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摆脱书估客后,举头来在“诗仙酒”门口,左手扶着桃木剑向内觑了一眼,但见此中楼上楼下人隐士海,鼻中却飘来一阵沁民气魂的酒香,忍不住闭目晃脑,啧啧奖饰。

落拓墨客不由哑然发笑,他行走江湖多年,只一眼便瞧出这少年手无缚鸡之力,竟妄言和本身比试,但他生性狂放不羁,不肯在事理上输给他,道:“好啊,你要比甚么?”

这一番行动不过眨眼工夫,世人只觉目炫狼籍,一团剑影在那墨客身前舞了数下,三人便都已落败!

午后时分,莫醉街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那一个个操着浓厚蜀地口音的商贩,虽已叫卖了一上午,仍不罢休。

落拓墨客不由笑道:“妙极妙极,刚才掌柜的打她部下耳光,你又依法炮制打本技艺下耳光。”那瘦子大怒道:“甚么‘炮制’、‘瘦子’的?”落拓墨客笑而不语,长剑一挥,将银鞭还给了那仙颜少妇,便欲拔足拜别。

“砰...哐当...”两声杯盏坠地的破裂声蓦地响起,随即但闻一沙哑男人声音大声骂道:“妈的野丫头毛手毛脚,毁了老子雅兴。”

“小哥,我这里有本上古遗留的宝贝,见你面善,打个半折,一两银子卖与你好了。”

那几名随行侍卫,长髯大汉唤作“魏鳌京”,年青男人名为“江不语”,仙颜少妇叫做“钟予纤”。潘若晨被那落拓墨客大庭广众之下欺侮,直气得肝火只充,但心知敌不过这武功高强的墨客,只好给那三人一人一个耳光,鸦雀无声的酒楼中“啪”“啪”连响了三声。

说罢见他仍旧沉醉沉迷在那醇香浓烈的酒气中不能自拔,两个大汉摩拳擦掌,便欲将他一把提了扔出去。

江不语见他单凭一己之力便将本身三人击败,虽说是技不如人,但却嫉恨满腹,此时见他阔步拜别,本身竟连问对方名字也无从开口,满肠憋屈痛恨。

绵州昌隆是蜀中驰名的胜地,在成都平原东北三百里处,往北是幽深广袤的高山,嘉陵江右岸最大支流涪江便流经昌隆县城,一条铁索木板桥高出涪江两岸,来往旅人经常在此歇脚,喝酒吟诗,参议剑术,“青莲酒”誉满巴蜀大地,京都长安亦颇负盛名。

但他见那少年目光刚毅,心中一松,由怀中摸出几个铜板来,道:“我赔还不可么?”说罢铜钱脱手飞出,不偏不倚正没入柜台上的一只铁鼎当中,连带着内里铜钱,响起一片锐耳声。

那肥猪瘦子眯眼打量了那侍女半晌,右手猛一捶八仙桌,吓得她周身一颤,瘦子森然笑道:“这小妮子虽说毛了些,不太长得还算斑斓。掌柜的...”

掌柜的如惊弓之鸟,双肩一耸,忙应道:“小人在,谨候大爷叮咛。”瘦子笑道:“她打碎了老子的酒是小事还是大事?”掌柜头如捣舂,忙不迭道:“是大事,是大事...”

“嘘...”中年男人见问,心知来了买卖,一拉那白衣少年衣袖,轻声道:“你晓得鸿蒙大帝么?”

白衣少年随即展颜一笑,揖了一礼道:“鄙人隆昌李白,敢问足下如何称呼?”落拓墨客见状微微一愣,随即也以读书人姿式还了一礼,道:“姑苏萧长歌。”世人大哗,敢情这青衣墨客竟是江南姑苏名动天下的“青衣秀才”萧长歌!

少年闻言,又转头看了那中年男人一眼,眼露惊奇,道:“这子虚乌有的人,我即便晓得又如何?”

