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楔子张天师祈禳瘟疫洪太尉误走妖魔(2)

洪太尉听了,心中惊怪,想道:“我且试看魔王一看。”便对真人说道:“你且开门来,我看魔王甚么模样。”真人告道:“大尉,此殿决下敢开!先祖天师丁宁告戒:”此后潜入,不准擅开。“大尉笑道:”胡说!你等要妄生怪事,煽动百姓良民,用心安排这等去处,遁辞锁镇魔王,显耀你们道术。我读一鉴之书,何曾见锁魔之法?神鬼之道,处隔幽冥,我不信有魔王在内。快快与我翻开,我看魔王如何。“真人三回五次禀说:”此殿开不得,恐惹短长,有伤于人。“大尉大怒,指着道众说道:”你等不开与我看,回到朝廷,先奏你们众道土反对宣诏,违别圣旨,不令我见天师的罪犯;后奏你等私设此殿,遁辞锁镇魔王,煽动军民百姓。把你都追了度牒,刺配远恶军州刻苦。“真人等惊骇太尉权势,只得唤几个火工道人来,先把封皮揭了,将铁锤翻开大锁。

大尉拿着提炉,再寻旧路,奔下山来。众羽士接着,请至方丈坐下,真人便问太尉道:“曾见天师了么?”大尉说道:“我是朝廷中贵官,如何教俺走得山路,吃了这般辛苦,争些儿送了性命!为头上至半山里,跳出一只吊睛白额大虫,惊得下官灵魂都没了。又行不过一个山嘴,竹藤里抢出一条雪花大蛇来,盘做一堆,拦住来路。若不是俺福分大,如何得性命回京?尽是你这道众,戏弄下官!”真人复道:“贫道等怎敢骄易大臣?这是祖师试抨太尉之心。本山虽有蛇虎,并不伤人,”太尉又道:“我正走不动,方欲再上山坡,只见松树当中转出一个道童,骑着一头黄牛,吹着管铁笛,正过山来。我便问他:”那边来?识得俺么?‘,他道:“已都知了。’说天师分付,凌晨乘鹤驾云望东京去了,下官是以返来。”

行到右廊后一所去处,洪太尉看时,别的一所殿宇:一遭都是捣椒红泥墙,正面两扇朱红棍予,门上使着胳膊大锁钛着,交叉上面贴着十数道封皮,封皮上又是重堆叠叠使着朱印。棺前一面朱红漆金字牌额,上书四个金字,写道:“伏魔之殿”。大尉指着门道:“此殿是甚么去处?”真人答道:“此乃是前代老祖天师,锁镇魔王之殿,”太尉又问道:“如何上面重堆叠叠贴着很多封皮?”真人答道:“此是老祖大唐洞玄国师封闭魔王在此。但是经传一代天师,亲手便添一道封皮,使其子子孙孙下敢妄开。走了魔君,非常短长。今经八九代祖师,誓不敢开。锁用铜汁浇铸,谁知内里的事,小道自来往持本宫三十余年,也只听闻。”

昏昏冷静,杏奋冥冥。数百年不见太阳光,亿万载难瞻明月影。不分南北,怎辨东西。黑烟召霄扑人寒,寒气阴阴侵体颤。人迹下到之处,妖精来往之乡。让开双目有如盲,伸出两手不见掌。常如三十夜,却似五更时。

世人把门推开,看内里对,黑洞洞地,但见:

昔日吕侗宾有首牧童诗道得好:草铺横野六七里,笛弄晚风三四声。返来饱饭傍晚后,不脱蓑衣卧月明。

奔到廊下,只见真人向前叫苦不迭。太尉间道:“走了的倒是甚么妖魔?”那真人言不过数句,话不过一席,说出这个启事。有分教:一朝天子,夜眠不稳,昼食忘餐。直使宛子城中藏猛虎,蓼儿洼内聚神蛟。

那条大蛇径抢到盘舵石边,朝着洪大尉盘做一堆,两只眼迸出金光,伸开巨口,吐出舌头,喷那毒气在洪太尉脸上。惊得太尉三魂荡荡,七魄悠悠。那蛇看了洪大尉一回,望山下一溜,却早不见了。大尉方才爬得起来,说道:“忸捏!惊杀下官!”看身上时,寒粟子比滑灿儿大小。口里骂那羽士:“叵耐无礼,戏弄下官,教俺受这般惊骇!若山上寻不见天师,下去和他别有话说。”再拿了银手炉,清算身上诏敕并衣服中帧,却待再要上山去。

