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假作工御河挖泥土,认方向高树捉猴狲

到了次日,一同进城。智爷仍然拿了铁锹,要作活去。王头道:“王第二的,你且搁下阿谁。”智爷道:“如何你不叫俺奏咧?”王头道:“这是甚么话!谁不叫你奏了!连前几个,我吃了你两三个乌涂的了。你这里来看堆儿罢。”智爷道:“俺看着这个不做活,也给饭吃呀?”王头道:“还是用饭,仍然给钱。”智爷道:“这倒好了,任么儿不干,吃饱了,竟墩膘,还给钱儿。这倒是钟鼓上雀儿成了鸽子咧。”王头道:“是不是,又说傻话了。我奉告你说,这是轻松档儿,免得内相老爷来了……”

智爷启事挖河,光着脚儿,双手一搂树木,把两腿一拳,哧、哧、哧如同上面的猴子普通。谁知树上的猴子见有人上来,他连窜带跳已到树梢之上。智爷且不管他,找了个大杈丫坐下,明是安息,却悄悄的四下里看了方向。世人不知企图,却说道:“这可难拿了。那猴儿蹲的树枝儿多细儿,如何禁得住人呢?”王头儿捏着两把汗,又怕拿不住猴儿,又怕王第二的有失闪,赶紧拦说:“众位瞧就是了,莫胡说。越说,他在上头越不得劲儿。”拦之再三,世人方压静了。智爷在上面见猴子蹲在树梢,他却打量,见有个斜槎丫,他便奔到斜枝上面。那树枝儿连身子乱晃。世人上面瞧着,个个耽惊。只见智爷喘气了喘气,等树枝儿稳住,他将脚丫儿渐渐的一抬,够着搭拉的锁链儿,将指头一扎煞,拢住锁链。又把头上的毡帽摘下来作个兜儿,脚指一拳,往下一沉。猴子在上面蹲不住,咭、咭一阵乱叫,掉将下来。他把毡帽一接,猴儿正掉在毡帽内里。赶紧将毡帽沿儿一折,就用铁链捆好,衔在口内,两手倒爬逆流而下,毫不吃力。世人无不喝采。

智爷见内相去后,他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方携了匣子返来。到了晚间散工,来到黄亭子,见了裴福,又是欢乐,又是担惊。及至天交二鼓,智爷扎缚伏贴,带了百宝囊,别了裴福,一向竟奔内苑而来。

智爷将猴儿交与内相。内相眉开眼笑道:“叫你受乏了。你贵姓呀?”智爷道:“俺姓王行二。”内相回击在兜肚内取出两个一两重的小元宝儿,递与智爷道:“给你这个,你别嫌轻,喝碗茶罢。”智爷接过来一看,道:“这是吗行行儿?”王头道:“这是银锞儿。”智爷道:“要他干吗呀?”王头儿道:“这个换得出钱来。”智爷道:“如何这铅块块儿也换的出钱来?”内相听了,笑道:“那不是铅,是银子,那值好几吊钱呢。”又对王头儿道:“咱家看他朴拙笃。明日头儿给他找个轻松档儿,咱家还要单敬你一杯呢。”王头儿道:“老爷叮咛,小人焉敢不遵,何用赏酒呢。”内相道:“说给你喝酒,咱家再不扯谎。你可不准分他的。”王头道:“小人不至于那么下作。他登高爬梯,耽惊受怕的得的赏,小人也忍得分他的!”内相点了点头,抱着猴子去了。这里世人仍然作活。

到了散工,王头同他到黄亭子,把得银之事对裴福说了。裴福欢天喜地,千恩万谢。智化又装傻道:“爹呀,咱有了银子咧,治他二亩地,盖他几间房,再买他两只牛咧。”王头儿忙拦住,道:“够了,够了。算了罢!你这二两来的银子,干不了这些事如何好呢?没见过世面。治二亩地,几间屋子,还要买牛咧买驴的,统共拢儿够买个草驴旦子的,尽搅么!明日我还是一早来找你。”智爷道:“是了,俺在这里恭候。”王头道:“是不是,刚吃了两天饱饭,有了二两银子的产业儿,立即就撇起京腔来了,你又恭候咧!”谈笑着,就去了。

刚说至此,只见他又悄悄的道:“来了,来了。”早见那边来的,恰是昨日的小内相,捧着一个金丝累就,上面嵌着宝石蟠桃式的小盒子,笑嘻嘻的道:“王老二,你来了吗?”智爷道:“早就来咧。”内相道:“本日甚么档儿?”智爷道:“叫俺看着堆儿。”内相道:“这就是了。我们老爷怕你还作活,一来叫我来瞧瞧,二来给你送点心,你自尝尝。”智爷接过盒子,道:“这挺硬的如何吃呀?”内相哈哈笑道:“你真呕人!你到底翻开呀,谁叫你吃盒子呢?”智爷方翻开盒子,见内里皆是细巧炸食,拿起来掂了掂,又闻了闻,仍然放在盒内,动也不动,将盒盖儿盖上。内相道:“你为甚么不吃呢?”智爷道:“咱有爹,如许好东西,俺拿归去给咱爹吃去。”内相此时听了,笑着点头儿,道:“咱爹不咱爹的倒不挑你。你是好的,倒有孝心。既是如许,连盒子先搁着,少时咱家再来取。”

