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显统统人都晓得这一天迟早要来的,可真的到了当口,还是回不过神来。
往各府的讣告都送出去了,灵堂支了起来,萧娴倚着柱子站在庑廊下,等回过神来时,已经要去跪着了。
李昀出了灵堂,低声唤了安公公上前:“令人给大女人带个口信,让她保重身子,别太……”
一提起这一桩,桂嬷嬷内心也不舒坦。
齐妃被害那年,殿下才那么小,连存亡都只是一个恍惚的观点,又何谈悲伤?
这么一想,安公公就免不了为李昀担忧。
桂嬷嬷只好硬着头皮道:“姨娘,您说,让阿黛进宫,这是打得甚么主张?”
直到这句话,听着都还算妥当,可下一段就让人目瞪口呆了。
先皇后早早不在了,傅维老先生前些年也故去了,傅老太太再一走,傅家不至于说一落千丈,但风景总不比当年。
傅老太太的长兄、帝徒弟维还在京中时,李昀也曾在御书房里见过几次,那份辞吐与学问,让幼年的李昀非常敬慕佩服。
一身素衣,未施粉黛,眼睛哭肿了,如许的萧娴与他印象里的截然分歧,却也招民气疼。
圣上和娘娘都不怕倒霉,其别人能说甚么?
各府都使了人来记念,嘤嘤哭声不竭。
花灯都取下了,换上了一盏盏红色的灯笼。
殿下娶萧娴,本来是得一有助力的娘家,免得真在朝堂上,叫其他兄弟压住一头,可傅老太太却过世了。
过世的是萧娴的祖母,她又如何会不悲伤。
“我能操甚么心,没见大朝晨的,老爷就使单丛来传话,叫我在府里待着,哭灵都用不着我嘛!”唐姨娘哼了声。
唐姨娘问起了阿黛女人,等陆毓衍回旧都,阿黛是跟着一起送灵,还是留都城,府里的客房要如何安排着?
这个娘家,强虽强,却没有强到能一巴掌拍住其别人的境地。
唐姨娘坐起家来,捏着被角,道:“妈妈说说,这都是甚么端方!人这会儿还在灵堂里跪着,转头就进宫服侍去,也不怕倒霉!”
桂嬷嬷苦笑。
用点心时,谢筝压着声儿问陆毓衍道:“腿上还好吗?”
萧府一夜未眠,陆府里头,唐姨娘歪在榻子上,睁着眼睛听桂嬷嬷说话。
幸亏厨房里都稀有,熬了浓浓的姜汤驱寒,半夜又备了填肚子的热粥点心。
李昀上了香,看了一眼跪在灵堂里的萧娴。
宫里得了信,圣上让李昀亲身来了一趟。
谢筝随萧娴走出跨院时,昨儿夜里还花灯灿然的延年堂已经变了模样。
安公公跟着李昀往外头走,内心悄悄想着,能为长辈悲伤难过,又何尝不是一种福分?
这不是开端了吗?气了一整天了,总算要开口说道说道了。
是以,哪怕彼时年幼,李昀也对傅家人很有好感。
无病无痛的倒也能忍,怕的就是陆毓衍如许腿伤未愈的,寒气入体。
唐姨娘又问送灵的安排,单丛说,停灵七天,而后送灵回旧都安葬。
彻夜达旦的守夜,幸亏长辈们的身子骨都挨得住。
陆培故与萧玟伉俪跟着回旧都去,萧柏丁忧,带着老婆后代归去,估摸着在旧都住上半年一年再返来了。
阁房里,萧玟和沈氏替傅老太太换衣梳洗,针脚精密的寿衣都是两人亲手筹办的,萧玟一面做事,一面落泪,底子忍不住。
自打太医说傅老太太拖不了太久了,沈氏就做了白事的筹办。
端方?这天下都是姓李的,李家说甚么端方,那就是甚么端方了。
唐姨娘当时一句话都没说,可桂嬷嬷晓得,这事儿坏了,姨娘怕是气得不可了。
话说了一半,李昀又顿住了,缓缓摆了摆手,道:“罢了。”
安公公不评说淑妃吵嘴,只是感觉可惜。
旧都世家干系紧密,朝中亦有大员,但缺了阿谁光荣,而后宫当中,也就陆婕妤品级高一些。
陆毓衍沉沉看她:“不碍事的。”
桂嬷嬷低声道:“都是安排安妥的,姨娘别操那份心了。”
灵堂里置冰,不能烧炭盆,夏季夜里格外的冷,哪怕是垫了皮垫子,还是寒得短长。
单丛答道,阿黛女人要进宫去了,婕妤娘娘中意她,想叫她服侍几年,本是定了上元掉队宫的,当今因着老太过分世,就等扶灵的出发以后,再进宫去。
谢筝却有些担忧陆毓衍的腿伤。
作为长辈,如何能不难过呢……
李昀出身的那一年,恰是傅皇后薨逝的那一年,自打那以后,傅老太太除了逢年过节外命妇进宫叩首的时候,就极少进宫了,因此李昀畴前对傅老太太的印象并不深切。
若殿下是个庸庸之辈,那做个闲散皇孙也没甚么不好,能让殿下安康长命、平生无忧,想来齐妃娘娘也会对劲,可殿下并不是,他有才调有才气。
圣上那边已经准了丁忧一事,至于陆家父子,衙门要开印,允了陆毓衍扶灵回旧都,等办好了事情就回京来,陆培元则留京办公。
本来,的确没姨娘甚么事情,毕竟,傅老太太活着的时候,没提点也没高看过唐姨娘,姨娘无需登门去。
北风吹着,仿佛是一时候,又冷了很多。
有那样的帝师长兄,那样的皇后幼妹,傅老太太的为人见地也必然有其过人之处,受长辈至心敬爱。
再说了,今儿个五殿下还亲身去灵堂上了香,明日还是要进宫说话做事的,也不见圣上把人赶出来不是。
接过,叫陆培元一句话全挡返来了,说是甚么都备好了。
屋里的油灯暗沉沉的,桂嬷嬷看着唐姨娘,讪嘲笑了笑。
他只记得齐妃还在的时候,有几次与他提及先皇后娘娘,都说娘娘仁厚心善。
殿下这些年,当真不轻易……
谢筝身份不上不下的,白日里在人前总归不便利,直到夜深时,才入了灵堂,跪在灵前慎重给傅老太太叩首。
特别是,淑妃娘娘活不了太久了,等三年以后,这朝堂是甚么风景,又有谁说得准呢。
可现在,孙氏不在京中,陆府事情都是唐姨娘在筹划,姻亲家里办白事儿,该走的端方该添的物什,应当经唐姨娘的手。
至于苏家那儿,苏太傅告老多年,说的是桃李满天下,但谁说桃李都和太傅一条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