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未及细想,拔下银簪子,猛力刺在其手背伤疤上!
不对,剪兰何故年青了很多?
还好!不是溺毙!
宋鸣珂半滚半跌十余丈,耳旁稠浊着树枝撞折、腿骨断裂声,以及远处模糊可辨的马蹄疾行声。
“公主?”二人猜疑相询。
霍浩倡听她絮干脆叨,笑道:“夫人!再磨蹭,旁人倒要笑话我们故意迟延了!”
她呼吸呆滞,心跳骤停。
估计不到半柱香,她先磕假山、醒后撞倒屏风、再把本身撂在地上的“英勇三连碰”将传遍全部定远侯府。
“裙子破了能跟公主贵体受损相提并论吗?”
“不――”
亭外候着一众仆侍,而亭内那身量纤细的小少年,漂亮端倪与她八分类似,外加两分豪气,恰是她的孪生兄长宋显琛。
本来让贴身宫女装病滞留,等大队人马拜别,赶赴蓟关告诉表姨父霍将军策应,不料和亲步队俄然窜改线路,她迫不得已,偷偷带亲信逃窜。
她不忍多看一眼这万里国土,直往山崖方向一跃。
额角肿起,眸光环绕水雾,不复娇媚,取而代之是错愕。
说罢, 他右手一拧刀柄, 手背那弯形烧伤疤痕,触目惊心。
顾不上总角疏松、珠花寥落,也没理睬目瞪口呆的宫人,宋鸣珂跌跌撞撞迈步,不慎踩到累坠拖裙,身子倾侧,富丽地撞翻了屏风,连带条案上的汝瓷瓶也摔成了碎片。
聆听二人争论,宋鸣珂浑浑噩噩:谁?谁是公主?
“太子殿下小逛花圃,说是等您醒后一同回宫……”
她婚事定了数载,本该嫁入公府,安度余生,无法遭受剧变,还得离京远赴萧瑟之地,自是别情无穷。
对上他不怀美意的眼神,宋鸣珂脑海中冒出二皇兄狠狠压向她蜜斯妹的场景……
从众位叔伯的言谈间,霍睿言读到了他们对父亲的钦慕与崇拜,而非恭维阿谀。
除非光阴重来。
“别怕,那人被我杀了!我、我顿时送你去找大夫……”
知觉消逝前,耳畔回荡表兄的吼怒,悲怆仇恨,而后再无声响。
面对久别相逢的表兄,她内心千言万语,想倾诉霍家被贬谪后的各种,但一张嘴,满是血。
宋鸣珂亲眼目睹缝菊死死拖住反对的追兵,被对方连砍数刀……她泪眼婆娑,抬手拉住跟前的小宫女,暖的,不是鬼。
不知过了多久,她再度感受周身骨骼剧痛,如烧如锉,耳边缭绕通透澄明的男嗓。
出了城门,因春寒料峭,霍浩倡请同僚不必远送。两边相互谦逊,依依惜别,笑谈壮怀狠恶旧事。
山野荒无火食,凄凄草木委靡,无处不披发萧瑟气味。南面模糊反响一两声惨呼,惊起寥寥鸦雀, 令人毛骨悚然。
“孩儿服从!父亲放心,母亲保重!请阿姐和弟弟顾问双亲,来日局势稳定,我便尽快到蓟关和你们团聚。”
这衣裳连同裙子,曾被她边哭边剪,烂成了碎片。
莫非……此为窜改运气的机遇?
年约十一二岁,乌发在头顶两边各扎成结,已觑见雪肤花貌之色。
“哥哥呢?”宋鸣珂一掀锦衾,下榻穿鞋,忽觉头晕目炫。
两名宫女互望一眼,奇道:“公主睡胡涂了吧?康佑十七年玄月十八啊!此为定远侯府大蜜斯的寝居。”
最令她惭愧的是,祖辈辛苦打下的江山,日趋衰颓,生灵涂炭。
落入蒙面男人手里,生不如死,何不一了百了?
霍家长女霍瑞庭肃立一侧,青色罗裙委地,明艳容颜少了平常的意气风发,沉默未语。
“抱愧,我……来晚了!”
他几次回顾,却不知期许的是甚么。
泪光盈盈,不为热诚,不为痛觉,只为重获重生的戴德。
莫非……她做了个庞大之极的梦?
梦里,她死在萧瑟边疆,每一寸疼痛均置她于烈焰,未免太实在了吧?
但是,兄长手拿汤勺,石桌上安排着一盅药膳!