一宿老景已过。到了次日,又跟着进内做活。到了吃晌饭时,吃完了,略略安息。只听人声一阵一阵的鼓噪,智化不知为着何事,摆布留意。只见那边有一群人都抬头往上旁观。智爷也凑了畴昔,抬头一看,本来树上有个小猴儿,项带锁链,在树上腾跃。又见有两个内相公公,急的只是搓手,道:“可如何好?算了罢,不消只是笑了。你们只顾大声吝啬的嚷,嚷的里头闻声了,叫咱家担不是;叫主子瞧见了,那才是个大乱儿呢。这可如何好呢?”智爷瞧着,不由的顺口儿说道:“那值吗呢,上去就拿下来了。”内相听了,刚要说话,只见王头儿道:“王第二的,你别呀!你就只作你的活就完了,多管甚么闲事呢。你上去万一拿跑了呢?再者倘或摔了那里呢?全不是玩的。”刚说至此,只听内相道:“王头儿,你也别呀!咱家待你洒好儿的。这个伴计,他既说能上去拿下来,这有甚么呢?莫非咱家还难为他不成?你如果这么着,你这头儿也就防备着罢。”王头儿道:“老爷别怪我。我唯恐他不能拿下来,当时拿跑了,倒迟误事。”内相道:“跑了就跑了,也不与你相干。”王头儿道:“是了,老爷。你老尽管教唆他罢,我不管了。”内相对智化道:“伴计,拜托你上树给咱家拿下来罢。”智爷道:“俺不会上树呀。”内相转头对王头儿道:“如何?满是你闹的!他立即不会上树咧。今早晨散工时,你这些家伙别想拿出去咧!”王头儿听了焦急,赶紧对智爷道:“王第二的,你能上树,你上去给他老拿拿罢。不然,早晨我的铁锹镢头不定丢多少,我如何交的下去呢?”智爷道:“俺先说下,上去不定拿的住拿不住,你老不要见怪。”内相说:“你尽管上去,跑了也不怪你。”

到晚散工时,王头儿在紫禁门按名点数出来,一人给钱一分。智化跟着世人,回到黄亭子,拿着六十钱,见了裴福,道:“爹呀,俺返来了,给你这个。”裴福道:“吃了三顿饭还得钱,真是造化咧。”王头道:“明早我还今后过,你仍跟了我去。”智爷道:“是咧。”裴福道:“叫你老用心,你老行好得好罢。”王头道:“好说,好说。”回身去了。智爷又问道:“本日如何乞讨?”裴福奉告他:“本日比昨日轻易多了。见你不在跟前,都不幸我们,恩赐的多。”相互欢乐。到了无人之时,又悄悄计议,说这一做工倒合了机遇,只要探了然四值库便可脱手了。

一起上这些作工的人欺负他。这个叫:“王第二的!”智爷道:“如何?”这个说:“你替我抗着这六把锹。”智爷道:“使得。”接过来抗在肩头。阿谁叫:“王第二的!”智爷道:“如何?”阿谁说:“你替我抗着这五把镢头。”智爷道:“使得。”接过来也抗在肩头。大师捉白痴,你也叫抗,我也叫抗。未几时,智爷的两肩头如同铁锨镢头山普通。王大蓦地转头一看,发话道:“你们这是如何说呢?我好轻易找了小我来,你们就欺负。赶到明儿,你们挤跑了他,这图甚么呢?也没见王第二的你这么傻,这堆的把脑袋都夹起来了。这是甚么样儿呢?”智爷道:“抗抗罢咧!怕怎的!”说的世人都笑了,才各自把各自的家伙拿去。