那一声清脆过处,只见一道黑气,从穴里滚将起来,掀塌了半个殿角。那道黑气直冲上半天里,空中散作百十道金光,望四周八方去了。世人吃了一惊,发声喊,都走了,撇下锄头铁锹,尽从殿内奔将出来,推倒撷翻无数。惊得洪太尉目睁口呆,罔知所措,面色如上。

正欲移步,只听得松树背后模糊地笛声吹响,垂垂迩来。大尉定睛看时,但见那一个道童,倒骑着一头黄牛,横吹着一管铁笛,转出山凹来。太尉看那道童时,但见:头缩两枚丫舍,身穿一领青衣。腰间绦结草来编,脚下草鞋麻间隔。明眸皓齿,飘飘并不染灰尘;绿鬓红颜,耿耿全然无俗态。

真人道:“太尉可惜错过,这个牧童恰是天师!”大尉道:“他既是天师,如何这等狠催?”真人答道:“这代天师非同小可,固然年幼,实在道行非常。他是分外之人,四方显化,极是灵验。世人皆称为道通祖师。”洪太尉道:“我直如此有眼不识真师,劈面错过!”真人道:“太尉且存候心,既然祖师法旨道是去了,比及太尉回京之日,这场醮事祖师已都完了。”大尉见说,方才放心。真人一面教安排筵宴,管待大尉;请将丹诏保藏于御书匣内,留在上清宫中,龙香就三清殿上烧了。当日方大排斋供,设席饮酌。至晚席罢,止宿到晓。

毕竟尤虎山真人说出甚言语来?且听下回分化。

次日早膳今后,真人道众并提点执事人等请太尉游山。太尉大喜。很多人从跟从着,步行出方丈,前面两个道童带路,行至宫前宫后,看玩很多景色。三清殿上,繁华不成尽言。左廊下,九天殿、紫微殿、北极殿;右廊下,太乙殿、三官殴、驱邪殿,诸宫看遍。

天摧地塌,岳撼山崩。钱塘江上,潮头浪拥出海门来;西欧岳头,巨灵神一劈山岳碎。共工奋怒,去盔撞倒了不周山;力士施咸,飞锤击碎了始皇辇。一风憎折于竿竹,十万军中半夜雷。

世人一齐都到殿内,暗中暗不见一物。太尉教从人取十数小我把点着,将来打一照时,四边并无别物,只中心一个石碑,约高五六尺,上面石龟跌坐,大半陷在泥里。照那碑阉上时,前面都是龙章凤篆,天书符篆,人皆不识。照那碑后时,却有四个真字大书,凿着“遇洪而开”。却不是一来天罡星合当出世,二来宋朝必显忠良,三来刚巧遇着洪信。岂不是天数!洪太尉看了这四个字,大喜,便对真人说道:“你等阻当我,却怎地数百年前已注我姓字在此?‘遇洪而开’,清楚是教我开看,却何妨!我想这个魔王,都只在石碑底下。汝等从人与我多唤几个火工人等,将锄头铁锹来掘开。”真人仓猝谏道:“大尉,不成掘动!恐有短长,伤犯于人,不当稳便。”太尉大怒,喝道:“你等道众,免得甚么!上面清楚凿着遇我教开,你如何阻当?快与我唤人来开。”真人又三回五次禀道:“恐有不好。”太尉那边肯听?只得堆积世人,先把石碑放倒,一齐并力掘那石龟,半日方才掘得起。又掘下去,约有三四尺深,见一片大青石板,可方丈围。洪太尉叫再掘起来。真人又苦禀道:“不成掘动!”太尉那边肯听?世人只得把石板一齐挖起,看时,石板底下倒是一个万丈深浅地穴。只见穴内刮刺刺一声清脆,那响非同小可,好似:

只见阿谁道童,笑吟吟地骑着黄牛,横吹着那管铁笛,正过山来。洪大尉见了,便唤阿谁道童:“你从那里来?认得我么?”道童不睬,只顾吹笛。大尉连问数声,道童呵呵大笑,拿着铁笛,指着洪大尉说道:“你来此问,莫非要见天师么?”太尉大惊,便道:“你是牧童,如何得知?”道童笑道:“我早间在草庵中伏侍天师,听得天师说道:“今上天子差个洪太尉责擎丹诏御香,到来山中,宣我往东京做三千六百分罗天大醮,祈攘天下瘟疫。我现在乘鹤驾云去也。“这迟早想是去了,不在庵中。你休上去,山内毒虫猛兽极多,恐伤害了你性命。”大尉再问道:“你休要扯谎?”道童笑了一声,也不回应,又吹着铁笛转过山坡去了。太尉深思道:“这小的如何尽知此事?想是天师分付他,已定是了。”欲侍再上山去,“方才惊唬的苦,争些儿送了性命,不以下山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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