涛问道:“四爷酒也不喝,饭也不吃,如何这等发笑?”蒋爷道:“少时你天然晓得。”便把那堂官唤近前来,问道:“这军官来了几日了?”堂官道:“连本日四天了。”蒋爷道:“他来时可曾有病么?”堂官道:“来时倒是好好的。只因前日早晨出店弄月,于四鼓方才返来,便得了病。立即叫我们伴计三两个到三处打药,唯恐一个药铺赶办不来。我们想着军官爷必是紧急的症候,是以挡槽儿的、更夫,连小人分为三下里,把药抓了来。小人要与军官爷煎,他不消。小人见他把那三包药中拣了几味,先噙在口内,说道:‘你们去罢。有了药,我就无毛病了。明早再来,我另有话说呢。’到了次日夙起,小人畴昔一看,见那军官爷病就好了,赏了小人二两银子买酒吃。外又托付小人一个锞子,叫小人务必的多找几尾鲤鱼来,说:‘我这病非吃活鲤鱼不成。’是以昨日出去了二十多里路,方找了几尾鱼来。军官爷说:‘每日早餐只用一尾,过了七天后,便隔两三天再吃,也就无妨了。’也不知这军官爷得的甚么病。”

胡和关了庙门,重新点上灯来,道:“兄弟,这可没了事咧。我们喝罢,喝醉了给他个睡,甚么事全不管他。”蒋爷道:“很好。”却悄悄害计胡和。未几时,将老道灌了个烂醉,人事不知。蒋爷脱了道袍,扎缚伏贴,来到外间,将招子拿起,抽出三棱鹅眉刺,燃烧了灯,悄悄出了东配房,竟奔后院而来。果见有三座砖塔,见中间的极大。刚然走到跟前,忽听嚷道:“好呀!你们将老爷捆缚在此,不言不语,到底是如何呀?快快给老爷一个利落呀!”蒋爷听了不是韩爷的声音,悄悄道:“你是谁?不要嚷!我来救你。”说罢,走到跟前,把绳索挑去,悄悄将他二臂舒回。那大汉定了定神,方说道:“你是甚么人?”蒋爷道:“我姓蒋名平。”大汉失声道:“嗳哟!莫不是翻江鼠蒋四爷么?”蒋平道:“恰是,你不要大声。”大汉道:“幸会,幸会。小人龙涛,自仁和县灶君祠跟下花蝶来到此处,原要与家兄报仇,不想反被他们拿住。觉得再偶然理,谁知又蒙四爷晓得援救。”蒋爷听了,便问道:“我二哥在那里?”龙涛道:“并未曾遇见甚么二爷。就是昨晚也是夜星子冯七给小人送的信,是以得信到观音庵踩缉花蝶,爬进墙去,却见个细条身子的与花蝶脱手。是我跳下墙去帮忙。厥后花蝶跳墙,那人比我高多了,也就飞身跃墙,把花蝶追至此处。及至我爬进墙来帮忙,不知那报酬甚么反倒越墙走了。我本不是花蝶敌手,又搭上个黑胖老道,如何敌得住,是以就被他们擒住了。”蒋爷听罢,暗想道:“据他说来,这细条身子的倒像我二哥。只是因何又越墙走了呢?走了又往那边去呢?”又问龙涛道:“你方才可见二人出去么?往那里去了?”龙涛道:“往西一面竹林以后,有一段粉墙(想来有门),他们往那边去了。”蒋爷道:“你在此略等一等,我去去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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