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安媳妇家常菜做得不错,常日里虽有周芸儿将饭食做好了送过来,闲来无事时,她却也爱去灶间忙活一回,给伴计们添两道菜,是以,那常用的蔬果肉类向来不缺,只是不管数量抑或种类,天然千万没法和端庄的食肆比拟。
滋味丰腴的汤汁刹时涌上舌尖,笋脯的清甜、火腿的浓烈、韭黄的鲜香瞬息朝四周奔窜,油豆皮里饱含了这三种味以外,还汲取了鹌鹑的嫩滑,不含半点豆腥味。许是里头有一层薄百叶的原因,煮了这好久,竟然还带一点韧性,微微弹牙,实在妙不成言。
这老头不像有些良庖那样喜好讲究“花活儿”,速率也并不非常快,反而举手投足间非常大开大合。火腿放稳在砧板上,貌似不经意地切下去,倒是刀刀稳准狠,肉片的厚薄、大小几近完整不异。
肥膘肉、火腿、笋脯、韭黄全数切粒,拌上麻油绍酒和盐团成馅料,并不消上锅蒸熟,只以热油淋过,便摆在一边待用。
“我看你做菜时行动虽快,却也不爱讲究那些个花巧工夫,这就对了。”
汪同鹤背动手在厨房里转悠了好两圈,看看这个,又摸摸阿谁,仿佛很抉剔似的,最后站在屋子当间儿叹了口气,捏住一块火腿:“得了,就是这个吧,丫头跟我过来瞧。”
汪同鹤笑骂:“肯教你就不错了,别挑遴选拣的。”话音未落,已是将那火腿取了下来,又拣一块笋脯,半把韭黄,立即就在砧板上切剁起来。
“尝尝?”汪同鹤对劲地挑了挑眉。
“那鹌鹑浑身的香气都被黄浆吸走了,再派不上用处,还要来何用?”汪同鹤不耐烦隧道,“行动敏捷点,也不瞅瞅,这都甚么辰光了?”
这菜在芙泽县本地并不常见,好吃当然是好吃的,却不管如何也算不上甚么“包你没见过”的菜色啊!
他一边说,一边指着锅中物道:“那馅料,上锅蒸熟以后铺在煮熟的鸡蛋上,再用加了澄面的沸水一淋,就叫做‘春藏雪月’,也是可贵的好味道。乍眼一瞧,本日我仿佛只教你做了一道菜,实则倒是两道,丫头你赚了啊!喏,这鹌鹑得煨煮一个多时候,你在这儿看着火,我去将行李清算安妥了,等这菜做好,过会子你尝尝,包管惊得你跳!”
嗬,这可真将她当作小学徒来使唤了啊!
做完了这统统,汪同鹤大大咧咧地将衣袖拍拍,转头斜睨着花小麦道:“如何,还感觉我是乱来你?我只奉告你罢,这吃法何其精贵,普天下的食肆,等闲都是不肯做的!”
“想带归去给家里人尝尝?”汪同鹤哪能不明白她的意义,嘿然一笑,“去吧去吧,这道菜白叟孩子都吃得,即便是你现在在养着小娃娃,多吃两个也无妨。快回家去,担搁到这么晚,你男人必定焦急了。”
“多谢您提点,长辈记着了。”花小麦眯着眼冲他笑了笑,立即将目光又转回他手中。
花小麦心中没有半点不悦,反倒感觉极受用,依言手脚利落地将黄浆一枚枚自鹌鹑腹中掏了出来。
亥时中,汪同鹤终究再度回到了厨房。
在锅中烹调时也是一样,那些个花梢的颠勺翻锅行动一概不消,一下下稳扎稳打,有一种洗尽铅华的俭朴感,同时令人不由自主地感觉,他做的菜,绝对不成能不好吃。
花小麦立即跳起来,将残剩的黄浆用食盒盛了,紧紧抱在怀中,转头冲汪同鹤一笑,一溜烟地跑了个没影儿。RS
花小麦了然点点头,忍不住又朝那盘中张望一眼,抿唇笑道:“我能不能……”
一枚小小的黄浆罢了,因为馅料精美,又在鹌鹑腹中打了个来回,竟变成了一道难以得见的甘旨,咀嚼的过程中,鲜汤不住地顺着喉咙流入腹间,搁下筷子,口中仍留一丝甘香。
花小麦是看过汪同鹤做菜的。
汪同鹤转头来斥了一句,仿佛没法忍耐花小麦对他的“诽谤”,愤怒忿道:“做黄浆,内里向来是只以菜肉填塞,你可见过如许丰富的馅料?抱着半截儿就跑……我说你到底学不学?若真有想学的心,从现在开端,你就不准说话了,不然老头我撂下锅铲就走!”
好菜值得等,这个事理,没人比身为厨子的花小麦更清楚。约莫是因为厨房里浓香四溢的原因,就连这等候的过程,也令人感觉兴趣实足。
“咳,躲过这一次,另有下一回,只要我还留在这里,就反正都是不会消停的!”汪同鹤无法地摆摆手,“我还是趁早走了的好,免得被他们找上门来,那就躲都没处躲喽!明儿一早我就分开,唉,还是我那深山里头清净呀!”
