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李宗汤诈降宋公明 吴学究反间徐虎林

立马林冈豁战眸,阵云开处一溪流。

只说次日宋江、吴用于雄关对望,宋江叹道:“昔日梁山泊,现在猿臂寨,近在天涯也。”吴用道:“兄长不成暴躁,待四周兵马清算齐备,方使妥当。”二人正说间,忽有小校来报说:“有七八十人前来投诚。”宋江扣问猜疑,吴用捻须笑道:“刚才哥哥按耐不住,现在敌寇也坐不住了,要送这功名来,且去看看。”二人下关入大帐来,帐外跪着七八十个喽啰兵,帐前跪着二人,宋江转屏风入坐,吴用立在一旁。那二人见了来人,叩首如捣蒜普通,宋江道:“莫叩首,你二位是何人?”那人道:“小的恰是猿臂寨头领颜立德,这位独臂的头领便是李宗汤。”两旁听了名姓,李逵大笑道:“本来是你,守几关便失几关的矬鸟。”李宗汤赶紧称是,宋江道:“二位因何投诚?”颜立德道:“实不相瞒宋前锋,我这兄长因连失三关,那陈希真不念兄弟之情,要斩我兄长,我与李兄有同门之谊,更有兄弟之情,故而脱手讨情,未曾想那贼恩断义绝,只好选些亲信,偷偷放了兄弟。”李宗汤道:“我知颜头领放我,必定受累,只好劝他同走,然现在盗窟围困,以不能远走高飞,只好来宋前锋处投诚,只为求得活命。”吴用拿扇掩面偷笑道:“那你这手臂?”李宗汤道:“不敢坦白,恰是陈贼砍的。”宋江微微侧身,吴用知其意,道:“也罢,既然二位要投诚,我等并无回绝之理。”宋江道:“既如此,二人暂归李逵部下。”二人拜谢去了,李逵在那边大喇喇道:“哥哥给俺这两个矬鸟,有甚用处?”宋江笑道:“我不知,你问智囊。”李逵又问吴用,吴用那里理他,只说道:“是鲍旭管军,又不需你管,问那么多何为,还不下去。”李逵道:“不需俺管便好。”便仓促去了。上面鲍旭道:“此二人定是诈降,智囊如何留这二人?”吴用道:“此等战略,你我皆看得出来,又何必怕他,只要将计就计,亦能功成。”世人了然,吴用又道:“鲍旭兄弟尽管看住他们,他们如何行动,必来报知。”鲍旭领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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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徐槐舒罢一口浊气,悠然推开窗棂,只见窗外乌云渐消,暴露残月一角来,月光照进宋江营帐,宋江于帐内高坐,秉烛夜读玄女所赐天书未曾释手。一旁吴用跟读,二人谈笑间,正申明日攻城大事,宋江道:“此一番因果终成,好展我等功绩。”吴用道:“只怕有劳无功矣。”宋江道:“智囊所言,兄岂不知?自古以来,忠臣良将者,善终者多少?你我不过此中尔尔,愚兄只为护国、安民、忠君、义友,也教众家弟兄青史留名,兄无憾矣。”吴用叉手不离方寸,深鞠一礼道:“公明哥哥忠义,众家弟兄皆知,既兄长无憾,小弟欣然神驰!”二人又自谈笑,备细些明日之事。

次日天明,裴宣说罢此事,世人都笑了,吴用道:“此番恰好,这二人可为我所用。”宋江道:“计将安出?”吴用只道:“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宋江道:“甚妙。”来人唤过颜立德,颜立德跪在帐下,裴宣问罢后果结果,颜立德只说要救云天彪,又说一己之见,与李宗汤毫无干系,再说只想一心赴死如此。那吴用早摆一张臭脸,大喝道:“你这泼贼,本觉得你归顺天朝,回归征途,未曾想如此死性不改。”一旁宋江倒是好神采,笑道“智囊言重了,我看他被贼寇如此挤兑,尚怀旧情,是个颇知忠义的男人,只不过明珠暗投罢了,现在在某这里,好教他弃暗投明。”说罢,宋江起家来扶颜立德,颜立德颤颤巍巍立在那边,宋江道:“颜头领须知,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你家贼首待你如何,你自心知肚明,无需某言。”那颜立德自知陈希真本性,听此一番,有些心动。吴用见状,以扇掩面轻咳两声,宋江又道:“现在你诈降计已破,何不归顺天朝,戴罪建功,以求免死?”颜立德听闻尚可活命,便剪拂道:“若真能免死,甘心投降!”宋江大喜,赶紧搀扶,颜立德道:“只是恩师那边?”宋江道:“你只需求说动你师同降。”颜立德踌躇不定,宋江将李宗汤请入帐内,几个说罢前事,李宗汤道:“若我劝动恩师归降,则一举可成。”是以上颜立德再无疑虑,吴用道:“你二人且听我言。”几人凑上前来只听吴用一番筹划,宋江大喜道:“妙哉。”遂安排颜、李二人三五天内各行其事,不再赘述。

