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美髯公智稳插翅虎宋公明私放晁天王(1)

星夜来到郓城县,先把一行公人并两个虞候都藏在客店里,只带一两个跟着来下公文,迳奔郓城县衙门前来。当下已牌坊时分,却值知县退了早衙。县前静悄悄地。何涛走去县对门一个茶坊里坐下吃茶相称,吃了一个泡茶,问茶博士道:“本日如何县前恁地?”茶博士说道:“知县相公早衙方散,一应公人和告状的都去用饭了,将来。”何涛又问道:“本日县里不知是阿谁押司直公日?”茶博士指着道:“本日直日的押司来也。”何涛看时,只见县里走出一个吏员来。

当时何察看与兄弟何清道:“这锭银子是官司赏的,非是我把来赚你后,背面再有重赏。兄弟,你且说这伙人如安在你便袋里?”

府尹问道:“那公事有些下落么?”何涛禀道:“略有些动静了。”府尹叫进后堂来讲,细心问了来源。何清一一禀说了。当下便差八个做公的,一同何涛,何清,连夜来到安乐府。叫了店东人做眼,迳奔到白胜家里,倒是半夜时分。叫店东人赚开门来打火,只听得白胜在床上作声,问他老婆时,却说道害热病未曾得汗。从床上拖将起来,见白胜面色红白,就把索子绑了,喝道:“黄泥冈上做得功德!”白胜那边肯认;把那妇人捆了,也不肯招。众做公的绕屋寻赃。寻到床底下,见地面不平,世人掘开,不到三尺深,浩繁公人发声喊,白胜面如土色,当场取出一副金银。随即把白胜头脸包了,带他老婆,扛抬赃物,都连夜赶回济州城里来,却好五更天明时分。把白胜押到厅前,便将索子捆了,问他主情造意。白胜狡赖,死不肯招晁保正等七人。连打三四顿,打得皮开肉绽,鲜血迸流。府尹喝道:“贼首,捕人已知是郓城县东溪村晁保正了,你这厮如何赖得过!你快说是谁,便不打你了。”白胜又捱了一歇,打熬不过,只得招道:“为首的是晁保正。他自同六人来纠合白胜与他挑酒,实在不认得那六人。”知府道:“这个不难。只拿住晁保正,那六人便有下落。”先取一面二十斤死囚枷枷了白胜;他的老婆也锁了押去女牢里监收,随即押一纸公文,就差何涛亲身带领二十个眼明手快的公人迳去郓城县投下,下落本县立等要捉晁保正并不知姓名六个正贼;就带原解生辰纲的两个虞候作眼拿人。一同何察看领了一行人,去时不要大惊小怪,只恐怕走透了动静。

宋江起家,出得阁儿,分付茶博士道:“那官人要再用茶,一发我还茶钱。”离了茶坊,飞也似跑到下处,先分付伴当去叫直司在茶坊门前服侍,“若知县坐堂时,便可去菜坊里安抚那公人道”押司稳便,“叫他略待一待。”却自槽上了马,牵出后门外去;袖了鞭了,仓猝的跳上马,渐渐地离了县治;出得东门,打上两鞭,那马拨喇喇的望东溪村撺将去;没半个时候早到晁盖庄上。庄客见了,入去庄里报知。

且说晁盖正和吴用,公孙胜,刘唐,在后园葡萄树下吃酒。此时三阮已得了财帛,自回石碣村去了。晁盖见庄客报说,问道:“有多少人侍从着?”庄客道:“只单独一个飞马而来,说要见保正。”晁盖道:“必定有事!”赶紧出来驱逐。宋江道了一个喏,携了晁盖手,便投侧边斗室里来。晁盖问道:“押司如何来得慌速?”宋江道:“哥哥不知。兄弟是亲信,我舍着条性命来救你。现在黄泥冈事发!白胜已自拿在济州大牢里了,供出你等七人。济州府差一个何访拿,带着多少人,奉着太师府钧帖并本州文书来捉你等七人,道你为首。天幸撞在我手里!我只推说知县睡着,且教何察看在县对门茶坊里等我,以此飞马而来,报导哥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若不快走,更待甚么?我归去引他当厅下了公文,知县不移时便差人连夜下来。你们不成担搁。倘有些疏失,如之何如?休怨小弟不来救你。”晁盖听罢,吃了一惊,道:“贤弟,大恩难报!”宋江道:“哥哥,你休要多话,只顾安排走路,不要缠障。我便归去也。”晁盖道:“七小我,三个是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已得了财,自回石碣村去了;前面有三个在这里,贤弟且见他一面。”

宋江听罢,吃了一惊,肚里深思道:“晁盖是我亲信。他现在犯了迷天大罪,我不救他时,捕获将去,性命便休了。”心内自慌,却承诺道:“晁盖这厮奸顽役户,本县内高低人没一个不怪他。今番做出来了,好教他受!”何涛道:“相烦押司便行此事。”宋江道:“无妨,这事轻易。瓮中捉鳖,手到拿来。只是一件:这实封文须是察看本身当厅投下,本官看了,便可实施发落,差人去捉。小吏如何敢暗里擅开?这件公事非是小可,不当轻泄于人。”何涛道:“押司高见极明,相烦引进。”宋江道:“本官发放一凌晨事件,倦怠了少歇。察看略待一时,少刻坐厅时,小吏来请。”何涛道:“望押司千万作成。”宋江道:“理之当然,休这等说话。小吏略到舍间分拨了些家务便到,察看少坐一坐。”何涛道:“押司尊便,小弟只在此专等。”

