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自言自语间，忽地人倒在了龙榻上，神采痛苦，“王安，拿乌香给朕。”
“朕记得，这个延绥总兵是刚上任没多久吧？”
想到去就藩的儿子福王朱常洵，朱翊钧就内心难过，他夙来就不喜太子，性子唯唯诺诺没个主张，望之不似人君，那里像福王，从小酷肖于他，如果福王继位，倒是个有主意的，哪还需求他操这份心。
“杜松那粗胚现在可好？”
“这粗胚打了半辈子仗，到头来还不如他的儿孙辈，真是越活越归去了。”
被搀扶起来的方从哲到最后那句‘党争一起，其祸甚烈’还是没敢说出口，当年为了福王就藩的事情，天子但是罢了四个首辅，六部官员十余人，涉及的官员数百名。
“皇爷，本朝便是三大征，也未曾有杜总兵这般一战斩获首级四千余的大功。”王安谨慎翼翼地答道，“而那位高千户能领着七百骑直冲鞑子雄师，斩其汗王，夺其大纛。”
方从哲虽是所谓的浙党魁领，但是在顺从天子派寺人收税这件事情上，他和叶向高是一样的，只不过他本性没那么狠恶，天子不听劝谏，他也就不会再多说。
看着内心跟明镜似的天子，方从哲晓得天子固然爱享用，怠惰政事，可却不是甚么昏聩的主，三年前叶向高坚辞首辅，天子一向不肯放行，那是把叶向高放在火上烤。
这位十岁就即位做了天子的大明天子，现在也已垂老迈矣，他的身躯痴肥，蜷曲的右腿看上去比左腿不但肥胖很多，还短了些许。
“皇上，延绥总兵大胜套部，斩首四千余级，切尽、摆言太二部汗王首级及金帜已命人押运进京。”
这回要不是杜弘域上报的军功惊人，朝廷哪有那么快就派人前去查对，要晓得兵部缺员言重，不然薛三才这个兵部尚书又何必找熊明遇这个兵科给事中，也就是熊明遇曾在兵部当差，认这个老下属，才情愿这般顶风冒雪的来回驰驱。
朱翊钧还是头回见到请功不要钱的武将，然后跟着王安念完这份公文的最后部分，他倒是不由笑起来，“这杜弘域倒是个聪明人，他既然不要银子，他所请诸事，首辅和兵部议一议，尽快上个条陈，朕允了就是。”
“如何做不得皇爷的卫青、霍去病？”
“皇上放心，施助哀鸿的事情，臣会亲身盯着……”
朱翊钧的脸上暴露忧色，这两年尽是些坏动静，没一件事能让他舒心的，现在能有这么一场败仗，是件功德。
“等首辅和兵部的折子上来了，到时候你去趟陕西宣旨吧，朔方都护府，不晓得朕能不能看到河套复归的那一天。”
看着体虚的天子俄然大声呵叱起来，方从哲已然拜伏在地，京察这一关始终是绕不畴昔了，这时候他才明白天子这几年的企图，一向压着科道的言官缺员不补，便是比及现在剩下那些言官都是齐楚浙党的人，要把朝中的东林党一扫而空。
方从哲这三年干得不错，现在京察期近，朱翊钧当然要借机遇清理那些只晓得禁止他这个天子收税的东林党官员。
“是啊，这等军功也就只要太祖天子和成祖天子当时候才有！”
朱翊钧让人送走了方从哲这个首辅，然后他才幽幽然地长叹了口气，他本是聪明之人，如何能够不懂党争的坏处，但是他没得选。
王安刚才念了大半就被天子打断，没有念下去，以是方从哲不得不出声道，三大征后，对于边军的军功，朝廷团体上是悲观的，一来是天子不肯花银子，二来百官们也是怕边将善启边衅，以此挟功求赏，故而畴昔边军们即便打了败仗，那有功的将士常常也等不到朝廷的夸奖，由此边事日坏。
王安悄悄唤醒了半眯着打盹的天子，比来外朝的坏动静不竭，天子活力之下已有十多日没召见方从哲这位首辅。
“说来讲去，还是盯上了朕的银子，首辅啊，你说朕攒在内帑攒下这些金银轻易吗？”
这位天子就是三十年不上朝，但是这帝王心术……方从哲抬开端，看着王安给天子顺气，满脸的苦涩，此后齐楚浙党和东林党势成水火，不管是东林党要复起，还是齐楚浙党要防着东林党抨击，都只能依托这位天子来做仲裁。
“首辅，对你朕是放心的，这回京察过后，你也该汲引些无能事的人。”
“首辅，你和兵部合计合计，该犒赏多少银两……”说到这里，朱翊钧顿了顿，踯躅了下后道，“从朕的内帑出吧！”
只是天子身材不好，太子又是个耳根软的，这党争一起，后患无穷，有些话方从哲没胆量说，他只能冷静不语，由着天子在那边发脾气给本身看。
可现在天子是要生生地挑起党争啊，方从哲能设想到，等此次京察结束，齐楚浙党和东林党那就是再无和缓的余地。
朱翊钧感慨着，脸上满是落寞的笑容，如果晚生二十年，他必然把握此二人，复河套，定辽东，灭蒙古，现在却只能为阿谁他不喜好的太子保住这两个将帅之才。