只说数今后,颜立德并李宗汤回了猿臂寨,那一众头领见此二人,身上衣衫褴褛,伤口浩繁,尽是鞭痕棍伤,脸上很多涂鸦,尽是污言秽语。陈希真问道:“二位兄弟如何去又复返?”颜立德道:“那吴用早已看破这个甚么鸟计,却在帐前嘲笑我等无谋,将我等收押,要问寨内备细,我等死活不说,只此罢了。”一旁庞毅道:“你二人如何逃脱?”李宗汤道:“那伙人见我等不说,只把笔墨涂脸,那宋江又道:‘你等捎信归去,就说一群蛇虫鼠蚁、水洼草寇,终徒增笑柄尔。’是以放我等返来。”摆布听罢,引发公愤,陈希真拍案怒道:“好个宋江,真真气煞我也。”摆布有要劝的,还没张口,颜立德道:“都叫那真大义出这肮脏战略,叫等我严肃尽失。”一世人也觉如是,陈希真唤过摆布,将真大义拖下,杖责五十,以观后效。

寥寥夙愿不留痕,一失终成日月昏。

不幸孔厚八哥生,到死唇舌未出声。

残念再存高洁志,秽心怎可报君恩?

满座朋羽无义士,徐槐杜口不张风。

且说猿臂寨里,世人纷繁坐定,那真大义说出一个战略,笑道:“小弟只一个苦肉计可用。”邓宗弼问道:“如何释计?”真大义道:“只是苦了李兄,要受些皮肉之苦。”李宗汤先是一怔,后仓猝道:“无纺,无纺。”真大义道:“大哥只说李宗汤失守三关,要杖毙于他,而后选两个精干弟兄,扮作要救,李宗汤等不肯一死,故而投宋,做了内应,统统皆了。”邓宗弼笑道:“如此小计,岂能瞒过宋江、吴用?”陈希真闻言同问,真大义难堪无言。几人正商讨间,门外忽闯进一人,见真大义于前,抬手便打。真大义正在那边议计,怎防备别的,被劈脸盖脸一顿打。世人看时,打人的恰是祝永清。祝万年见了,上去反对,祝永清被人拦住,破口痛骂道:“该天杀的真大义,你守关倒霉,又弃兄弟之妻,何来大义!”真大义道:“兄弟息怒,当时宋军多强,只剩下我与李宗汤又不济事。”话未说完,祝永清瞥见一旁跪伏在地的李宗汤,一阵怒起,因双手被祝永年困住,只一脚将其踹倒,怒道:“你这无能之徒,另有脸返来?”李宗汤连翻起家,忙道不是。祝万年又问备细,祝永清说陈丽卿被砍做肉泥之事,泪如雨下。祝万年撒开双手连连安抚,祝永清故作泪雨,低头觑见祝万年腰刀,顺势抽出,只一刀要削李宗汤头颅。李宗汤眼疾手快,用手一搪,正削去左手,人却滚在一旁。祝永清正要再砍,两旁徐槐、梁横上前拦住。陈希真见如此场景,直教人将李宗汤搀扶了下去疗伤,又问祝永清、真大义道:“返来只你二人?”真大义点头不语,祝永清答道:“我见傅兄中箭身亡,云将被那大刀关胜活捉,我一人救应不得,只好先回。”话音未落,陈希真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震声道:“好个关胜,欺我太过!”这一声如惊雷般,吓得一人回声倒地,世人看时,恰是孔厚。四周有懂医术的,徐槐上前来看,那孔厚口齿流涎,不知梦话些甚么,徐槐却模糊辨得是个药方,心知孔厚医术高超,不在江南安神医之下,故而沉默不语,恍若不知。世人扣问何故,徐槐轻叹一声道:“孔厚乃中风也,算无多日必死。”果不其然,孔厚捱不过三五日便一命呜呼,世人惶恐不已。先人有诗叹曰:

陈希真唤来李宗汤,李宗汤二话不说便来剪拂,陈希真赶紧扶起家道:“兄弟请起,现在为兄我有要事予你去办。”李宗汤见一旁徐槐也在便道:“小弟正欲说此事,小弟情愿诈降宋江,好做内应,洞明敌情。”陈希真大喜道:“兄弟果知我意,你我兄弟同心,何愁大业不成?”李宗汤再拜道:“小弟定万死不辞。”徐槐又道:“孤掌难鸣,再教一人来助,方可成事。”陈希真问是何人,李宗汤道:“可教颜立德来助我。”陈希真应允,又唤过颜立德,颜立德见罢陈希真并恩师徐槐,见李宗汤亦在彼,心机有了七八分,徐槐说罢前事,颜立德道:“万死不辞。”四人又坐下来商讨些细节不题。