何清道:“不瞒哥哥说:兄弟前日为打赌输了,没一文川资;有普通打赌的引兄弟去北门外十五里,地名安乐村,有个王客店内凑此碎赌。为是官司行下文书来∶下落本村,凡是开客店的必要置立文薄,一面上用勘合印信;每夜有客商来安息,必要问他‘那边来?那边去?姓甚名谁?做甚买卖?’都要誊写在簿子上。官司察时,每月一次去里正处报名。为是小二哥不识字,央我抄了半个月。当日是六月初三日,有七个贩枣子的客人推着七辆江州车儿来歇。我却认得一个为头的客人是郓城县东溪村晁保正。因何认得他?我比先曾跟一个赌汉去投奔他,是以我认得。我写着文簿,问他道‘客人高姓?’只见一个三须髭白净面皮的抢将过来承诺道‘我等姓李,从濠州来贩枣子去东京卖’我虽写了,有此狐疑。第二日,他自去了。店东带我去村里相赌,来到一处三叉路口,只见一个男人挑两个桶来。我不认得他。店东人自与他厮叫道‘白大郎,那边去?’那人应道‘有担醋,将去村里财主家卖。’店东人和我说道‘此人叫做白日鼠白胜,也是个赌客’我也只安在内心。厥后听得沸沸扬扬地说道‘黄泥冈上伙的贩枣子的客人把蒙汗药麻翻了,劫了生辰纲去’我猜不是晁保正倒是兀谁?现在只拿了白胜一问便知端的。这个经摺儿是我抄的副本。”何涛听了大喜,随即引了兄弟何清迳到州衙里见了太守。

只见何清去身边招文袋内摸出一个经摺儿来,指道:“这伙贼人都在上面。”何涛道:“你且说怎的写在上面?”

当时宋江带着一个伴当走将出县前来。只见这何察看富街迎住,叫道:“押司,其间请坐拜茶。”宋江见他以个公人打扮,仓猝答礼,道:“尊兄那边?”何涛道:“且请押司到茶坊内里吃茶说话。”宋公明道:“谨领。”两小我到茶坊里坐定。伴当都叫去门前等待。宋江道:“不敢拜问尊兄高姓?”何涛答道“小人是济州府访拿使臣何涛的便是。不敢动问押司高姓大名?”宋江道:“贱眼不识察看,少罪。小吏姓宋名江的便是。”何涛倒地便拜,说道:“久闻大名,无缘未曾拜识。”宋江道:“惶恐,察看请上坐。”

何涛道:“小人安敢占上。”宋江道:“察看是下属衙门的人,又是远来之客。”两个谦让了一回,宋江便叫茶博士,将两杯茶来。没多时,茶到。两个吃了茶。宋江道:“察看到敝县,不知下属有何公事?”何涛道:“实不相瞒,来贵县有几个要紧的人。”宋江道:“莫非贼情公事否?”何涛道:“有实封公文在此,敢烦押司作成。”宋江道:“察看是下属差来该管的人,小吏怎敢怠慢。不知是甚么贼情紧事?”何涛道:“押司是当案的人,便说也无妨。敝府管下黄泥冈上一伙贼人,共是八个,把蒙汗药麻翻了北京大名府梁中书差遗送蔡太师的生辰纲军健一十五人,劫去了十一担金珠宝贝,计该十万贯正赃。今捕得从贼一名白胜,指说七个正贼都在贵县。这是太师府特差一个干办,在本府立等要这件公事,望押司早早保持!”宋江道:“休说太师处下落;便是察看自赍公文来要,敢不捕送。只不晓得白胜供指那七人名字?”何涛道:“不瞒押司说,是贵县东溪村晁保正为首。更有六名从贼,不识姓名,烦乞用心。”

那人姓宋,名江,表字公明,排行第三。祖居郓城县宋家村人氏。为他面黑身矮,人都唤他做黑宋江;又且驰名大孝,为人仗义疏财,人皆称他做孝义黑三郎。上有父亲在堂,母亲早丧;下有一个兄弟,唤做铁扇子宋清,自和他父亲宋太公在村中务农,守些故乡度日。这宋江安闲郓城县做押司,他词讼精通,吏道谙练;更兼爱习枪棒,学得技艺多般。平生只好结识江湖上豪杰;但有人来投奔他的,若高若低,无有不纳,便留在庄士馆谷,整天追陪,并无厌倦;若要起家,极力帮助。端的是挥金似士!人问他求钱物,亦不推托;且好做便利,常常排难明纷,只是全面人道命。经常散施棺材药饵,济人之急,扶人之困,是以,山东,河北闻名,都称他做及时雨,却把他比做天高低的及时雨普通,能救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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