方才看火时,她就在内心猜逢,汪同鹤这道菜究竟是如何个吃法,却不推测头来,是要将鹌鹑弃之不消的――怪不得这老先生满口称这道菜精贵,平常的酒楼食肆,纵是财大气粗,又怎舍得如此华侈?
“不要了?”花小麦有些惊奇地转头看他。
“没题目没题目。”花小麦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您教了我这道菜,余下的事,我包管不让您操一点心。只是……您既不筹算赴宴,由我去跟赵老爷他们说一声也就罢了,又何必非要走?”
“您既说了要教我,好歹上点心,别随便做道菜乱来人,我可没那么好打发的。”花小麦半开打趣道,脚下倒是半点不担搁,缓慢地跟了畴昔。
那鹌鹑能够使一道菜的滋味变得如此稠密而又层次清楚,即便是终究落得个被丢弃的了局,也实算不得冤了。
汪同鹤这才平了气,转头把那治净的鹌鹑拿了来,先用绍酒、盐和姜片将里里外外擦一遍,然后每只鹌鹑腹中塞入一枚黄浆卷,置瓦罐中,用高汤煨煮,待得汤滚,便从灶底抽出两根柴,转以文火慢炖。
汪同鹤眯着眼睛,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笑哈哈道:“如何样,我没诓你吧?同你说过了,我既然要你帮手,天然会拿出点诚意来,老头我又岂会随便对付人?你是根底踏实的,这菜你看我做一遍,今后自个儿烹制绝对没题目――现在你已是学会了,城中那起烦人的厨子,可就要费事你替我打发啦?”
“好没见地的丫头,诚恳呆着,别多嘴!”
“那明天一早我送您!”
花小麦果然搛了一枚黄浆送到嘴边,谨慎翼翼咬了一口。
她一边担忧着孟郁槐在家会不会焦急,一边却又舍不得走。天气渐晚,汪展瑞都从稻香园返来了,上灶间一瞧,立即哈地一声笑。
“好,现在你将那黄浆从鹌鹑肚里取出来,然后你便能够把那鹌鹑丢掉了。”
看模样他多数是在屋里睡了一觉,头发乱蓬蓬,揉着惺忪的眼睛指导花小麦把瓦罐从灶上端下来,将内里的鹌鹑一只只捞进大盘中。
房梁上挂着几条火腿腊肉,是腊月里在芙泽县老字号买返来的,蒸饭前切两片塞在瓮底,开锅时,阵阵肉香飘出来,一粒粒米被油汁浸得亮汪汪,吃起来更加有滋有味。
说完这句话,他还深吸一口气,仿佛很记念似的,乐呵呵走了出去。
足足煨煮了一个多时候,鹌鹑的肉已从骨头上塌了下来,但正因有它在外头保驾护航,黄浆仍然保持无缺。炸过的油豆皮充分接收了汤汁,已经变得透明微黄,模糊可见内里碧青、微黑和泛红的色彩,被灯火一映,亮光晶莹,非常敬爱。
“这菜算是我爹的招牌,多少年不做了,店主,你本日真是赚到了。”
珍味园里的厨房,是一惯备着些食材的。
眼下珍味园里正忙,汪同鹤那老头又不肯跟着花小麦回孟家院子,两人便干脆绕到前院儿,同雷安媳妇打了声号召,钻进酱园子的厨房里。
……
说罢也不洗手,头也不回地大步迈了出去。
墙角的菜筐里搁着一把韭黄两颗白菘,水盆里泡着油豆皮和百叶,别的另有几只新奇剥洗洁净的鹌鹑,想是晚餐时余下的,窗台上则放了几块熏好晒透的笋脯,大要抹了一层蜜,黑里透光,稍靠近一点,那烟熏过的香味便直往鼻子里钻。
所谓黄浆,实则便是“豆腐衣包肉”,做法与眼下汪同鹤的步调普通无二,只需再用高汤炖煮一盏茶的工夫,就能摆盘端上桌。
“您……”
浸过水的油豆皮非常柔嫩,切成三角形,上面铺一张一样切成三角形的薄百叶,将馅料放在中心,包成三寸长,一寸半宽的圆形卷,卷口处用湿粉粘牢,下锅油炸成金黄色,外层的油豆皮脆而硬时,便可捞起沥油。
汪同鹤一边繁忙着,一边拨个空转头对花小麦道:“不管菜蔬肉类还是海味,在锅中烹煮时,哪怕只是多逗留半晌,也会对味道形成影响。标致的行动当然都雅,但用很多了,不免就会迟误时候,如此做出来的菜必定有瑕疵,要我说,你可莫要染上那坏风俗才好。”
花小麦捂嘴想笑,却见他冲本身直瞪眼,忙抿住嘴角,规端方矩站在一旁,公然不敢再言语。
花小麦越看越感觉心中迷惑,终究忍不住,出声道:“您该不会真是在乱来我吧?这会子您做的不就是‘黄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