波折勾破裙裳,割伤肌肤,她痛苦难耐,忽地“嘭”一声,后脑正正磕在石块上,逐步堕入浑沌。
宋鸣珂抬眼望向崖顶,有一矗立身影,正与黑衣男人持剑相斗,招招冒死。
“此番北上,少则三年,多则五到十年,你单独留在都城,务必刻苦勤奋,戒骄戒躁,尽尽力保卫君主,不负我霍氏男儿之名!”
晏晏?多久没人唤过她的奶名了?谁?是性子爽快的大表哥?是温文尔雅的二表哥?
好不轻易认清他的真脸孔,她已落空嫡亲,伶仃无援。
脚下粉绫鞋渗血,每踏一步, 疼痛都会提示她――只要尽力往前,才对得起为她流血捐躯的宫女和侍卫。
再看身上桃红丝绸上襦,领口绣满彩蝶。
茫然睁目,入眼是满室精美家具,仿佛是女子内室,她冲口问道:“表哥?”
她肉痛如绞,发展数步,颤声怒喝:“猖獗!”
对方抢上前,强行拉她归去。
她堕入疑虑,浑然未觉残虐暴风扬起衣裙,彰显窈窕身姿;更没认识到,即便风霜满脸,青丝混乱,沙土沾衣,她的独绝容姿和高华气度却未减半分。
她嘴唇翕动,张嘴欲答,面前突然一黑。
身为皇后嫡女,本应活得骄贵,无法担负储君的孪生兄长早逝,非一母所出的二皇兄即位,瞒骗操纵她数年。
可惜,她斗不过他,只能客死他乡。
宋鸣珂盗汗直冒,腿脚发软,几乎颠仆在地。
表兄亦感知她的生命消逝,缓下法度,颤抖双臂紧紧搂住她,如拥抱世上最器重的宝贝,哽咽中的惭愧与歉然无以复加。
他刚命令起行,忽有一人骑快马奔驰而来,“侯爷稍等!长公主驾到!”
朝中很多与霍家交好的官员闻讯赶来,城中百姓夹道相送,美人含情眺望,无不祝贺定远侯,并赞叹两位公子的绝世姿容。
四肢更加冰冷,灵魂仿佛硬生生被抽离。
黑衣男人亮出一枚铜质令牌,鱼形龟纹,倒是皇宫暗卫令。
只因……十一岁的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前去定远侯霍家,插手老夫人寿宴,被孪生兄长讽刺“大红大绿、花里胡哨”。
“整整七年!……终究、终究见到你了!”
停稳后,侍女从车内扶下一名十一二岁的总角小少女。
广池碧绿如翠玉,更显岸边石亭如珠落玉盘。
她跑出数里,气喘吁吁, 仍趔趔趄趄北行。
“臭娘们!”男人被扎,顿时血流如注,狠心松了手。
即便梦里的生离死别,将不复存在。
另一名宫女手执铜壶,猎奇靠近。圆面庞圆眼睛,不是缝菊又是谁?
宋鸣珂仓猝回身,遭他扯住衣袍,“嘶――”,堆雪般的半截玉臂裸在外,引来对方吞咽唾沫之声。
“轻点!莫吵醒了公主!”数尺外低呼声起。
出逃,成了她最后的抗争。
宋鸣珂想说,早一时,晚一时,已无济于事,人生早在七年前便定结局。
宋鸣珂心底如塞外寒秋般一片冰冷――二皇兄公然不放过她!
那年天子旧病未愈,太子早逝加快其病情恶化,激发皇储更替、朝中权势倾斜,母女二人处境急转直下。
“这粗衣配不上都城三大美人之首,不如剥了……”他收好令牌,猛地猱身扑来!
吼怒北风送来一句焦灼呼喊:“晏晏!是你吗?”
霍睿言自始至终保持一贯儒雅超脱,举手投足泰然开阔,无人晓得贰内心的难过,是多么澎湃彭湃。
感激订阅, 如注释内容出走, 请在晋江文学城订阅更多正版章节
活生生的哥哥!他还在!
即使她辩白不清是梦或真死过一回,却徒生果断信心――统统还来得及!
她按捺嗓音的颤栗:“目下何年何月何日?这是那边?”
霍锐承慎重下拜,以额触手,伏地不起。
朋友告别后,霍浩倡袍服飞扬,双目炯然直视宗子。
温热液体落在她冰冷的脸容上,似血,也似泪。
今后之年,她无时无刻不在悔怨,倘使未曾因小事与兄长闹冲突,何至于让他独行?