回身看时,只见一头束青布的白衣少年,正抱着本身的酒葫芦大肆痛饮,脸上尽是沉醉神采,心中微怒,劈手便将葫芦夺了过来,本身也喝了一口。

落拓墨客夺过银鞭后,手腕又猛地一抖,银鞭在其剑上呼啦啦转了起来,直如银河倒悬,将那年青男人射来的暗器钢钉一一打落,而钢钉上势不减,直直没入那瘦子身边一张五人坐的木椅当中,木椅“哗啦”一声,立时碎成了一堆渣。

瘦子鼻中瓮声瓮气哼了一声,瞪了掌柜一眼,掌柜仓猝改口:“是小事,是小事!”瘦子非常对劲,又道:“那她毁了大爷来求仙问道的高雅,是大事还是小事?”掌柜的赶紧道:“是小事!”

潘若晨听钟予纤所言,才想起此番乃是为了拜访戴天山的虚元道观,在京兆府时本身能为非作歹,但在神仙脚下也须得内敛锐气才是,当下也难堪一笑,竟赏了那侍女一锭元宝,自顾自喝起了酒来。

那侍女脸上挨了一记耳光,顿时肿了起来,心中明显委曲万分,但却只能敢怒不敢言,乃至流一滴眼泪都会被掌柜的再次经验。

不等那瘦子变脸,他身边一手持阔刃短刀的长髯男人蓦地一刀挥出,刀身明晃晃地非常渗人,掌柜的惨呼一声,大殿内众酒客复又转头看来。

“大爷息怒,大爷息怒...”掌柜的势利眼尖,瞥见那瘦子腰间玉佩,又听其口音乃是长安人,忙不迭从柜台跑过来,不由分辩先抬手重重掌掴了那侍女一下,才又对那横肉瘦子连连赔罪。

目睹那根九节银鞭朝他头顶挥去,那落拓墨客不慌不忙,手腕只一抖,便将那长髯男人的短刀震飞,随即长剑斜撩,当空一转,将那银鞭一圈圈绕在了剑上,左手轰然一掌拍出,青光闪舞,那仙颜少妇顿时松开银鞭,去格挡那股青光。

钟予纤咯咯轻笑一声,道:“不愧是仙家福地,连这秀才也好生短长。”为这边三人打了个圆场。

时价四月,恰是梅雨纷繁时节,昌隆也淅淅沥沥下起一片丝丝细雨。县城中心的“莫醉街”上来往行人络绎不断,酒家鳞次栉比,似是正应了这条街的名字,大要上劝人“莫醉”,弦外之音倒是叫人纵情来饮个痛快,不醉不休。

白衣少年却一向凝睇下落拓墨客,道:“这还不算,你须得和我比试一场,若能胜我,才不算恶棍,不然便是天底下第一号恶棍。”

两大汉闻言心知不妙,也不再管那白衣少年,出来看时,只见一楼右首靠窗的雅座上,一大腹便便,长了满脸络腮胡子和横肉的瘦子,身边坐了三人,一长髯如林,闭目凝神的中年男人,一华光浑身,轻摇折扇的年青男人,和一笑意盈盈的仙颜少妇。

大厅众门客也只停杯顿箸瞥了几眼,都心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随即便又和桌边酒友觥筹交叉,杯杯不断了起来。

“哟,可不敢胡说...”中年男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你有所不知,鸿蒙大帝在成仙前,留下了这本绝代奇书《鸿蒙真经》,得此宝贝者,不出半年便能统领佛道蛊武妖五门。”

世人看去,只见一头戴方巾的青衣落拓墨客,手持长剑,身如青松,正站在那侍女跟前,他满脸胡茬,却难掩脸上神光,一双眼朦昏黄胧如梦似幻,似是方才酩酊酣醉了一场。

“甚么宝贝?”白衣少年漫不经心问了一句,但眼睛又转向那酒香醉人的酒楼内。

但见那瘦子正单脚踩在檀木椅上,对着跪在她身前的一酒楼侍女粗声痛骂。

中年男人闻言一怔,在脑筋中编了几句,待要再乱来那少年时,却见他早已消逝在人群中,只留下一句傲慢非常的话远远传来:“甚么红蒙大帝,黑蒙大帝的,在我太白真仙面前都是小喽啰!”