誓将七尺酬明圣,怒指天涯泪不收。

次日凌晨,宋江率雄师于关下摆阵,唤过一人来,只说此人发号施令,有教是:天罡地煞齐出,妖妖怪怪丧胆。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化。

全躯风骨无容处,满腹经纶禽兽吞。

觉悟幡然青悔间,却留污讳给儿孙。

机舂水沚犹传晋,黍秀宫廷孰悯周。

是夜,月隐星稀,颜、李二人踅到徐槐房内,徐槐卧榻之间,忽听有人,忙问道:“谁?”二人沉默跪倒拜了三拜,徐槐便知其意,问道:“你二人但是假戏真做?”二人不语,徐槐又问道:“倒是劝我同途?”二人亦不语,徐槐三问道:“决计已定?”二人这才点头,徐槐沉默半晌,挥手道:“你二人且去,待为师考虑则个。”颜、李二人自去了,独留徐槐在彼。只见屋外乌云遮月,星影稀少。屋内一目暗淡,不见五指。徐槐尚不点灯,只在暗里思忖道:“想吾徐虎林,当初位在西湖午桥庄就学,师学奖饰,也算得一方名流。观此番半生,纵有博学多识,也曾志向高洁,报效国君。却因遇人不淑,只把满腔忠义献于此地,沦落为草寇匪贼。模糊前日,吾见孔厚而不救,实乃私心多余,已然与之同类矣,怎再将我与禽畜辨别?如此于吾,何谈高洁?真真好笑。”不发笑出声来,笑罢四顾。又思忖道:“此方寸之间,日月尚且无光,更何况吾乎?无边暗中,正如我心哉!”思到此处,只一狠心,咬破食指,血流如注。公开里拿来纸张,写下一首诗来,诗云:

南服只今歼小丑,北辕何日返神州。

再说陈希真思考已定,正用诈降计,便唤来徐槐与之商讨,那徐槐字虎林,杭州人氏,西湖午桥庄驰名的文人,其人生得眉清目秀、满面红光,方额微须、豪气微露。另有博学多识,略知治军演武、行兵布阵。一来是以陈希真愿与之扳话军务,二来李宗汤亦是其弟子,好做过问,陈希真问道:“虎林感觉此计可行?”徐槐道:“可行,亦不成行。”陈希真道:“莫要卖关子,有话直说。”徐槐道:“不成行,是为宋江、吴用等非平常之辈,此等矮计,定然看破。”陈希真迷惑道:“那如何又可行?”徐槐道:“正因计矮,敌定看破,不过两处成果。”陈希真又问:“哪两处?”徐槐不慌不忙,叠出两个指头来道:“一来诈降者必死无疑,二来便是要将计就计。”不等陈希真再问,徐槐又道:“吴用自恃谋高,不屑于此等矮计,如此必定将计就计,我等只需反客为主,以将计就计,就他的‘将计就计’,此计可成。”陈希真听得云里雾里,不知如何,只是连连奖饰:“好好好,矮计变作高计,还是虎林技高一筹。”这徐槐那里是用计,不过是想救一救李宗汤,那李宗汤现在这番,不消计是死,用计尚可活命,这陈希真那里晓得这些个弯弯绕,自顾应允。

再说颜立德、李宗汤二人来到宋营,当夜探听得云天彪被擒,来日要送往张叔夜处,颜立德计议道:“现在需先救云天彪,迟则晚矣。”李宗汤道:“可你我新到,如何救援?”颜立德双眸一转,计上心头道:“现在宋营有我被俘喽啰数千余人,指教他们造反,趁乱救出云兄。”李宗汤道:“只如此,便卧底不成,陈大哥那边如何交代?”颜立德道:“只我去,你当作全然不知,也可留下。”二人商讨已定,趁夜颜立德踅到俘营,入内便唤醒世人,众喽啰见是自家头领,纷繁聚来,颜立德说罢前番议事,众喽啰二话不说,便把颜立德摁在地上,颜立德要问启事,那边有个小校道:“恁的犯傻,现在我等投降,一无甲胄兵器,二来尚可活命,何必与你同死?”便将其捆绑了,带去见了裴宣,那裴宣闻罢,颜立德知已无活路,只求赴死。裴宣道:“此事还需公明哥哥晓得,彻夜已深,且捆绑了去,明日禀知。”那俘虏小校携人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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