“户部能从那些豪商大户手里把税银收上来，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朕如果不派人去收矿税，那些开矿的豪商大户会交一分的税银吗？”
“王安，你说这杜弘域是朕的卫青，阿谁高进是朕的霍去病吗？“
这些日子，朱翊钧表情非常不快，山东河南灾荒，大过年的有人造反，就连顿放心饭都不好。
“首辅起来，此事与你无干，朕是内心苦啊，你也要谅解朕的苦处，此次京察，你就莫要再管了。”
太子身材不好，又是那些文官教出来的，可太子没有张相公如许的教员，等太子当了天子，必然操于那些文官之手。
“首辅来见朕，是有好动静了。”
真当他这个天子不晓得，江南那些富得流油的豪商工厂主矿主但是塞了大把的银子给那些东林党的官员，当初为甚么叶向高在首辅的位子上一会儿请补六部和科道言官，一会儿又请辞致仕。
朱翊钧打断了方从哲这个首辅，“朕固然不上朝，但是也晓得百官多是在背后里群情朕吝啬，户部和国库空得能跑耗子，朕的内帑却堆满金银，但是这金银是朕派宫里的寺人去处所上千辛万苦才收税收来的。”
“皇上，杜总兵这道公文前面说了，他将缉获的牛羊牲口分于兵卒，以是这趟向朝廷请功，不求银钱，只求朝廷能将军将们的升迁官职落到实处就是。”
“杜松在山海关，传闻每顿能吃三大碗饭，牛羊肉两三斤。”
“是，皇上。”
方从哲奉上了手里的公文，给了边上的寺人王安，跟着天子的点头，王安翻开这份公文读了起来，虽说他在内直房的时候已经看过陕西镇守寺人送来的公文，但是都不如面前这份详细。
那是因为他叶向高就是东林党的，他坐在首辅位子上，那些东林派系的官员就不能想着法儿地逼他撤了矿税，他汲引方从哲，那就是操纵齐楚浙党来均衡东林党那些官员。
方从哲看着天子那副踌躇的模样，也不由苦笑，国库空得能跑耗子，这真要论功行赏，不从天子的内帑出钱，还能从那里出。
“皇上，客岁秦王谋逆案后，前任总兵杜文焕称病去官，其子杜弘域以副总兵接任总兵。”
“皇上，党……”
“给首辅看座。”
“念。”
“杜文焕暮年曾随其叔杜松数次出征河套，疆场上落了伤，去岁旧疾复发，不能理事才上书向朝廷请辞的。”
方从哲晓得天子的性子多变，时而风雅，时而多疑，这两年则是更加地多疑起来。
朱翊钧忽地问道，自从陈大伴走了后，当年伴随他的白叟便只剩王安这个当年的小寺人了。
“皇爷，方阁老来了。”
朱翊钧神采有些潮红，他晓得方从哲这个首辅当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大明朝现在四周漏风，都是他这个主君的错吗？
见天子表情不错，方从哲踌躇了下，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皇上，山东民乱虽平，但是仍有饥民数万嗷嗷待哺，臣请皇上发内帑施助哀鸿。”
朱翊钧展开眼，看到站在远处的当朝首辅，叮咛了声道，自从叶向高走后，方从哲做事谨慎，朝政措置得也安妥，君臣间也算相得。
朱翊钧让王安扶起他，然后又让这个贴身寺人去扶起了跪着的方从哲，这个首辅固然是个老好人，总想着和稀泥，可不是他在当这个裱糊匠，本身也没法放心在宫里躲着百官不上朝。
“杜文焕，朕倒是有些印象，他年龄比朕还小吧，如何就称病去官了？”
朱翊钧看着跪倒在地上的方从哲，不由叹了口气，“首辅起来吧，既然杜弘域那边不求赏银，朕就权当仍出了这笔犒赏银，就拨十万两于你，不过你要承诺朕，这笔银子需用到实处，莫要还没出了京师，就先漂没了三成，再到了处所，不知能有一半用到那些哀鸿身上吗？”
点着龙涎香的宫殿内，暖意融融，即位称帝已有四十五个年初的朱翊钧躺在广大的龙榻上，只穿了件明黄色的绸衫。
慌乱间，王安赶紧喝骂着让边上的内侍取了暹罗等藩国进贡的乌香让天子吸食镇痛。
收不了豪商大户们的商税，光靠田赋，朝廷能收多少的税银，更别说比来几年国朝各地灾害频发，内阁动不动就是要免收征税，要他发内帑赈灾，但是一提征收矿税商税，他们便上奏说是与民争利。
朱翊钧笑了起来，他固然不睬朝政多年，但是对于朝中大将还是清楚，这杜松半辈子都和套部兵戈，交来回回赢过很多仗，也输过很多仗，就是这粗胚嘴巴太臭，敢骂读书人，不然又岂会起起落落好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