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招人嫉是干才。”王容悄悄念出了一句话,随即苦笑道,“这话不是我说的,是二位观主扳谈当中提到,这是圣性命人制书授官时说的话。杜郎君最善应变,想来不会有事的。更何况,大家都晓得杜郎君奸佞,更晓得他鬼见愁的名声,惹上他的人全都没甚么好了局,何必非要和他过不去?”
王容说着就顿了一顿,仿佛在回想当时玉真公主那番言语,隔了半晌方才轻声说道,“万年尉、监察御史、左拾遗,论品级都是从八品,但是以清要论,倒是前者最低,后者最高,因万年尉虽是京尉,却不上朝,而监察御史也只是上朝得见天子,可唯有左拾遗乃是天子近臣,每日不但在宫城门下省当值,并且每逢喜庆年节必有犒赏,位卑职显,最是让人殷羡。更可贵的是因为员数有限,等闲景象下,先要迁并非正官的左拾遗内供奉,然后再真授左拾遗,杜郎君倒是一举得正员官,不晓得多少人恋慕他这番境遇。”
“那里不是?你呀,脾气又爆烈,嘴里也是想着甚么说甚么。明天既是十三娘说你驰念我,那我干脆留着你好好陪陪我。”说到这里,金仙公主在摆布三个女冠身上一扫,旋即笑着说道,“玉曜,你陪十三娘去一趟正平坊安国女羽士观。对元元说,九娘我留下了,她这个当徒弟的别惦记!”
比及婢女搬来坐具让崔九娘和杜十三娘全都坐了,她问了杜十三娘一起见闻,得知杜十三娘是奉兄长之命前来拜见她,还要再去见玉真公主,她便微微嗔道:“你兄妹俩才刚到东都,你阿兄偏会调派你!唉,他现在是左拾遗,不好再和畴前那样老是出入我姊妹之门,免得人说闲话。”
那边厢杜十三娘和王容一块上了牛车起行,还不等出品德坊,看完了杜十三娘捎带的杜士仪那封信,王容便俄然低声问道:“杜郎君此番擢升之喜,我却正幸亏路上,都没来得及对他说一声恭喜。年不满二十的左拾遗,纵观全部大唐,都是没有先例的。”
“那我可就不客气啦!”杜十三娘笑着把丝绦收在了怀中,却见王容有些迟疑地拿起了中间的一卷东西,她正迷惑时,王容却低声说道,“这是我上元夜观月偶得的曲子,你带归去请杜郎君看看乐谱可有恰当之处。替我转告杜郎君,虽贺高升,更愿安然。”
听得杜士仪竟是和崔家定下了如许的婚约,金仙公主挑了挑眉,却并没有感觉有多少不测。司马承祯的批语,让本应当最受公卿贵女喜爱的杜士仪无人问津,也一并影响了杜十三娘的婚姻,可崔家却不一样。两家既然有那样的情分在,杜十三娘又是那样有情有义聪明机灵的女子,崔家怎会放过如此优良的子媳?因而,她见崔九娘欢畅得甚么似的,忍不住笑着赞成道:“你家阿娘好目光!”
“哪有这么快。崔十一那家伙就是惫懒,他那里是找屋子,底子就是借机四周闲逛带我认路,不过托他的福,我总算晓得各坊都住着哪些名流。”
“她那里是驰念我!昔日她黏着元元最多,之以是情愿上我这儿来,要么就是涎着脸求我帮手溜削发去,要不就是惦记取我那好厨子的特长绝活!”
这一天,得知崔九娘带了杜十三娘一块来看她,她顿时暴露了欣悦的笑容。固然杜士仪这个mm她见的次数屈指可数,可她却颇喜其孝悌聪敏,独一遗憾的便是旁人巴不得姊妹女儿入道凑趣她们这些公主,杜士仪却对她说mm痴顽不能修道典,让她好不成惜。而崔九娘守制这几年她一向未曾得见,心中也很有几分挂念,这会儿见两人出去,恰是鲜艳清丽不分高低,她不由笑了起来。
“你如果早几天问我,我只能答复你此职清要,其他却说不上来。幸亏昨日玉真观主前来时,和尊师提到此节,我正幸亏旁听到了。”
“阿兄倒不是怕人说闲话,而是方才到达,崔家十一郎君带着他去四周寻访合适的宅院了,毕竟不数日就要上任,再无余暇,因此方才是我来拜见贵主。”说到这里,杜十三娘又侧头看了一眼崔九娘,笑着说道,“我当年也在洛阳住过一年,实在不消崔家九娘子相陪,是九娘子好些年没见贵主,心中驰念,以是才陪我过来。”
“那我就雪中送炭了。”杜十三娘滑头地轻咳了一声,旋即一本端庄地说道,“王娘子说,千宝阁刘胶东在靠近洛阳宫天津三桥的观德坊有一处私宅,宅子畴前是赁给河南府一个司户参军的,现在人已经离职,恰好空着表里三进,整齐雅静,最要紧的是上朝便利,间隔端门不过一坊之地。阿兄既然和刘胶东熟谙,无妨去临时赁下。摆布就是住上一年,又便利又清净,刘胶东必定欢乐,旁人也只会感觉理所当然。”
“不是那位苗郎君,而是太子校书郎王泠然。他仿佛是碰了个钉子,神采不太好,走路也心神不定,几乎撞到了我。”说到阿谁冒莽撞失的王泠然,杜十三娘明显并没有留下甚么好印象,皱了皱眉又持续说道,“霍清说,玉真公主指导他去找张说之张相国自荐了。”
