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夫人神情一黯,转首又望向窗外,悄悄地看了一阵,嘴角俄然抽搐了两记,转头叮咛道,“拿来罢,另取些玫瑰露来,多放些蜂蜜,越甜越好。”
段夫人听得正出神,忽见她停了下来,满脸皆透着知悉隐蔽的称心,忙催促道,“厥后呢?这二人果然有情?如何厥后她又嫁了老爷?”
段夫人微微闭目,点头淡淡道,“过些日子,你天然就晓得了。”
段夫人俄然听她提及女儿,垂垂回过神来,沉吟半日,点头道,“我晓得了,多谢吴嫂子。我另有一封信要你带给哥哥,你稍待半晌。”
吴瑞家的满面堆笑,连声谢过,在那小凳子上坐了,方笑道,“托姑太太的福,我们一贯都好。只是这阵子姑太太也忙,倒有日子没家去了,太太成日家只是惦记呢。”略顿了顿,知段夫民气中惦记另一桩事,话锋一转,笑道,“这回老爷得了姑太太的信,赶快的就叮咛人去办了,我们家到底在应天府还是有根底,终是挖地三尺把人给找了出来。眼下正安设在城外庄子里,好吃好喝的接待着。太太说统统有她呢,请姑太太放宽解就是。”
她一鼓气说到此处,用心放缓了语气,为将那最首要的话点明,“依我说啊,这公主真是帮了姑太太大忙了,若不是她定要接了贵府大女人去,这话柄我们还不好做文章呢,现在姑太太一天都没养过她,这事满京师那个不知,就是她今后名声坏了,别说姑太太,连莹女人也是一点扯不上干系的。”
此等秘辛本来最能激起民气镇静、情面刻毒,却未能令段夫人面上有涓滴动容,她只是悄悄地听着,于内心深处淡淡地涌起一阵酸涩有力。本来阿谁女子另有着少年恋人,在她成为明日黄花以后仍能不离不弃、断念塌地。她俄然生出一股想要放弃切磋的动机,统统皆中她意,统统不过如是,在如愿的灰尘落定后,却又令人无穷厌倦。本来本身一早便已经输了。
段夫人蹙眉道,“让嫂嫂操心了。就这么办罢。一个庶子罢了,也不值当多费考虑。”白芷点头道,“是这话。太太端庄还该筹划好三女人的事。像是老太太那般,即便庶宗子秉承爵位,到底有个当皇后娘娘的亲闺女,谁也不敢小觑了就是,任他多高的爵位也毫不能在老太太跟前猖獗。”
段夫人点了点头,面带隐忧道,“有哥哥嫂嫂安排,我自是放心。不过那齐氏原是公主亲身遴选的乳娘,跟了那丫头三年,当日和她母亲也是极亲厚的,她果然肯流露些内幕?”
上房院落里早站了一群等着回事的仆妇,段夫人却也不急,仍旧回屋先换了家常月白云袖春衫,用过早餐,才坐在内间榻上听管家婆子们回事。那襄国公府浑家口虽未几,大事小情倒是很多,更兼要应酬亲眷世交,里里外外千头万绪,及至世人散去,已是近午正时分。
段夫民气中全无预期的高兴,反倒是那淡淡的酸涩一向挥之不去,她望了望窗外,廊下的一丛月季正盛放得如火如荼,隔着幽幽碧纱,却也透出几分含蓄昏黄,或许是因为它们终不及蔷薇艳烈娇美,才会被其他物事这般等闲地蔽去色采。
吴瑞家的听她问的入港,对劲一笑,却不由抬高了声音,道,“先时太太只问她,姑爷和前头那位究竟如何回事,她倒是支支吾吾,究竟如何也说不上来。难为她一个乳母,不晓得也情有可原。厥后她却本身说出来,本来那位和现在的将军是旧了解。提及那建威将军原是行伍出身,暮年倒是跟着驸马都尉在京畿十二团营的,都尉尚了公主便解了职务,可这位将军还是在军中,仰仗着都尉的根底扶摇直上。他倒是惯常出入公主府的,传闻侍营私主都尉有如亲生父母,在都尉面前也有半子之称。这还是暮年间的事,那会子那位郡主娘娘也还小呢,恰是豆蔻韶华、青梅竹马。”
吴瑞家的闻谈笑道,“无妨事,鄙谚说的好,天下没有不通风的墙,那齐氏可不就是一块陈年烂砖,搁了太久无人打理,早就一推即倒了。也怪她男人不争气,当日姑爷和前头那位和离时,也是遣了很多银钱与她,本来尽够她度日了,谁知不到几年的风景竟被她男人败光了,还落了一身的病。现在她小子又赶上结婚的年纪,家里正愁拿不出聘礼呢,幸亏姑太太提早想到了她,再晚一步,她可就要上姑苏公主府去打抽丰了。”
段夫人缓缓点头,长舒了一口气,问道,“我也是病急乱投医,才想起这么个昏招。”顿了顿,打叠起精力问道,“眼下她可有说出甚么有效的?”
