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说道:“师父,总能度过苦厄,还不是俺老孙打跑了妖怪,救你出来?”
陈玄奘说道:“悟空,不要打他。”
僧官说道:“爷爷呀,这等凶汉也茹素!”
陈玄奘又问道:“陛下这等惶恐,却因何事至此?莫非国中又有人谋反反叛?”
鸠尸卑那持续说道:“不幸我啊,已死去三年,是一个落井伤生的委曲之鬼也!”
陈玄奘说道:“茹素。”
那人说道:“师父,你好都雅看我。”
陈玄奘说道:“那怪既然神通泛博,变得与你不异,满朝文武,一个个言和心顺;三宫妃嫔,一个个意合情投。我门徒纵有手腕,决不敢轻动兵戈。倘被多官拿住,说我们欺邦灭国,问一款大逆之罪,困陷城中,却不是画虎刻鹄也?”
陈玄奘定睛去看,只见他头戴一顶冲天冠,腰束一条碧玉带,身穿一领飞龙舞凤赭黄袍,足踏一双云头绣口无忧履,手执一柄列斗罗星白玉圭,面如东岳长生帝,形似文昌野蛮君,清楚就是天子打扮。
鸠尸卑那说道:“恰是!恰是!”
僧官又问道:“老爷是上国钦差,小和另有失驱逐。今到荒山,何如俗眼不识尊仪,与老爷相逢相逢。动问老爷,一起上是茹素,还是吃荤?我们好去办饭。”
陈玄奘说道:“我门徒干别的事不济,但提及降妖捉怪,正合他宜。陛下啊,虽是着他拿怪,但恐理上难行。”
和尚见他丑恶,忙说道:“爷爷,不要打,等我说。这是我们城中化的布,其间没有裁缝,是自家做的个一裹穷。”
鸠尸卑那点头感喟道:“朕与他同寝同食,只得二年。又遇着阳春季气,红杏夭桃,着花绽蕊,家家士女,到处天孙,俱去游春赏玩。朕与他联袂徐行,至御花圃里,行到八角琉璃井边,不知他抛下些甚么物件,井中有万道金光,哄朕到井边看甚么宝贝,他却陡起凶心,把寡人推下井内,将石板挡住井口,拥上泥土,移一株芭蕉栽在上面。”
孙悟空说道:“师父差了,你自幼削发,做了和尚,小时的经文,哪本不熟?却又领了唐王旨意,上西天见佛,求取大乘真典。现在功未完成,佛未得见,经未曾取,你念的是哪卷经?”
鸠尸卑那说道:“师父放心,我朝中另有人哩。”
陈玄奘昂首旁观,只见门外站着一条男人,浑身高低,水淋淋的,眼中垂泪,口里不住叫:“师父!师父!”
有一个胆量大的和尚,近前又问:“老爷既然茹素,煮多少米的饭方够吃?”
僧官看着孙悟空,说道:“门徒,这个爷爷应当是吃荤。”
陈玄奘问道:“那太子想必被妖魔贬了?”
鸠尸卑那说道:“恰是,住了七八年,却被这里的老院主给赶了出去。”
陈玄奘说道:“能够了,能够了,你们快回吧。”
鸠尸卑那说道:“师父啊,我这里五年前,天年干旱,草子不生,民皆饥死,甚是伤情。”
鸠尸卑那说道:“不是。我本宫有个太子,是我亲生的储君。”
陈玄奘感喟道:“本来不管那里,都有这放肆放肆之徒啊。”又问道:“陛下,你阴司里既没本领告他,却来我阳间间何为?”
