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梁山泊吴用举戴宗揭阳岭宋江逢李俊(2)

是以,在岭下连日等待;接了他四五日,并不见有一个囚徒过来。我本日同这两个兄弟信步踱上山岭,来你这里买碗酒,就望你一望。克日你店里买卖如何?“那人道:”不瞒大哥说,这几个月里好生没买卖。本日谢天谢地,捉得三个行货,又有些东西。“那大汉仓猝问道:”三个甚样人?“那人道:”两个公人和一个罪人。“那汉失惊道:”这囚徒莫非是黑肥胖的人?“那人应道:”端的不非常长大,面孔紫棠色。“那大汉赶紧问道:”未曾脱手么?“那人答道:”方拖进作房去,等火家未回,未曾开剥。“那大汉道:”等我认他一认!“当下四小我进入人肉作房里,只见剥人凳上挺着宋江和两个公人,倒置头放在地下。

那大汉瞥见宋江,却不认得;相他脸上“金印,”又不分晓;没可深思处,猛想起道:“且取公人的包裹来,我看他公文便知”那人道:“说得是。”便去房里取过公人的包裹翻开,见了一锭大银,又多少散碎银两。解开文书袋来,看了差批,世人只叫得“忸捏。”那大汉便道:“天使令我本日上岭来!早是未曾动!争些儿误了我哥哥性命!”那大汉便叫那人:“快讨解药来,先救起我哥哥。”那人也慌了,赶紧调体味药,便和那大汉去作房里,先开了枷,扶将起来,把这解药灌将下去。四小我将宋江扛出前面客位里,那大汉扶住着,垂垂醒来,光着眼,看了世人立在面前,又不认得。只见那大汉教两个兄弟扶住了宋江,纳头便拜。宋江问道:“是谁?我不是梦中么?”只见卖酒的那人也拜。宋江道:“这里恰是那边?不敢动问两位高姓?”那大汉道:“小弟姓李,名俊。祖贯江州人氏。专在扬子江中撑船,梢公为生,能识水性。人都呼小弟做混江龙李俊便是。这个卖酒的是其间揭阳岭人,只靠做私商门路,人尽呼他做催命判官李立。这两个兄弟是其间浔江边人,专贩私盐来这里货卖,倒是投奔李俊家歇身。大江中伏得水,驾得船。是弟兄两个:一个唤做出洞蛟童威,一个叫做翻江蛟童猛。”这两个也拜了宋江四拜。宋江问道:“却才麻翻了宋江,如何却知我姓名?”李俊道:“兄弟有个了解,克日做买卖从济州返来,提及哥哥大名,为发在江州牢城。李俊平常思念,只要去贵县拜识哥哥,只为缘分陋劣,不能彀去。今闻仁兄来江州,必从这里颠末。小弟连连在岭劣等接仁兄五七日了,不见来。本日偶然,天幸使令李俊同两个弟兄上岭来,就买杯酒,遇见李立说将起来;是以,小弟大惊,仓猝去作房里看了,却又不认得哥哥;猛可考虑起来,取讨公文看了,晓得是哥哥。不敢问仁兄,闻知在郓城县做押司,不知为何事配来江州?”宋江把这杀了阎婆惜直至石勇村店寄书,回家事发,今次配来江州,备细说了一遍。世人称叹不已。李立道:“哥哥,何不但在其间住了,休上江州牢城去刻苦?”宋江答道:“梁山泊苦死相留,我尚兀自不肯住,恐怕扳连家中老父,其间如何住得!”李俊道:“哥哥义士,必不肯胡行。你救起那两个公人来。”李立赶紧叫了火家,已都返来了,便把公人扛出前面客位里来,把解药灌将下去,救得两个公人起来,面面相觑,道:“我们想是行路辛苦,恁地轻易得醉!”世人听了都笑。当晚李立置酒管待世人,在家里过了一夜;次日,又安排酒食管待,送出包裹给了宋江并两个公人。当时相别了。宋江自和李俊,童威,童猛,并两个公人下岭来,迳到李俊家歇下。置备酒食相待,结拜宋江为兄,留在家里过了数日。宋江要行,李俊留不住,取些银两与两个公人。宋江再带了行枷,清算了包里行李,告别李俊,童威,童猛,离了揭阳岭下,取路望江州来。

只见岭下这边三小我奔上岭来。那人却认得,仓猝驱逐道:“大哥那边去来?”那三个内一个大汉应道:“我们特地上岭来接一小我,料道是来的程途日期了。我每日出来,只在岭劣等待,老不见到,正不知在那边担搁了。那人道:”大哥,倒是等谁?“那大汉道:”等个奢遮的好男人“。那人问道:”甚么奢遮的好男人?“那大汉答道:”你敢也闻他的大名?便是济州郓城县宋押司宋江。“那人道:”莫不是江湖上说的山东及时雨宋公明?“那大汉道:”恰是此人。“那人又问道:”他却因甚打这里过?“那大汉道:”我本不知。克日有个了解从济州来,说道‘郓城县宋江,不知为甚事发在济州府,断配江州牢城’。我猜想他必从这里过来,别处又无路。他在郓城县时,我尚且要去和他会;今次正从这里颠末,如何不结识他?

