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张管营因妾弟丧身范节级为表兄医脸(2)

范全思惟王庆脸上金印不稳;幸得昔年到建康,闻得“神医”安道全的名,用厚币交结他,学得个疗金印的法儿,却将毒药与王庆点去了,后用好药调节,起了红疤,再将金玉细末,涂搽调节,仲春不足,那疤痕也消磨了。

王庆见内里有人出来,把那提灯的小厮只一脚,那小厮连身带灯跌去,灯火也灭了。庞元只道张世开打小厮,他便叫道:“姐夫,如何打那小厮?”却待上前来劝,被王庆飞抢上前,公开里望着庞元一刀刺去,正中胁肋;庞元杀猪也似喊了一声,颠翻在地。王庆揪住了头发,一刀割下头来。庞氏听得内里喊声凶恶,急叫丫环点灯,一同出来照看。王庆瞥见庞氏出来,也要上前来杀。你道有恁般怪事!说也不信。王庆当时转眼间,便见庞氏背后有十数个亲随伴当,都执东西,赶喊出来。

闭门闹了两日,家至户到,一一挨查,并无影迹。州尹押了文书,委官下该管处所各处乡保都村,排家搜捉,访拿凶首。写了王庆乡贯,年甲,貌相,模样,画影图形,出一千贯信赏钱。如有人知得王庆下落,赴州告报,随文给赏;如有人藏匿犯人在家食宿者,事发到官,与犯人同罪。遍行邻近州县,一同访拿。

只听得张世开叫道:“小厮,点灯照我前面去登东侧。”王庆听了这句,赶紧擎出那把解腕尖刀,将身一堆儿蹲在那株梅树后,只听得呀的一声,那边面两扇门儿开了。王庆在黑地里旁观,倒是日逐透递动静的阿谁小厮,提个行灯,前面张世开摆将出来。不知公开里有人,望着前,只顾走,到了那二重门边,骂道:“那些主子们,一个也不谨慎,如何这迟早不将栓儿栓上?”那小厮开了门,照张世开方才出得二重门,王庆悄悄的挨将上来。张世开听得前面脚步响,回转头来,只见王庆右手擎刀,左手叉开五指,抢上前来。张世开把那心肝五脏,都提在九霄云外,叫声道:“有贼!”说时迟当时快,被王庆早落一刀,把张世开齐耳根连脖子砍着,扑地便倒。那小厮常日虽与王庆厮熟,本日见王庆拿了明晃晃的一把刀,在那边行凶,怎得不怕?却待要走,两只脚一似钉住了的,再要叫时,口里又似哑了似的,喊不出来,端过的是惊得呆了。张世开正在挣命,王庆赶上,照后心又刺一刀,成果了性命。庞元正在姐姐房中酒,听得内里模糊的声唤,点灯不迭,急跑出来看视。

且不说王庆越城,再说张世开的妾庞氏,只同得两个丫环,点灯出来照看,原无甚么伴当同她出来。她先瞥见了兄弟庞元血渌渌的头在一边,体在一边,唬得庞氏与丫环都面面觑,正如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半桶冰雪水,半晌价说不出话。当下庞氏三个,连跌带滚,战战兢兢的跑出来,张扬起来,叫起内里亲随,内里当值的军牢,打着火把,固执东西,都到前面照看。只见二重门外,又杀死张管营,那小厮颠仆在地,尚在挣命,口中吐血,目睹得不能够活了。世人见后门开了,都道是贼在前面来的,一拥到门外照看,火光下照见两疋彩缎,抛在地下,世人齐声道是王庆。赶紧查点各囚徒,只要王庆不在。

王庆慌了手脚,抢出外去,开了后门,超出营中后墙,脱下血污衣服,揩净解手刀,藏在身边。听得更鼓,已是半夜,王庆乘那街坊人静,踅到城边。那陕州是座土城,城垣不甚高,濠堑不甚深,当夜被王庆越城去了。

王庆上前,呀的一声推动门去,只见一小我兀自未梳洗,从内里走将出来。王庆看时,认得这个乃是母姨表兄院长范全。他从小随父亲在房州经纪得利,是以就充做本州两院押牢节级。今春三月中,到东京公干,也在家住过几日。当下王庆叫道:“哥哥别来无恙!”范全也道:“是像王庆兄弟。”见他这般模样,脸上又刺了两行金印,正在疑虑,未及答复。