“一裹穷?嘿嘿嘿,真是好名字啊!”孙悟空一边笑着,一边摈除着众和尚,出庙门前跪下。老衲人是这群和尚的首级,却又不是方丈,只是朝廷任命的僧官,但见他叩首高叫道:“唐老爷,请方丈里坐。”
陈玄奘说道:“此陛下万千之喜也。”
沙和尚说道:“师父,我先睡了。”
陈玄奘见了,大惊失容,急躬身高叫道:“是哪一朝陛下?请坐。”前倨后恭之状竟像宝林寺僧官普通。他用手搀扶那人,却扑了个空虚,陈玄奘心中迷惑,不明以是,又问道:“陛下,你是那里皇王,何邦帝主?想必是国土不宁,谗臣欺虐,半夜逃生至此。有何话说,说与我听。”
师徒四人牵马挑担出了方丈,径至禅堂门首看处,只见那边面灯火光亮,两梢间铺着四张藤屉床。孙悟空见了,唤那办草料的道人,将草料抬来,放在禅堂内里,拴下白马,教道人都出去。陈玄奘坐在中间,灯下两班站立着五百个和尚,都服侍着,不敢侧离。
陈玄奘说道:“这就好!想必是一代亲王侍长,发付那边镇守去了?”
陈玄奘站起家,问道:“你莫非是魍魉妖魅,神怪邪魔,夜深来此戏我?”他的心脏怦怦直跳,非常惊骇,持续嘴硬,说:“我可不是那贪欲贪嗔之类,我本是个光亮正大的和尚,奉东土大唐旨意,上西天拜佛求经。”又感觉应当搬出门徒们来吓吓这个鬼怪,“我部下有三个门徒,都是降龙伏虎的英豪,扫怪除魔的懦夫。他们若见了你,碎尸粉骨,化作微尘。幸亏我有大慈悲之意,便利之心,你从速潜身远遁,别上我的禅门来。”
那人才泪滴腮边,说道:“师父啊,我家住在正西,离此只要四十里远近。那厢有座城池,便是兴基之处。”
陈玄奘问道:“陛下,你此来是请我门徒去撤除妖怪么?”
猪八戒说道:“猴哥,你健忘了吗,乌巢禅师在路上传了师父一卷《心经》。”
陈玄奘欠身道:“各位请回,贫僧好安闲安寝也。”
僧官连宣称谢,带着众和尚起家,然后牵马的牵马,挑担的挑担,抬着陈玄奘,驮着猪八戒,挽着沙和尚,一齐都进了宝林寺中。
众和尚也不晓得唐朝来的老爷是如何回事,既然是道人传了僧官的口谕,一个个便清算得齐划一整,摆班出门驱逐,有的披了法衣,有的着了褊衫,另有的便穿了一口钟直裰,非常穷的,没有长衣服,就把腰裙接起两条披在身上。
陈玄奘朝孙悟空点点头,眼神中尽是赞成之意,又上前对众和尚道:“各位请起。”
僧官叩首道:“老爷,若和你门徒说声便利,不动扛子,就跪一个月也罢。”
猪八戒说道:“小家子和尚,一家煮上一石米。”
陈玄奘被猪八戒抢白一通,却也不着恼,只是说道:“你这个白痴,好不晓礼!常言道,鬼也怕恶人哩。”
鸠尸卑那说道:“这是妖怪使下的战略,只恐他母子相见,闲中论出是非,怕走了动静。”
鸠尸卑那说道:“师父啊,提及他的本领,公然人间罕见!自从害了朕,他当时在花圃内摇身一变,变做朕的模样,更无不同。当今占了我的江山,暗侵了我的国土。他把我两班文武,四百朝官,三宫皇后,六院嫔妃,尽属了他矣。”
陈玄奘对劲地看着他前倨后恭的模样,正要出言挖苦,没想到猪八戒先开口了,说道:“师父真是老迈不济事啊,你出来时,泪汪汪,嘴上挂得油瓶。师兄出来没多大一会儿,就教他们出来叩首驱逐了。”
鸠尸卑那问道:“如何难行?”
三人各往一张藤床上睡下,陈玄奘掩上禅堂门,高剔银缸,放开经本,念一会《梁皇水忏》,看一会《孔雀真经》,只坐到半夜时候,却才把经本包在囊里,正欲起家去睡,只听得门外扑剌剌一声响喨,淅零零刮阵暴风。他怕吹灭了灯,仓猝将褊衫袖子遮住,又见那烛火或明或暗,便觉有些心惊胆战,此时又困乏上来,伏在经案上盹睡,虽是合眼昏黄,却还心中明白,耳内嘤嘤听着那窗外阴风飒飒,又闻得禅堂外,模糊地叫一声:“师父!”
