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登记过了么？怎地还要再录一次？你少来骗老夫！”红叶叫道。
这十数人直冲到最核心的阿谁持刀衙役跟前四五步路，才十足翻身上马，吓得那衙役从速拔刀挡胸口，后撤几步护在施摘青的前头，口中叫道：“来者何人？”
“老夫明日就去知府大院抢他几个娘们儿来！”
他们昨日出发，实在本日中午便已到了此处。候了半天，这才趁着闲杂人等散去、那些衙役出工的当口冲了过来。这犄角旮旯的平江小县离风雷寨总有大几百里的路程，是以无人识得他们，一顿唬烂乱来，倒也顺风顺水。
“三寨主，你可千万别把刚才之事当了真了！我那只是权宜之计……再说了，我们等下还要去西边再登记一次，你若揍了我一脸淤青，可就搞砸了。”朗乾坤讪讪一笑，仓猝辩道。
“看不出你这溪……布努，还能如此识得大抵。好！那我便给你作个登记！……不过，你们之前可划过龙舟？”
“噢，噢……嫩汉人管叫恩们叫瑶族。”男人好似方才明白过来。
“嫩位汉人官爷公，可有、可有！恩们布努人数未几，嫩们见的那些个都是盘瑶、山子瑶、八排瑶甚么的，恩们说话他们可听不懂，他们说话恩们也听不懂，恩们吃肉，他们吃野菜，恩们头上是头巾，他们头上插鸡毛、挂白布，恩们出门不背篓篓，他们出门背篓篓，恩们能上山下水，他们……”
“你们是何人？来自那边？”那拔刀衙役还是叫道。
“你又没媳妇，人家说说怕个甚？”法华俄然说了一句，惹得大伙都轰笑连连。
“甚么寨规……还不是盯着那些银子？如果没架可打，老夫才不来凑这热烈……”红叶嘴里嘟哝道，倒是终究临时按下了话头。
蒲月初四，洞庭湖畔，落日斜照，红霞辉映连水天。
那男人布努把头一昂，高傲道：“恩是恩们布努第一个出过远门的人，去过可多的地界，还会说嫩们汉人的官话，他们却都不会……嫩位官爷公如果不信，嫩就瞧着！”说着，就见他把脸一转，在身后挑了个比他高出半个脑袋的黑脸壮汉，对着那壮汉边说边笑道：“嫩的媳妇屁股又大，奶儿白，恩昨晚抱在床上爽崴崴！”这壮汉还真如他所说，好似一个字都听不出来，只把大嘴一咧，竟与他相视而笑，非常高兴，其他有几个布努也是普通傻傻模样。
“你们是哪个族的？”施摘青俄然张口道。
“不错。”法华也是把手一伸，朝那洞庭湖中点了一点，“你看那边，我猜便是龙舟大会比赛的起点。”
“恩们多谢嫩位官爷公了，却不知有甚么安息之处？”那布努问道。
“打道回营！”施摘青俄然喊了一句。
“呵呵，嫩几位汉人的官爷公，嫩里明日可有龙舟大会？”此中一个面孔端方的男人抢先走了出来，说话乡音极重。
“龙舟倒是没有划过，可恩们都是水里放排的妙手。”
“啊呀，三寨主！我这招名叫‘雾里看花’，大有效处呐！——我们大风雅方地于两边州府都报上名册，管叫他们自个儿瞎猜忌，却又不好拉下脸来刺探我们的秘闻！”朗乾坤冤道。
施摘青被弄了个措手不及，想要发作，却听那男人布努美意一笑道：“嫩位官爷公不要见怪，恩们布努都是这般号召好朋友的，恩们布努可记着嫩了，嫩真是个好官。”
“施主簿，你看那边！”却听站在最前边的一个持刀衙役叫道。
这群“布努”，恰是风雷寨的弟兄所扮。不过也并非全数，那一对方才自顾谈笑的男女倒是真正的瑶族之人，这身行头也是借自他们族里的衣裳。而阿谁会说“汉话”的布努，就是想出这等奇招的朗乾坤了。此男倒是叫人狠狠刮目相看了一回，不出一天便找来了两个瑶人，竟是连雷照峰也从未曾传闻过，四周百里以内住了这等邻居。
十七匹快马分开洞庭湖东南，向西飞奔而行。
施摘青闻言翘首望去，公然见南面正行来一队马骑，谛视而看，总有十数人之多。