见她起家进了里间,白芷忙打帘子跟了出去,知她要修书,便即一声不吭地研墨,待都做好了,却也没有似前次那般留在她身畔,反倒是冷静退了出去,自去外间号召吴瑞家的。
白芷承诺着,忙命小丫头们去取,只是心中满腹猜疑,段夫人从不嗜甜,本日却又不知如何了。因又近身几步,悄声问道,“才刚太太给舅老爷的信里,可有安排以后如何行事?”
“太太?”白芷见她不语,轻声唤道,“另有一桩事要请太太示下,表姨太太家的婉女人前儿已从松江府上京来了,估摸着这几日就到。才刚吴婶子说,舅太太的意义,是请太太先行安设了她。这里头原也有一层意义,婉女人的年纪和三爷相称,身份上也不差甚么,若今后能亲上做亲,对太太也有裨益。这到底是舅太太的主张,您瞧着如何呢?”
白芷捧着绿地粉彩小茶盅,奉与段夫人,一面低声道,“太太先润润喉咙,是歇一会子,还是马上就传吴婶子?”段夫人却不接那茶盅,抚额很久,点头道,“叫她出去罢,且把我给舅太太的东西一并拿出去。”白芷承诺着,仓促进了出去。
不一时,段夫人已执了一封信笺出来,细心交代了吴瑞家的,又将带到那府上的东西一一装好,酬酢客气两句,便着人送了她出去。白芷一面清算茶盏,一面体贴道,“太太没事罢?我瞧着那会儿吴婶子和您说话时,您有些恍忽了似的。”
白芷陪笑着应了一声,又低声问道,“那太太今儿还吃那药么,已是煎好了在火上虚着,太太若吃,我这就叫她们端过来。”
不过半柱香的工夫,白芷便领出去一其中年仆妇,穿着光鲜面庞饱满,见了段夫人一径问安,口中只唤姑太太。本来来人恰是段夫人娘家哥哥――应天府尹段玉山府上的管家娘子吴瑞家的。
段夫人表示白芷扶起吴瑞家的,含笑道,“吴嫂子客气了,家里一贯都好?听哥哥说你那小子愈收回息了,打理的几处买卖都极好,等年后只怕要再支几个铺子与他管呢,这可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又嗔着白芷,道,“还不快给吴嫂子看座。”
段夫人轻笑一声,道,“我拿甚么比她?人家可另有个远亲做辅臣的好儿子!我这辈子便是没有养儿子的命了。”白芷忙摇首道,“太太做甚么说这么沮丧的话,您还年青,安知今后的事,我们还是将舅老爷给您的药好好吃着.......”段夫人扬手打断道,“吃了多少副了,又吃了多少年了。我本身的身子本身清楚。当日养下莹丫头,那大夫如何说的,你们都清楚,不过瞒着我一小我,哄着我一小我罢了。我早就死了这份心。”隔了半晌,幽幽叹了一句,道,“论知心,我有莹丫头一个也足矣了。”
吴瑞家的歇过一气,又清清嗓子,接着道,“那齐氏毕竟是掉队府的,也说不准当日为甚么这两小我就没成,许是那郡主又瞧不上一个五品武官罢。不过这二人可一向藕断丝连,就是贵府大女人三岁前那几年,他们一个在京师,一个在外埠,通信就从没断过。以是那事出了今后,建威将军才气那么快就把郡主娶了畴昔,不过是一解当年的相思苦罢了。”说到此处,她早已绷不住,那轻视笑意便从眼角皱起的细细纹路中漫溢了出来。
辰时三刻,织帘堂里已撤了早餐,张夫人与段夫人陪着许太君闲话一刻家常,双双辞职出来,妯娌二人立在廊下不过酬酢几语,便带了丫头回至各自院中。
吴瑞家的笑过一阵,却没比及她料想中的同仇敌忾――良家明净女子对于不守妇道的败德之人的不齿鄙弃,不由细细打量起段夫人,只感觉她神情中透着一抹恹恹,便怀着多少慈悲心,以己度人的安抚起她来,“姑太太别急,这事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我临来之前,太太特地叮咛了,这齐氏原是穷怕了的主儿,不愁撬不开她的嘴,只是不能操之过急了,须得让她晓得我们拿捏着她一家性命,是她上赶着求着我们。再者,这桩事若说做做文章也使得,姑太太细心想想,岂有母亲丧德,女儿尚能有好言传身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