智爷到那边拿了盒子,跟着内相,到了金水桥上,只听内相道:“咱家姓张,见你洒好的。咱家给你装了一匣子小炸食,你拿归去给你爹吃。你把盒子里的先吃了罢。”小内相翻开盒子,叫他拿衣衿兜着吃。智爷一面吃,一面说道:“好个大庙!盖的虽好,就只门口儿短个戏台。”内相听了,笑的前仰后合,道:“你呀,莫非你在乡间就没闻声说过皇宫内院么?竟会拿着这个当大庙!如果大庙,岂止短戏台,莫非门口就不立旗杆么?”智爷道:“那边不是旗杆吗?”内相笑道:“那是忠烈祠合双义祠的旗杆。”智爷道:“这个大殿呢?”内相道:“那是修文殿。”智爷道:“那后稿阁呢?”内相道:“甚么后稿阁呢,那是耀武楼。”智爷道:“那边又是吗去处呢?”内相道:“我奉告你,那边是宝藏库,这是四值库。”智爷道:“这是四值库。”内相道:“哦。”智爷道:“俺瞧着这屋子满是盖的四直呀,并无有歪的呀,如何单说他四值呢?”内相笑道:“那是库的名儿,不是盖的四直。你瞧那边是缎匹库,这边是筹办库。”智爷悄悄将方向记明,又用心的说道:“这些屋子盖的虽好,就只短了一样儿。”内相道:“短甚么?”智爷道:“各房上全没有烟筒,是不是?”内相听了,笑个不了,道:“你真呕死人,笑的我肚肠子都断了。你快拿了匣子去罢,咱家也要进宫去了。”

话说智爷正向世人讨钱,有人向他说话,乃是个工头。此人姓王行大。因前日他曾见过有避祸的小车,刚好作活的人不敷用,抓一个是一个,便对智爷道:“伴计,你姓甚么?”智爷道:“俺姓王行二,你老贵姓?”王大道:“好,我也姓王。有一句话对你说,现在紫禁城内挖御河,我瞧你这个样儿怪不幸的,何不跟了我去作活呢?一天三顿饭,分外另有六十钱,有一天年一天。你情愿不肯意?”智爷心中暗喜,尚未答言。只见裴福过来道:“敢则好,甚么钱不钱的,只要叫俺的儿吃饱了就完了。”王大把裴福瞧了瞧,问智爷道:“这是谁?”智爷道:“俺爹。”王大道:“算了罢,算了罢!你不消说了。”对着裴福道:“奉告你,皇上家不使白头工,这六十钱必是有的,你若情愿,叫你儿子去。”智爷道:“爹呀,你老如何样呢?”裴福道:“你尽管干你的去。身去口去,俺与小孙女要求要求,也就够吃的了。”王大道:“你尽管放心。约莫你吃饱了,把那六十钱拿返来买点子饽饽饼子,也就够他们爷儿俩吃的了。”智爷道:“就是这么着,咱就走。”王大便带了他,奔紫禁城而来。

到了午间,只见昨日丢猴儿的内相,带着送吃食的小内相,二人一同前来。王头瞥见,赶紧迎上来。内相道:“王头儿,难为你。咱家传闻叫王第二的看堆儿,很好。来,给你这个。”王头儿接来一看,也是两个小元宝儿。王头儿道:“这有甚么呢,又叫老爷操心。”赶紧谢了。内相道:“甚么话呢,说给你喝,焉有空口说口语的呢。王第二的呢?”王头儿道:“他在那边看堆儿呢。”赶紧叫道:“王第二的!”智爷道:“做吗呀?俺这里看堆儿呢。”王头儿道:“你这里来罢。那些东西不消看着,丢不了。”智爷过来。内相道:“传闻你很有孝心。夙起阿谁盒子呢?”智爷道:“在那边放着没动呢。”内相道:“你拿来,跟了我去。”

一时来到紫禁门,王头儿递了腰牌,注了人数,按名点进。到了御河,大师按档儿做活。智爷拿了一把铁锹,撮的比人多,掷的比人远,并且又快。中间作活的道:“王第二的!”智爷道:“甚么?”中间人道:“你这活计不是这么做。”智爷道:“如何?挖的浅咧?做的慢咧?”中间人道:“这还浅!你一锹,我两锹也不能那样深。你瞧,你挖了多大一片,我才挖了这一点儿。鄙谚说的:‘皇上家的工,渐渐儿的蹭。’你要这么做,还能吃的长么?”智爷道:“做的慢了,他们给饭吃吗?”中间人道:“都是一样慢了,他能不给谁吃呢?”智爷道:“既是如许,俺就渐渐的。”中间人道:“是了。来罢,你先帮着我撮撮啵。”智爷道:“俺就替你撮撮。”哈下腰正替那人撮时,只见王头儿叫道:“王第二的!”智爷道:“如何?”王大道:“上来罢,用饭了。你莫非没闻声梆子响么?”智爷道:“没大理睬。如何刚作活就用饭咧?”王大道:“我奉告你,每逢梆子响是用饭,若吃完了一筛锣,就该做活了。每天如此,顿顿如此。”智爷道:“是了,俺晓得了。”王大带他到用饭的地点,叫他拿碗盛饭。智爷公然盛了碗饭,大口小口的吃了个喷鼻儿香。王大在旁见他尽吃空饭,便奉告他道:“王第二的,你如何不吃咸菜呢?”智爷道:“如何还吃那行行儿,不刨人为呀?”王大道:“你尽管吃,那不是买的。”智爷道:“俺不晓得呢,敢则也是白吃的。哼!有咸菜,吃的更香。”一日三顿,皆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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