“好剑法!”那长髯大汉忍不住奖饰一声,直至瘦子瞪了他一眼,方才认识到不该长别人志气,低眉不语。落拓墨客哈哈长笑,从怀中取出一只酒葫芦来,抬头喝了一大口,长剑一指那瘦子笑道:“官人,瞧你生得敬爱,再往前便是剑门关,莫要被强盗当作肥猪宰了吃了才是。”

那瘦子身边残剩两人也霍然起家,各自抽出兵器宝贝来,那仙颜少妇手中一根九节银鞭舞得如风火轮盘,那年青男人手中折扇猛地一合,十余根钢钉齐刷刷飞出,射向那手握秋水长剑之人。

那白衣少年正立足了望,听闻声音,转头看时,只见一满脸堆笑,手中捧着三本书的中年男人,正朝本身比划。

早有看管店门的两个袒胸露臂的大汉,虎目瞪着那少年,见他只背负双手细闻酒香,却不出来,其穿戴打扮也并非大族后辈,顿时四目圆睁,齐声喝道:“不喝酒便滚,莫挡在这里坏了大爷们的买卖!”

中年男人书没卖出去,还被一乳臭未干的小子嗤之以鼻,心中不爽,朝那白衣少年啐了一口,口中嘟囔了几句,心道:“臭小子,胆敢对鸿蒙大帝出言不逊,你总要被五雷轰顶。”

话音甫落,天涯一声闷雷炸响,本是再平常不过的雨雷,那中年男人却吓了一跳,手中《鸿蒙真经》、《乾坤道法》、《太乙灵经》被脱手甩出,望着那消逝在人群中的少年,喃喃道:“仙帝显灵,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忽听“当”一声清脆声响,一柄亮如秋水的长剑横在掌柜已无人色的土脸之上,堪堪挡住了那刀来势。

那少年顿时大急,喊道:“你此人恁地恶棍。”落拓墨客反而来了兴趣,道:“你偷我酒喝,怎地我倒变成恶棍了?”少年举头道:“你打碎人家椅子,还想认账一走了之么?”

瘦子闻言大怒,他名为“潘若晨”乃是京兆府府尹之子,又因在长安天子脚下,故而肆无顾忌,骄奢安闲,府内下人动辄得咎。但却唯独崇尚道家神仙,此番入蜀,便是为绵州昌隆县一座极其驰名的道观。

“诗仙酒”是昌隆县最为豪华豪侈的酒楼,本地百姓唯有立足张望,深深嗅一口酒楼内的醉人香气,口中啧啧轻叹两声。但此中入蜀做买卖的旅人却不在少数,多是来收买附子、天麻、核桃等物。

却说那落拓墨客拔剑互助后,迈步拜别,方走到大门前的一张木桌旁,忽觉身边闪过一道白影,心中一惊,伸手去摸腰间,倒是空空如也,那酒葫芦竟没了踪迹。

少年见他说得天花乱坠口沫横飞,笑道:“老哥哥,既是如此,你何不本身去学?”

瘦子气得脸上肥肉乱颤,掌柜的更是早已丢了魂儿,下体一片湿凉,若非这墨客出剑抵挡,本身便因嘴上胡涂而丢了小命,当下蓦地惊醒,身材一瘫,从落拓墨客身边溜到了火线。

忽见人群中一白衣胜雪的少年举头阔步走来,约有十五六岁,眉如两柄横悬着的利剑,炯炯双目中神采飞扬,腰间斜插着一柄桃木劈成的木剑,端地是气度不凡。

世人早已投来非常目光,门口那两名大汉更是烦恼不已,心道本身一个忽视竟将这疯小子放了出去。

但平常百姓都用黑布裹发,故称“黔黎”,这白衣少年却偏用青布。所幸昌隆不似长安,不然单是这一尺青布,少年便没有好果子吃。

江不语见状心中嗤笑一声,暗道:“这等低劣不堪的暗器伎俩也有脸出来显摆。”掌柜的却仓猝赔笑道:“大侠脱手互助,已是没齿难忘,戋戋一张木椅算不得甚么。”

落拓墨客闻言哭笑不得,暗想江湖中人路见不平拔剑互助,刀剑不长眼误伤人都是常事,毁了一把椅子又算得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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