……
她知兄长之命悬于一线,经不起担搁,挣扎而起,仰仗残存影象穿错误落有致的园林。
霍睿言不自发攥紧缰绳,心猛地一抽:她……来了?
她没法完整倾诉内心话,连句“感谢”也来不及,硬撑的一口气随鲜血喷出,两臂软软垂下,指尖触碰到一温润事物,应是表兄腰间玉佩,形状特别,镂空处刚好套住她的小指。
刀光剑影层层叠叠,纵横闪戮,敞亮灿丽,将边塞秋色分裂成碎片。
“可她裙子被尖石勾住了呀!”
最后,统统人认定,太子死因是不测出错落水。
“长公主走错道了?”山坳处蓦地传来一阴恻恻的沉嗓。
宋鸣珂尽力展开双目,却捕获不到一丝亮光,仿佛人间万物皆失了形色。
阳光轻柔落在他笑容上,清澄眼眸超出碧波凝向她,潋滟无尽宠嬖。
“都是你!一惊一乍,害公主磕到头!咱俩起码得罚跪一宿!”
宋鸣珂坐起家,惊奇不定,大口喘气,瞥见妆台镜面映照出一张稚气的容颜。
“圣上早已预感和亲之路易出岔子, 命臣暗中跟从。长公主且乖乖返回, 免得臣冲犯!”
“晏晏!撑住!”
藐小尘粒随风划过宋鸣珂尽是泪痕的脸, 她裹牢灰色外袍,咬紧牙关, 沿狭道疾走。
乍然见到一清秀的瓜子脸,宋鸣珂欣喜若狂――和亲步队到达边疆,贴身宫女剪兰假扮她留在驿馆,好让她脱身……事发后,本觉得保不住这丫头……
宋鸣珂泪如泉涌,恨不得疾冲畴昔,抱住他恸哭一场。
“回公主,霍家两位公子在送客……”身畔之人温声答道。
半盏茶时分后,小队人马护送一辆款式讲求、装潢俭朴的马车缓缓驶出城门。
她恼得撇下他,溜到花圃玩耍,后不慎磕到脑门,羞于见人,干脆躲表姐屋里睡了一觉,傍晚时被“太子溺水身亡”的凶信闹醒。
他衷心但愿,在不久的将来,旁人谈起“霍睿言”三字时,不是他显赫的家世和出众的面貌,而是他的才气,或文采斐然,或政绩凸起,或军功累累。
偏生她未曾适应小短腿,再度被门槛拌了一下,肩头重重砸向门板,继而轰然倒地。
遗憾她此生痴顽、怯懦、软弱,未能及时发明二皇兄的诡计,未发觉孪生兄长之死另有蹊跷,未让母亲娘家一脉离开悲惨运气,扳连蜜斯妹受人凌|辱……
现在前去无路,归去死路,她强作平静:“我安知你所言是真是假?”
她曾痛恨彼苍,这一刻莫名感激――起码她并非孤傲死去,而是殒在亲人暖和度量以内。
宋鸣珂泫然欲泣,狂喜与哀伤充满心头。
霍夫人原是强颜欢笑,看在眼里,忍不住扭头,偷偷抹泪。
屋表里仆侍一拥而上,搀扶安抚。她挤开数人,连声呼唤:“别拦着!”
无边暗中与喧闹中,猝然的铿锵金属撞击声,惊得宋鸣珂心惊肉跳。
五年后,宋鸣珂从母亲族亲李太医口中得知,兄长死时喉咙肿胀,腹内无水,血液含毒,应是被悄无声气下了毒,诱至偏僻角落,推入湖中,毒性攻心而亡。
男人紧盯她的目光由冷转热,迸溅欲望:“圣上曾言,若长公主公开违背皇命,可当场正法!但没说,死前不无能点别的……”
“那么凶干吗!”另一女子小声嘟囔。
康佑十七年玄月十八!定远侯府!兄长的忌辰!
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一魁伟黑影, 如鬼如魅, 蒙着半张脸,双眼如鹰隼锋利, 似毒蛇阴冷, 森然端量她。
“见太长公主。”霍家高低躬身施礼。
为何这衣裙又重回她身上?
宋鸣珂觉此人眼底杀气极重,那里像保护?更像是个杀手!
她服饰简练大气,薄施脂粉,容色清丽,婉约眉眼中透着愁绪。
霍夫人待丈夫交代结束,挽了霍锐承的手,一而再再而三地丁宁,不过乎是让他劳逸连络,相中谁家令媛,定要捎信给她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