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要去救元初。”
我指指远处:“县长看,那是甚么。”
看到那张脸,我愣住。
马韬马上拱手:“下官服从。”
公子面色一变,正待上前, 临淮王身边的甲士亦拔出剑来对着他, 火光里, 明晃晃的。
公子定了定,少顷,摸摸我的头发:“你与村夫在此处等我便是,听话。”
我将公子拉住,看着临淮王, 怒道:“大王莫不怕天下人嘲笑!”
我盯着他,冷冷道:“你何意?”
我说:“伍叔放心,我自有体例。”
马韬轻视一笑,招手唤来属官,道:“传我令去,这些村夫方命逃逸,十足押回县城。财物抄没,男人皆放逐,妇孺入狱关押,听候发落。”
马韬的脖子一向被我架着,定定地盯着他们,如僵尸普通,动也不敢动。我看到他额角沁出了汗水。
“不过闲谈罢了。”临淮王意味深长, “元初,孤若现在就派人将云霓生送去谯郡,你猜会如何?”
马韬顿时气也不敢喘了。
这时,被阿桐用刀架着的马韬忽而大笑。
“伍叔!阿桐!”我说,“将他们的刀都收过来!搜身,看谁还敢私藏兵器!”
他面色一讶,转头望去。就在这时,我猛地一个箭步冲上前,将他扑倒。
“来了!”一个村夫指着西边的门路喊道。
我终究得以松开手,活动了一下生硬的肩膀。
“元初,”我急道,“你……”
临淮王大喜,令内侍摆驾。
听他嘴里说出我的名字,我愣了愣。
“哦?”我感觉这话成心机,道,“我赌不赌尚且非论,却不知县长要如何赌。”
“云霓生!”他说,“你报应来了!我说过临淮王不会放过你,你现在放了我……”
他也看着我,目光深深。
马韬没有妄动,咬着牙怒道:“云霓生!你敢伤我一根汗毛,那些村夫十足人头落地!”
我和伍叔皆怔住,忙循着声音望去。
四周世人瞪着这边,皆目瞪口呆。
“霓生!”不等我开口,曹麟已经下了马大步走过来,一把将我抱住,冲动道,“幸亏你无事!” 166浏览网
“孤与元初有甥舅之情, 将他过夜,有甚好笑?倒是你。”他看着我, 冷下脸,斥道, “你多么身份,竟敢诱拐仆人, 大逆不道。若非元初在此, 你落到孤手中, 定教你千刀万剐。”
我冷眼拦着,不由地笑一声。
他一脸镇静:“我将救兵请来了!”
“你看我敢不敢。”说罢,我将刀刃又往肉里切近些。
我心中震了一下,忽而回过味来,忙看向那鸾车。
“你与桓公子之事,公然如传闻普通。”这时,一个悠然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我看去,却见是马韬。
伍祥还待再说,俄然,我听到一阵模糊的声音传来,如同闷雷转动,清楚又是一阵马蹄声。
公子看了看我,少顷,回身随临淮王拜别。
我昂首望着他,好一会,才恋恋不舍地将手松开。
那属官应下,随即下去传令。那些士卒马上凶神恶煞地将刀戈对向村夫,将男女妇孺摈除分开,掠取财物,村夫们顿时哭喊声一片。
“县长……”几个属官和兵卒正要上前来,我喝道,“十足退下,手上的刀放地上!”
“霓生,”他一只手放在我的肩上,稳稳按住,“本日恰如当年景明寺桥,我不成弃你不顾。”
临淮王的脸上重新暴露笑容,颇是和顺:“元初所愿之事,孤必不孤负。你若不放心,孤可将马县长留下。”说罢,看向马韬。
我不睬会他,让阿桐等人将那些绑好的士卒押到田边去,派人看着。
我心底翻一个白眼,忽而一脸委曲,拉住他的手,扑倒在他怀中:“元初,你莫走!”
我忙走到步队前头去张望。东边的天上已经微微亮起了鱼肚白,西边却仍覆盖在黑沉的夜色当中。只见火光会聚一片,竟是足有上千人,似长龙巡游,沿着门路往这边而来。
阿桐拿着一根麻绳走过来,将马韬的手脚捆了个健壮,而后,揪着他的后衣领将他提起来。
景明寺桥,我愣了愣,心中倏而一动。
“如此说来,县长早已晓得临淮王之意。”我说,“我犹记得三年前,县长在我等面前说过当年与大长公主及桓氏之旧谊,现在此为,难道背信弃义。”
我一愣。
阿桐随即将一个捆他的军士撞开,将他手中的刀缴下。伍平和村夫们亦回过神,跟着动起手来,一拥而上,先将那些士卒的兵器都收走,又将方才被抢的财物都抢了返来。火光中,场面一下倒了过来,方才还尘嚣甚上的一干官府兵卒,现在两手空空,被手里拿着刀的村夫们对着,只得乖乖束手就擒。
这马韬毕竟是行伍出身,工夫不差,虽一时猝不及防被我带倒在地,但反应极快。他力量甚大,手死死将我胳膊扣住,不让我锁喉。不过这是我的虚招,在他摆脱的一瞬,我另一只手已经将他腰间的刀抽了出来,架在他的脖子上。
这话确切,听声音传来的方向,并非是县城那边来的人,那么便不会是临淮王的人马。
“他们算得甚么东西。”马韬一脸讽刺之色,“不过是一群只晓玩弄权谋的蝼蚁罢了。他们就算退回谯郡,手上也不过稀有千私兵,竟想将豫兖青徐握在手中,好大的口气!桓氏最大的本钱就是桓皙,四州的诸侯,有多少是看在了这关中都督的名头才卖给了大长公主面子。”说罢,他一笑,“你猜临淮王如果在鄙县成果了这桓公子,桓氏会如何?”