三小我行了半日,早是未牌时分。行到一个去处,只见火食辏集,贩子鼓噪。正来到镇上,共见那边一伙人围住着看。宋江分开人丛,挨入去看时,却本来是一个使棒卖膏药的。宋江和两个公人立住了脚,看他使了一回棒。那教头放下了手中棒,又使了一回拳。宋江喝采道:“好棒拳脚!”那人却拿起一个盘子来,口里开口道:“小人远方来的人,投贵地特来就事。虽无惊人的本领,端赖恩官作成,远处夸称,近方矫饰。如要筋骨药,当下取赎;如不消膏药,可烦赐些银两铜钱,休教空过了。”那教头把盘子掠了一遭,没一个出钱与他。那汉又道:“看官,高抬贵手”。又掠了一遭,世人都白着眼看,又没一个出钱赏他。

宋江见他惶恐,掠了两遭,没人出钱,便叫公人取出五两银子来。宋江叫道:“教头,我是个犯法的人,没甚与你;这五两白银权表薄意,休嫌轻微。”那男人得了这五两白银,托在手里,便收科道:“恁地一个驰名的揭阳镇上,没一个晓事的豪杰汲引咱家!可贵这位恩官,本身见自为事在官,又是过往其间,倒置打发五两白银!恰是‘当年却笑郑元和:只向青楼买笑歌!惯使非论家大富,风骚不在着衣多。’这五两银子强似别的十两!自家拜揖。愿求恩官高姓大名,使小人天下鼓吹。”宋江答道:“西席,量这些东西值得多少!不顺言谢。正说之间,只见人丛里一条大汉分开人众,抢近前来,大喝道:”兀那是甚么鸟汉!那边来的囚徒,敢来灭俺揭阳镇上威风!“

宋江跳起来道:“你两个怎地得一碗便恁醉了?”向前来扶,不觉自家头晕目炫,扑地倒了。光着眼,都面面相觑;麻痹了,转动不得。旅店里那人道:“忸捏!好几日没买卖!本日天送这三个行货来与我!”先把宋江倒拖了,入去山边人肉作房里,放在剥人凳上;又来把这两个公人也拖了入去,那人再来,却把包裹行李都提在后屋内,翻开看时,都是金银。那人自道:“我开了很多年旅店,不见着这等一个囚徒!量这等一个罪人,怎地有很多财物,却不是从天降下赐与我的!”那人看罢包裹,且去门前望几个火家返来开剥。立在门前看了一回,不见一个男女返来。

喏着双拳来打宋江。不是以起相争,有分教:浔阳江上,聚数筹搅海苍龙;梁山泊中,添一个登山猛虎。毕竟那汉为甚要打宋江,且听下回分化。

那人立在侧边,偷眼着,见他包裹沉重,有些油水,心内自有八分欢乐;接了宋江的银子,便去内里舀一桶酒,切一盘牛肉出来,放下三只大碗,三只筋,一面筛酒。三小我一头喝酒,一面口里说道:“现在江湖上歹人多,有万千豪杰着了道儿的:酒肉里下了蒙汗药,麻翻了,劫了财物,人肉把来做馒头子,我只是不信。那边有这话?”那卖酒的人笑道:“你三个说,不要我这酒和肉!内里都有了麻药!”宋江笑道:“这个大哥瞧见我们说着麻药,便来讽刺。”两个公人道:“大哥,热一碗也好。”那人道:“你们要热,我便将去烫来。”那人烫热了,将来筛做三碗。恰是饥渴当中,酒肉到口,如何不喜?三人各喝了一碗下去。只见两个公人瞪了双眼,吵嘴边流下涎水来,你揪我扯,望后便倒。

三小我在路约行了半月之上早来到一个去处,瞥见前面一座高岭。两个公人说道:“好了!过得这条揭阳岭便是浔阳江。到江州倒是水路,相去不远。”宋江道:“天气暄,趁早走过岭去,寻个宿头。”公人道:“押司说得是。”三小我赶着,奔过岭来。行了半日,巴过岭头,早瞥见岭脚边一个旅店,背靠颠崖,门临怪树,前后都是草房,去那树阴之下挑出一个酒旆儿来。宋江见了,心中欢乐,便与公人道:“我们肚里正饥渴哩,本来这岭上有个旅店,我们且买碗酒再走。”三小我入旅店来,两个公人把行李歇了,将水火棍靠在壁上。宋江让他两个公人上首坐定。宋江下首坐了。半个时候,不见一小我出来。宋江叫道:“怎地不见有仆人家?”只听得内里应道:“来也!来也!”侧首屋下走出一个大汉来红色须,红丝虎眼;头上一顶破巾,身穿一领布背心,露着两臂,上面围一条布手巾;看着宋江三小我,唱个喏,道:“客人打多少酒?”宋江道:“我们走得肚饥,你这里有甚么肉卖?”那人道:“只要熟牛肉和浑白酒。”宋江道:“最好;你先切三斤熟牛肉来,打一角酒来。”那人道:“客人,休怪说。我这里岭上卖酒,只是先交了钱,方卖酒。”宋江道:“倒是先还了钱酒,我也喜好。等我先取银子与你。”宋江便去翻开包里,取出些碎银子。

当晚住了一夜,次日夙起来,坚心要行。吴学究道:“兄长听禀:吴用有个至爱了解,见在江州充做两院押牢节级,姓戴名宗。本处人称为戴院长。为他有道术,一日能行八百里,人都唤他做神行太保。此人非常仗义疏财。夜来小生修下一封书在此与兄长去,到彼时可和本人做个了解。但有甚事,可教众兄弟晓得。”众头领挽留不住,安排宴席送行;取出一盘金银送与宋江;又将二十两银子送与两个公人;就帮宋江挑了包裹,都送下山来。一个个都道别了。吴学究和花荣直送过渡,到通衢二十里外,众头领回上山去。只说宋江自和两防送公人取路投江州来。阿谁公人见了盗窟里很多人马,众头领一个个都拜宋江,又得他那边多少银两,一起上只是谨慎伏侍宋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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