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讶然:“你是说……”
“柏隆?”公子看着我,惊奇不已。
我点头,道:“中原近年流民愈多,如荆州,其流民乃四周各州之患,三年以来不但悬而未决,反愈演愈烈。凉州与荆州附近,不若将荆州流民吸引过来,弥补兵户。而兵户之制,也不成再似畴前。公子可师法秦王,拔除兵籍,本来兵户名下所占地步稳定,新来的人,则将无主的地步和荒地分与他们开垦。”
我想了想,道:“你已与秦王缔盟,他既想将你和凉州兵马收为己用,那么向他讨要赋税乃是合情公道。”
公子道:“凉州兵户虽疲弱,但本地夙来民风剽悍,特别胡汉混居之地,很有勇猛之士。你分开以后,我往各郡发书记示,在健儿中提拔三千人,募为新兵。现在这些人马都由黄先生练习,加上原有人马,已可一战。我去斩杀昌珖时所带的人马,便是出自这支强兵。”
“自古断赋税如断性命,”我说,“一旦将赋税之事依靠桓府,只怕将来就要受桓府威胁。”
我说:“公子可知,秦王治下兵户如何?”
“秦王兵政之始,亦在于人丁。至今仍有中原民人源源不竭前去秦王治下各郡,就算每年有所耗损,兵户之数也不减反多。”
“借?”我问,“找谁?”
“霓生。”他长叹一口白气,“我畴前总不解你为何喜好财帛,现在方晓得,财帛确是好物。”
“恰是。”公子当真道,“本来他筹算亲身来, 我觉得不当。其一, 他既然仍在诈死, 行迹便须得保密,冒然回到中原, 只怕要生出枝节。其二, 从雒阳到凉州,关隘浩繁, 非我亲身出面不成调剂。”
“筹钱?”我讶然,“如何筹?”
“你不是问我为何回雒阳么。”公子苦笑,“便是为了筹钱。”
军政军政,二者向来相辅相成,一损并损。
“圣上藏在凉州,天下无主,诸侯必群起争位,各地成盘据之势,本来朝廷体统便崩溃不存。柏隆在海盐已经暗自练起了县兵,便是为应对这般局势。海盐虽地处偏僻一隅,但有险要可守,只消阻断要道,便可成盘据之势。”
“自是先前抄没的郑佗等人家财而来,这些钱虽不敷以弥补府库空缺,用来募兵倒是充足。”
公子愣了愣,忙道:“怎讲?”
怪不得公子能有底气跟秦王还价还价,他手上已经有了一支强兵,加上与羌部结合,不管如何,秦王也不能轻举妄动。
我有些欣喜。公子现在到底是变得务实了,听得这手腕,起首问的是可行不成行,而非朴重不朴重。
“上回我与你说的北海郡那些犒赏和岁入,可取来用。不过算下来,数量仍远远不敷,还须得借些。”
桓府大富自是不在话下,公子跟他们开口要钱养兵,大长公主和桓肃不但不会回绝,该当还会大力支撑。此中启事,除了公子是他们的宝贝儿子以外,天然另有凉州。公子现在是关中都督,手中天子和太后,还与秦王和羌部缔盟,这么大的好处,那佳耦二人天然是不会放过。公子开口乞贷,他们便可顺理成章地提出各种要求,把手伸过来。此中,大抵还会牵涉到我。
我说:“将来生乱,盐政必定瘫痪,我等把握盐源,便如手握财路。凉州所需赋税布帛,皆能够盐买卖。此事独一的难处,乃在于赢利以后,如何运往凉州。扬州至凉州毕竟悠远,将来一旦生乱,各地盘据,只怕路途艰巨叵测。”
实在就算公子向秦王讨要赋税,只怕也没法全然满足。秦王目前的地盘,与凉州一样,皆是边疆,物产瘠薄。秦王的人马皆半兵半农,有事挞伐无事屯田,多年下来才积累下些家底。将来一旦举兵,府库将敏捷减耗,为保后勤,秦王早已经在动手俭仆囤积之策。现在多了凉州这么一张大口,秦王就算情愿补助,也不会给得太多。细想下来,最好的体例,还是自给自足。
我了然。
“那是现在罢了,”我说,“待东平王垮台,便大不一样。”
我听得这话,讶然,“你是说……”
他做的事,我先前已经大抵晓得,又问:“凉州的兵户如何了?你先前在信中说,惩办了很多并吞兵户地步的豪族。”
公子道:“此法我亦曾想过,但恐怕不成。”
“凉州较中原而言,本苦寒瘠薄,耕耘不易。加上天灾**,兵户受剥削甚重,匿逃不竭。很多兵户人丁,倒并非是逃去了外埠,而是为豪强收为佃客奴婢,在田庄当中劳作,却藏匿不报,官府亦无税可收。如此一来,更教财务吃紧。”公子道,“说到财务,则又是一桩紧急大事。要重振凉州,赋税乃重中之重。然凉州府库中已经空虚,就算抄没了郑佗及一干翅膀家财,仍难以弥补。不止郑佗,往前几任刺史,皆向豪强卖官,乃至凉州宦海为豪强所控,乃至根底腐坏,各层剥削更是变本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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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怎讲?”