陈玄奘有点迷惑了,面前这国王到底是人是鬼?
鸠尸卑那说道:“未曾,他只在金銮殿上,五凤楼中,或与学士讲书,或共全真登基。自此三年,禁太子不入皇宫,不能与娘娘相见。”
陈玄奘问道:“这是为甚么?”
猪八戒说道:“我还觉得你们要聊到天亮呢。”
那人说道:“不瞒师父说,我叫鸠尸卑那,此国本来唤作阿耆尼,又命焉耆国,厥后朕赶走了昏庸无道的天子,便改号为乌鸡国。”
陈玄奘道:“我自出长安,朝朝跋涉,日日驰驱,小时的经文恐怕生了,彻夜得闲,等我复习复习。”
那和尚都慌了,便去刷洗锅灶,各房中安排茶饭,高掌明灯,调开桌椅,管待师徒四人。吃罢了晚斋,僧官又安排两个羽士去喂马,几个羽士去把三间禅堂打扫洁净,铺设床帐。道人服从,各各清算齐备,又来请陈玄奘安寝。
陈玄奘闻言,点头叹道:“陛下啊,前人云,国正天心顺。想必是你不慈恤万民,既遭荒歉,如何就躲离城郭?且去开了堆栈,施助百姓;悔过前非,重兴今善,放赦了那枉法冤人。天然天心和合,雨顺风调。”
鸠尸卑那说道:“师父啊,夜游神一阵神风,把我送将出去,他说我三年水患该满,着我来拜见师父。他说你部下有一个大门徒,是齐天大圣,极能斩怪降魔。今来志心拜恳,千乞到我国中,拿住妖魔,辨明邪正,朕当结草衔环,酬谢师恩也!”
陈玄奘想起白日僧官的话,便问道:“你年青时可曾在这宝林寺中暂住?”
孙悟空说道:“和尚,你穿的是甚么衣服?”
那人却倚定禅堂说道:“师父,我不是妖妖怪怪,也不是魍魉邪神。”
孙悟空说道:“师父,这帮和尚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没打断他们的腿,已经是他们的造化了。”
陈玄奘见说是鬼,唬得筋力酥软,毛骨悚然,没何如,只得陪着谨慎,又问他道:“陛下,你说的这话全不在理。既死三年,那文武多官,三宫皇后,如何就不寻你?”
众僧却不敢退去,僧官上前叮咛大众:“伏侍老爷安设了再回。”
鸠尸卑那说道:“他的神通泛博,官吏情熟,都城隍常与他会酒,海龙王尽与他有亲,东岳天齐是他的好朋友,十代阎罗是他的异兄弟。是以这般,我也无门投告。”
孙悟空说道:“我们都茹素,打从胎里就开端茹素了。”
陈玄奘说道:“有所贯穿倒不敢说,只是每逢苦厄之时,念诵此经,便让我表情平和,最后总能度过苦厄。”
陈玄奘说道:“你何不在阴司阎王处具告,把你的屈情申述申述?”
孙悟空问道:“师父,那心经你可有所悟?”
众和尚这才分开了禅堂,师徒四人便清算睡觉,陈玄奘说道:“门徒们走路辛苦,先去睡下,等我念会儿经。”
鸠尸卑那说道:“我国中仓禀空虚,赋税尽绝,文武两班停俸禄,寡人炊事也无荤。我也曾仿效禹王治水,与万民同受甘苦,沐浴斋戒,日夜焚香祷告,如此三年,只干得河枯井涸,正在危急之处,俄然终南山来了一个全真羽士,能呼风唤雨,点石成金。我当即请他登坛祷告,公然有应,只见令牌响处,瞬息间大雨滂湃。寡人只望三尺雨足矣,他说久旱不能津润,又多下了二寸。朕见他如此尚义,就与他八拜为交,以兄弟相称。”
陈玄奘问道:“你既不是此类,为甚么深夜来此?”
陈玄奘问道:“叫甚么地名?”
孙悟空说道:“我还没来得及打他呢,如果打了,他们这会早没命了。”又凑到僧官耳前,说道:“你乖乖奉侍我师父,天然不会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