王庆于路上问范全为何到此,范全说道:“蒙本处州尹,差往陕州州尹处送达书札,昨日方讨得回书,随即离了陕州,因天晚在此歇宿;却不知兄弟正在陕州,又做出恁般的事来。”范全同了王庆,夜止晓行,叛逃到房州。过得两日,陕州行文挨捕凶人王庆。范全捏了两把汗,回家与王庆说知:“城中必不成安身。城外定山堡东,我有几间草房,又有二十余亩地步,是前年买下的。现在发几个庄客在那边耕作,兄弟到那边遁藏几日,却再算计。”范全到黑夜里,引王庆出城,到定山堡东,草房内藏匿;却把王庆改姓换名,叫做李德。

王庆从小恶逆,生身父母也再不来冒犯他的。当下逆性一起,道是“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一不做二不休,挨到更余,营中人及众囚徒都睡着了,悄地蹩到内宅后边,爬过墙去,悄悄地拨了后边的门闩,藏过一边。那星光之下照见墙亘内东边有个马厩,西边小小一间屋,看时,乃是个坑厕。王庆掇那马厩里一扇木栅,竖在二重门的墙边,从木栅爬上墙去,从墙上抽起木栅,竖在内里,悄悄溜将下去。先拔了二重门栓,藏过大栅,内里又是墙亘。只听得里边笑语鼓噪。王庆踅到墙边,伏着侧耳谛听,认得张世开的声音,一个妇人声音,又是一个男人声音,却在那边喝茶闲话。王庆窃听多时,忽听得张世开说道:“舅子,那厮明日来回话,那条性命,只在棒下。”又听得阿谁男人说道:“我算那厮身边东西,也七八分了。姐夫须决意与我动手,出这口鸟气!”张世开答道:“只在明后日叫你欢愉罢了!”那妇人道:“也够了,你们只索罢休!”那男人道:“姐姐说那里话?你莫管!”王庆在外边听他们三个一递一句,说得明白,内心大怒,把一把知名业火,高举三千丈,按耐不住,恨不得有金钢般神力,推倒那粉墙,抢出来杀了那厮们。

当下闹动了一营,及摆布前后邻舍世人,在营后墙外,照着血污衣服,细细简认,件件都是王庆的。世人都商讨,趁着未开城门,去报知州尹,急差人搜捉。此时已是五更时分了。州尹闻报大惊,敏捷差县尉简验杀死人数,及行凶人出没去处;一面差人教将陕州四门闭紧,点起军兵,并访拿职员,城中坊厢里正,一一排门搜捉凶人王庆。

那边王庆见摆布无人,托地跪下道:“哥哥救兄弟则个!”范全仓猝扶起道:“你果是王庆兄弟么?”王庆摇手道:“禁声!”范全会心,一把挽住王庆袖子,扯他到客房中,却好范全昨晚拣赁的独宿房儿。范全悄地忙问:“兄弟何故如此模样?”王庆附耳低言的,将那官司刺配陕州的事,述了一遍。次后说张世开报仇忒暴虐,昨夜已是如此如此。范全听罢大惊,迟疑了一回,吃紧的梳洗用饭,算还了房钱饭钱,商请教王庆只做军牢跟从的人,离了饭店,投奔房州来。

工夫荏苒,过了百余日,倒是宣和元年的仲春了。官府挨捕的事,已是虎头蛇尾,前紧后慢。王庆脸上没了金印,也垂垂的闯将出来,衣服鞋袜,都是范全周济他。一日,王庆在草房内闷坐,忽听得远远地有鼓噪声。王庆便来问庄客,那边恁般热烈。庄客道:“李大官,不知这里西去一里不足,乃是定山堡内段家庄。段氏兄弟,向本州接得个粉头,搭戏台,说唱诸般品调。那粉头是西京来新打踅的行院,色艺双绝,赚得人隐士海价看。大官人何不到那边觑一觑?”王庆听了这话,那边耐得脚住?一迳来到定山堡。只因王庆走到这个地点,有分教:配军村妇谐姻眷,地虎民殃毒一方。毕竟王庆到那边旁观,端的有粉头说唱也不,且听下回分化。

且说王庆当夜越出陕州城,抓扎起衣服,从城濠浅处,去过对岸,心中思惟道:“虽是逃脱了性命,却往那边去遁藏好?”此时是仲冬将近,叶落草枯,星光下看得前程径。王庆当夜转过了三四条巷子,方有条通衢。吃紧忙忙的驰驱,到红日东升,约行了六七十里,倒是望着南边行走,瞥见前有人家稠密去处。王庆思惟身边另有一贯钱,且到那边买些酒食吃了,再算计投那边去。未几时,走到市里,气候尚早,酒肉店尚未开哩。只要朝东一家屋檐下,挂个安息客商的破灯笼儿,是那家昨晚未曾收得,门儿兀是半开半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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