我惊诧,少顷,皱起眉头。
公子沉吟:“而后又当如何?”
我笑笑:“实在你有很多财帛可用,只是你未想到罢了。”
公子道:“黄先生从上谷郡返来时,与我说过一些。他说秦王的兵户之政甚为得力,麾下兵马强健,与此乃有莫大干系。”
公子道:“那些田产确有很多回到了兵户手中,此事牵涉甚广,至今未完。不过最紧急的,并非偿还田产,而在于人丁。凉州兵户,亡佚者甚多,连有司的户籍也做不得准,即便只是重新计户,也须得很多光阴。本来凉州兵户两万余户,但就眼下所见,能有一万户已是大幸。”
我发觉出了这话里有话,道:“你有何设法?”
此事的计议都是来到雒阳以后才制定的,他并不晓得。我因而一边吃着烙饼, 一边将此事的大抵头绪奉告了他。
公子听着, 眉头微皱:“如此说来, 我母亲他们到底还是动手了。”
“还是赋税之事。”公子道,“要将流民引来,起首须得筹办很多衣食屋舍,这多量赋税,凉州无处可出。那招募之法亦然,养兵须得大笔赋税,府库扶养不起。”
我晓得公子的企图。他想从兵户动手,重振凉州防务。这倒并非是因为他官职是关中都督诸军事,而是当今局势已是严峻,凉州若不能敏捷组建出一支强兵来,只怕会再蹈前番鲜卑兵临城下之耻。但诸多弊端,乃多年积累下来,凉州非世外之地,诸多制肘,比初见之时更加严峻。
公子轻哼一声,没有答话。
公子听得这话,目光明灭。
“石越的那些人马,是黄遨派来的?”我问他。
“怎讲?”
我欣喜不已,却又有些迷惑:“这三千人既是招募而来,必须得大笔财帛,你又从那边匀出?”
“不过凉州现在已经有一支精兵,就算那慕容显再来,也必不会再蹈复辙。”
我沉吟。
我点头,将秦王的兵户之政详细说了一遍。
“恰是,”我说,“海盐的官办盐场,现在都在柏隆手中,盐利半天下,海盐的产量又是吴郡诸县大头,以海盐的盐利支撑凉州军费,绰绰不足。”
这些事,实在不独凉州,各地都有。不过现在主事的是公子,各种困难一下堆到了面前,我也不成坐视。
公子道:“可你先前奉告过我,那些盐场已老旧不堪,盐工懒惰,乃至量少质劣,柏隆还须靠虞氏的私盐才气凑足十万担。以当前盐价,只怕就算拿出十万担,也不敷以弥补凉州财库。”
我想了想,倒也有理。固然我们在雒阳做下这般大事, 但除了秦王以外,无人晓得公子参与此中。公子还是关中都督, 如许大的灯号, 自可一起通畅无阻。
“恰是。”公子道,“兵户贫苦流亡起因,乃苛捐冗赋剥削甚重。可惜现在就算消减弊政,亦没法马上挽回。”
“桓府。”
我吃惊不已:“少了这么多?”
“但这不过是一时之计。”公子持续道,“眼下这支募来的强兵只是一时之计,若为长远筹算,仍要从兵户动手。你方才所言的体例,乃是上策。不管是养这支募兵,还是重修兵户,我等都须得大笔财帛。”
公子淡淡一笑:“秦王不是说了,我等现在是一家,当匡扶天下共举大业。既是一家人,怎好见外?”
“凉州如何了?”我问, “黄遨说你大力整治了一番。”
公子道:“昨夜缔盟以后我亦想过此事。凉州虽归附秦王,但首要之事,还是保护圣上和太后,凉州兵马须独立于秦王把持以外方可自行其是。而秦王一旦把持赋税,此计定然步步落空。桓氏则不然,权势在谯郡,就算拉起兵马,亦没法超出秦王攻来凉州,与之周旋仍不足地。故两害相权,还是向桓氏乞助为上。”
“凉州地处偏僻,不管从何方输运赋税,皆有此虑。”他说,“霓生,你先前向秦王献计,教他与吴氏、陆氏结合。吴氏陆氏亦扬州高门,要将赋税送到秦王手中,亦与我等普通处境。”
我说:“大长公主和桓氏皋牢了东边诸州, 自是有动手的底气。”
我说:“此中关键,不过是在徭役之制。制盐乃苦役,民人无偿受征,自对付了事。若效仿虞氏等私盐大户行以募工之制,凭官府手中的上百盐场,莫说一年十万担,便是二十万担也能拿出来。”
我明白过来。
说罢,他暴露些苦笑。
我虽感觉他能想到这一层是功德,但看到他那近似于为生存忧愁的无法之色,心底却有些不忍。
公子无法道:“此事我亦曾几次思考好久,眼下可帮我的,恐怕只要桓府最为可靠。”
公子目光动了动,随即皱起眉:“可柏隆不过是县长,头上另有郡州各级管束,他如何摆脱。”
我讶然:“哦?”
“如此说来,于兵户而言,倒并非地步不敷,而是大片地步无人耕作?”
公子点头,道:“皆是不得已而为之。凉州吏治已经烂到了根上,唯有下狠手方能够儆效尤。幸亏有黄先生互助, 统统尚算顺利。”
我说:“你忘了柏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