“这是给你的。”王容见杜十三娘好一阵错愕,她便笑道,“劳烦你常常要这般煞费苦心来见我,这便算是我一丁点情意。琉璃坊新烧制了这一批,我闲着亲手打了一条丝绦系了,杜娘子留着挂玉佩甚么都好。”
带去的是信,带返来的倒是乐谱,以及王容转述玉真公主金仙公主对左拾遗一职的评判,以及她对本身的提示,杜士仪捏着那一卷用红丝绦所系的乐谱,不由堕入了深思。而杜十三娘晓得兄长缘何这般入迷,悄悄咳嗽了一声,这才持续说道:“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一样,我拜见时,她不过随口说道了几句闲话,倒也感慨了一声说阿兄升官好快,怕是今后不能常常出入她们门下。对了,我在玉真公主那儿遇见了一小我呢,霍清说是阿兄曾经见过的。”
自从当年承平公主借着入道为女冠躲开了突厥默啜可汗的求亲,入道就成为了大唐贵女中间的一种民风。但是,把这类民风真正推向了极致的,却还是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她们入道之时,玉真观和金仙观破钞数百万贯,豪侈已极,而后十余年间相从的贵女,更是不计其数。两人当中,玉真公主性子随心所欲,喜动不喜静,常常来往于宫中,相从者天然更多。相形之下,性子较为澹泊的金仙公主便从者甚少。
不但人少,并且金仙公主看似平和,倒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凡是冷眼旁观感觉人另有所图,立时便冷酷相对,久而久之女冠们来来去去,长留的只要寥寥数人。前日方才随驾到洛阳,玉真公主居于定鼎门大街东第二街正平坊的安国女羽士观,而她则是居于洛水南岸品德坊的景龙女羽士观,不复当初在长安时二观相对的格式。因她闲时并不喜好入宫,到这里来拜访的人就更少了。
“但愿如王娘子吉言。”杜十三娘扑哧笑了一声,舒了一口气,内心放心很多,可看到王容袖了信笺,又笑着取了一条编织精美的丝绦,下头缀着一枚琉璃珠给她,她忍不住扎了眨眼道,“这是带给阿兄的?”
“实在嫁不出去,我就学无上道师和无上真师。”崔九娘懒懒地吐出这么一句话,见金仙公主又好气又好笑,她方才撒娇似的抓着她的手臂,眉开眼笑地说道,“不说这个,无上道师可晓得,十三娘今后就是我嫂子了。我家阿娘已经和杜十九郎商定了,等阿兄得了乡贡明经就互换婚书。”
杜十三娘本就想设法把崔九娘留在这景龙女羽士观,现在金仙公主果然留人,又让王容陪她去安国女羽士观,她内心别提多欢畅了。见崔九娘挤了挤眼睛,清楚也乐意留下,她便点头笑道:“那我这就去正平坊了。对了,阿兄说,今冬时气不好,现在虽则开春,但乍暖还寒,还请贵主食素以外,偶尔也进少量荤腥,于强身健体更无益。”
崔九娘被金仙公主调侃得面上微红,当下就轻声嘟囔道:“贵主说得我仿佛除了玩就晓得吃似的。”
“再有,就是最后一件事。”杜十三娘微微眯起了眼睛,脸上暴露了滑头的笑容,“阿兄和十一郎君找到合适的宅院了吗?”
“杜十九郎美意我心领了,既然已经身属道门,那里能不由口?”金仙公主微微摇了点头,比及杜十三娘和王容一前一后拜别,她这才看向了望着两人背影微微发楞的崔九娘,屏退了其别人后,如有所思地问道,“九娘,两三年不见,你已经老迈不小了。虽则是因为你祖母和你父亲的丧事迟延至今,可你家阿娘莫非就没个成算不成?你家阿姊已经迟误了,总不成你也一向留在家里。”
王泠然这小我,杜士仪几近就将近健忘了,现在杜十三娘提起,他想起畴前在玉真公主别院相逢的一幕,竟感觉仿若就在昨日。转眼间本身已经转了第二任官,王泠然终究守选得了校书郎,却仍不得不驰驱于豪门贵第,人生境遇的不同可见一斑。
“唔?在玉真公主那儿遇见的……莫非是苗晋卿?”
“那阿兄岂不是又成了众矢之的?”固然兄长升官是功德,但杜十三娘一想到杜士仪又要驱逐浩繁算计嫉恨,内心就不由一阵不安,“另有王娘子说的那些员外的内供奉,会不会也对阿兄……”
“阿兄也很欢畅,不过,左拾遗看品级也只要从八品,和万年尉平齐,这职位真的那么要紧么?”杜十三娘虽则跟着殷夫人颜真定读了浩繁经史,但对此却不甚了了,路上也没来得及多问,现在忍不住就向王容扣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