我手腕上又微微用力。
“女君!”当前一人滚鞍上马,朝我施礼,竟是褚义。
却见车马已经掉头,沿着来路驰去。
我一喜,忙朝他身后看去,却见一人跟着策马出来,身披铠甲,威风凛冽。
那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人走过来,向公子一礼,请他到车驾上去。
未多时,那些人到了近前,纷繁勒马驻步。只见火把光中,顿时的人均是灰色布衫,一眼看去,非常划一。
“这与大王何干。”公子冷冷道。
“我本想着文天子和大长公主会念及这旧情,将我汲引重用,不料等啊等啊,重用未曾有,一朝得了罪,倒是前番功绩全成了泡影,将我贬到此地,一来便是数年。上回,我曾想借桓公子之口,让大长公主想起我来,拉我一把。不料全然白搭,我在他们眼里,不过如猪犬般不值一提。”马韬冷哼,“这等无情无义之人,岂值得我去卖力。”
马韬道:“你觉得,临淮王怕大长公主和那姓桓的?”
这临淮王约莫在来的时候已经志在必得,连车驾也筹办好了。一辆标致的马车跟在前面,像是给贵妇人乘坐的一半,明显是为公子筹办的。
马韬看向我:“你笑甚。”
我明白过来。本来还想着从马韬身高低工夫,策反一番,现在看来,是痴心妄图。
“霓生,”阿桐道,“那是钟离县外的方向。”
这话言下之意,我自是了然,定定看着他。
我听着他说,没出声。
那些人将刀剑对着我的人,忙将刀放下。
临淮王看着公子, 不紧不慢道:“两个月前, 孤在雒阳与你母亲见了一面。你猜她提及了何人?恰是这云霓生。”
“你觉得临淮王是甚么人。”他说,“当年桓皙将他萧瑟热诚,现在落到了他手中,他岂会等闲放过。”
那些人面面相觑,皆暴露犹疑之色。
我自知这临淮王是欺公子无兵无卒,只得任他为所欲为。心头焦炙甚紧,正想再说些甚么迟提早延, 好思虑前程,这时,公子俄然开口:“我随你去便是。”
我说:“有桓都督在,莫担忧。”
我点头。
“旧谊?”马韬亦是嘲笑:“想当年,我跟随先帝交战,为文天子和大长公主保护,有好几次,文天子和大长公主遇险,皆我挺身而出,舍命保护得以保全,至今我那背上和腿上仍有旧伤,每到这般时候便模糊作痛,教我莫忘了当年之事。”
伍祥讶然:“曹贤是何人?”
“你追也无用。”马韬悠悠道,“他不会返来了。”
马韬一下定住。
“云霓生!”马韬亦得以喘口气,马上梗着脖子骂道,“你这贱婢!你敢动我,临淮王定将你挫骨扬灰,刨尽你家祖坟!”
伍祥面色一变,道:“不成!那临淮王这般残暴,女君单打独斗,岂不是要丢了性命!”
“你勾引桓公子之时,可在乎过性命?”他说,“云霓生,你我不过是一样的人,都在拿性命赌个将来罢了。”
我看着公子登上那马车,未几,跟在鸾车前面,被一众兵马拥着分开,心中不由七上八下。
“不过有一事。”他随即看向临淮王,“那些村夫和霓生,大王不成动一根毫发。”
马韬一愣。
我沉吟半晌,道:“你们手中有兵器,这一起当不会再有人来拦。且往益州去,出了淮南,除了夏侯衷部下的人,不会有报酬难你们。若碰到他们,你报曹贤的名字,自会让道。”
“是么。”我嘲笑,“谁说我要逃?”
伍祥没有承诺,迷惑地看着我:“女君,你不与我划一去?”
公子的面上亦掠过一抹异色, 眉间更是沉下:“大王何意?”
他甚是听临淮王的话,领着二三十县兵留下来看管我和一众村夫。
世人经历了前番波折,皆如惊弓之鸟,听得这动静,又纷繁严峻起来。
“既然如此,县长欲如何措置我等?”我问道。
我一惊,看向他。
“女君,”伍祥见我走过来,神采不定,“这是……”
“放下!都放下!”马韬马上喝道。
“女君,接下来该如何?”伍祥问我。
我嘲笑一声:“县长好兴趣,想到临淮王若要向大长公主和桓氏邀功,定然也会带上县长。可惜彻夜之事,如果被大长公主和桓氏得知,只怕县长十条命也不敷。”
马韬笑了起来。
“说来话长。”我说,“伍叔服膺便是。”
“县长最好莫动。”我喘着气,在他耳边嘲笑道,“双手举前。”
话没说完,他被阿桐踹了一脚,痛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