主簿大人顿时心中开了花儿，轻飘飘地目送着这队马骑，脑袋倒是直转：“促进汉夷友爱敦睦……我得找人把这事鼓吹鼓吹，这等嘉话最好能传到知府大人的耳朵里……”
施摘青倒也有些当官的气度，一派夷然不惧，倒是悄悄吃惊，他惊的倒不是俄然瞥见那么多人骑马而来，倒是那些骑马之人的样貌打扮。
“恩们是布努，潭州南边山里来。”男人还是那么两句。
“法华叔叔，你看那些都是明天大会上要用的龙舟吗？”宿平骑在他的“大硬”背上，指着火线湖边一处挤满划子的地点，那划子的船头都各有一个龙头昂起，船后也伸出条条龙尾。
“终究结束了。”那些个打杂的衙役都是松了口气，欢畅地清算起来。
“本来是群溪蛮……”施摘青喃喃道，盯着那男人看了一会儿，转头又看向他的身后。那些人里除了一对男女正在旁若无人的谈笑，叽里呱啦的也听不明白，倒是流利非常、不似造作，而余下其他十几个都是杜口不言。主簿大人思考半晌，接着又沉声问道：“我倒是熟读各地州志，却不知那潭州之南竟也有瑶族？”
“呀，那恩们归根到底还是潭州过来的人，只能就望西边去了……”说罢，布努陡地一把就将施摘青抱住，用本身的右脸死命蹭了两蹭他的左脸，这才放开。
东南角的湖边，有一篷撑起的帷帐，半边全开，内里摆着一案条形长桌，桌上一排放着好几叠白纸，全用镇尺压着。帷帐内长桌靠里，坐着几个男人。就见正中的那人站起家来，大剌剌伸了个懒腰，走出帷帐。此人脚蹬青黑靴，身着青黑袍，颈围圆领，手敛大袖，腰挎横襕，再看他脑袋上，倒是顶青黑幞头，本来还是个八九品的官儿。
宿平扭头望去，公然见到极远处那粼粼湖面之上，搭着一个台架子，因为离得甚远，看不太清，模糊间总有一所宅子大小，其上有根冲天高柱，倒是一目了然。
这官儿名叫施摘青，是袁州辖内离洞庭湖比来的小县的一个主簿。那小县附属萍乡，唤作平江县，也才刚满一千户人，是以施摘青在县里还算个三把手。不过那1、二把手的县令、县尉都跑去服侍远道而来的州府大官了，只余下主簿施摘青一报酬那些前来报名龙舟大会的步队登记纳册。
“我们东边有袁州步队的安身营寨，西边那头是潭州安营的地点。”施摘青指导道。
“恩们是布努，恩们从潭州南边的山里来，嫩里明日可有龙舟大会？”男人解释一番，又吃紧问道。
“我问你是哪个族的？”施摘青微微皱眉道。
“恩们山里闭塞，早上才传闻天子要开龙舟大会，就仓猝赶来了，嫩们汉人修的路虽宽虽大，却都弯曲折曲的像条大蟒蛇，走了一天能到这里已算不错的了……恩们布努虽说人丁不旺，但也是大赵国的人，在那里登记还不是一样！嫩说是不？嫩位官爷公？”
十七小我，十六男一女，男女清一色的青布裹头巾，里里外外不知缠了多少层，活像四五个染成青色的蒲团叠在一起。男的都穿身对襟上衣，开领半敞胸，腰间扎条粗布带，下穿宽脚长裤，上衣与长裤都是青色，领口、袖口、腰带倒是红色，上头织着各式分歧的图案。阿谁女的也相差未几，倒是穿戴裙子，高低各处多绣了很多鲜红的花腔，裹头巾上也挑了几束红穗花。
“行了、行了……”施摘青被他念得头都快爆了，“你怎地晓得如此之多？”
“乾坤兄弟，你靠过来些，老夫与你谈交心。”说话的是红叶，大黑脸上阴阴一笑。
施摘青看得目瞪口呆，想笑却又不好失了官威，因而清咳了两声道：“尔等既是潭州人士，为何不去西面登记纳册？”
“老三，有事回山头再说，现下不成乱来，不然寨规服侍！”倒是此次领头的二寨主黄鹤杳插了一句。大寨主雷照峰并未前来，是因熟谙他边幅之人实在太多，怕露了马脚。
……
说话间，就有个打杂的动手取来花名册，施摘青亲身提笔录案，半晌以后，就已大功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