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夫人气得浑身乱颤,抓起手边茶盏直想奋力掷出,幸而她心智一贯坚毅,抖了好一会才略微停歇下肝火。细心考虑方才周洵远的话,心内已是垂垂有了算计,便扬声唤来白芷,细细叮咛了一番。

“这前头的事且先让下头人筹办着,老爷统领全局,遴选人才是关头。”段夫人笑道,“说到底那些小我还不是为东宫挑的,老爷是该打起精力,好好替外甥把把关。”

段夫人俄然听他提起这话,银牙已是咬了几咬,故作安闲地笑道,“但是老爷听差了,这是不能有的事。虽则年节底下到处都要办理开消,也断不至省俭到这个境地。老爷既提起来,我明儿再多拨点子银骨炭,叫人送去就是。”

周洵远不防被她抓住话中疏漏,顿时怒而起家,喝道,“你这是在问我?”

段夫人跟着问道,“哦?是偶尔遇见的,还是郡主特地去见的老爷?”

段夫性命人拿了干果子等物与他,一面和悦道,“迩来你也瞧见了,老爷心境不大宁,连带着人都清减了,叫你来,是问问老爷迩来在外头可有烦心的事,且把你晓得的与我说说。”

她内心惦记取薛峥的信函,只耐住性子先从长辈的读起。待都看完,掩信闭目很久,只是一言不发。急得彩鸳一径催问,“郡主可有压服老祖宗?二爷如何说,是否叫女人放心,静待佳音?”

段夫人脑中嗡地一响,只感觉半边身子都凉了,余下的话也不想再听,半晌才揉着太阳穴,淡淡道,“晓得了,你服侍的经心,今后老爷在外头的事,我就只问你一个。”随后表示白芷拿了散碎银子出去,将挑云送出了上房。

段夫人微微一怔,急问道,“老爷是要跟一介豪门做亲?莹丫头虽说不是娇养出来的,到底也没吃过一点苦,又是老爷远亲的闺女,如何倒舍得嫁去那样的人家?”

周洵远悄悄摆首道,“烦心谈不上,不过操心些。皇高低旨,明春再开恩科。我身兼礼部尚书职,这事不得不上心,且又值皇上御极二十载,须得当真提拔些人才出来,方能令天心大悦。”

挑云点头道,“是老爷专门在宫门处等待,那郡主意了老爷倒还摆出一副不情不肯的架式,说了不到几句,老爷已是有些焦炙,厥后那郡主先甩袖走了,老爷的面色就不多数雅。小的们请了三四次叫老爷上车,老爷才缓过神来的。”

周洵远皱眉很久,冷冷道,“你尽管好本身便罢,旁人的事不必你闲操心!打量我不知你平日所想,储妃人选的事,娘娘自有主张,不日就要命钦天监合了几小我选的生辰八字,届时灰尘落定,容不得你再有别的想头。至于莹丫头今后,就按我方才说的定了。你那想让她做太子妃的动机,最好从马上起就撤销洁净。”

周元笙闭着眼睛,扑哧一笑道,“嗯,这回可算遂了你的意。今后带了你回姑苏,忙完了我的事,便正端庄经给你寻个好人家!再担搁下去,怕是你要急出病来了。”

彩鸳得闻这话,终是长舒一口气,半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笑道,“可算有下落了。还是郡主娘娘短长,一出马便能压服了老祖宗,女人好好和郡主学学,那千人疼万人宠的干劲可不是白来的。”因又问道,“二爷是会和皇上亲身说,还是叫郡主出面?毕竟女人是储妃人选,总不好由公主府直接下聘罢?”

当晚周元笙归家,用过晚餐,安闲房中临帖温书。彩鸳排闼入内,也不奉茶,倒是一脸笑意盈盈,直看得周元笙眉头微微蹙起,方从身后拿出几封信笺,笑道,“今儿的信函很多,只是这里头有官样,也有私样,不知女人想先看哪一个,还请女人示下,我好挑出来呈上。”

周洵远长叹一声,拈须答道,“你也不要小觑了豪门。如当代家里头,端庄出挑的人才并未几,此是一则。另有一则,倒是我的私心,莹丫头是在我身边长大的,老太太又疼她,与其嫁给勋贵,依着端方做人家儿媳,不如嫁个循分费事的,能不侍营私婆更好。如许的人家是会把莹丫头当姑奶奶供着,不叫她受一点委曲,倒比我们如许的还舒畅舒心。”

彩鸳一一承诺着,二人此时都感觉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连带房中氛围皆流转着轻松欢乐,当即闲话起来,笑语欢声一时不断。

挑云一面回想,俄然瞥见白芷挑帘子冲他使着眼色,恍忽间仿佛体味到了甚么,忙回道,“小的记起来了,老爷前些日子在宫门处,见过昭阳郡主。”

段夫人胸口一阵气血翻涌,蓦地从他掌心中抽脱手来,嘲笑道,“本来这就是老爷要给莹丫头寻的好前程!姐姐去做皇后,mm嫁入豪门,古往今来可有如许天差地远,云泥之别的姐妹!这叫今后的皇后娘娘如何看顾,如何照拂?都是一样的女儿,老爷的心怎能偏得如此短长?”

段夫人眼中精光一现,转顾周洵远,一张素脸已是沉了下去,“好个也字!老爷这话暗指谁?又想警示妾身甚么?摆布无人,不如敞开来讲个明白。是否那位郡主娘娘也和老爷持着分歧主张,老爷又是何时何地晓得的阿谁主张!”

段夫人虽知他说的在理,还是架不住心内不甘,摇首道,“这话我不敢信。豪门后辈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例子还少么?老爷也得想想今后我们不在了,莹丫头且靠谁来撑腰,如果千挑万选出了其中山狼,她此后的日子可怎生过啊。”

周元笙明白其意,也笑道,“狭促妮子,惯会磨牙。”伸脱手去,将信笺一把拿来。粗粗一看,公然有来自姑苏府的几封,别离是外祖母、母亲和舅母寄来,另有一封却未落款,观其笔迹恰是薛峥善于的藏锋瘦金。

段夫人擎着茶盏,避着盏中茶叶,含笑问道,“我晓得原是难为你了,我且问你,老爷这半月以来可有见过甚么人,碰到甚么不快之事?这个你总该有些印象罢。”

周洵远端起茶盏,听了这话复又放下,道,“我正要和你说,明春大比叫莘哥儿也了局,他年纪不小了,原有功名在身,刚好借着这个机遇试练。这些日子便叫他少出门,在家复习功课要紧。”他说话间,目光落在段夫人手捧的鎏金袖炉上,便又问道,“夙起恍忽听人提了一句,说金姨娘屋里的炭火用没了,这会子补上了没有?别人也罢了,她原是个病人,且莘哥儿还要读书,不能省俭了那屋里的用度。”

周元笙点头道,“母亲身然会安排,她早前已和皇上谦辞过,揣测圣意一定想要我嫁与太子,这会子皇上又极正视二哥哥,两下里求恳一番,皇上才好顺水推舟全了这小我情。我们只须循分等着就是。”想了想,便又叮嘱道,“你转头说与彩鸾妈妈听,这阵子行事低调些,也不必再通报东西出去,以免节外生枝。”

段夫人又问道,“可曾闻声都说了些甚么?”挑云应道,“隔着远,未曾闻声。只是那郡主脸上的神情,小的看得清楚,活像是老爷欠了她银子似的。”段夫人不由轻哼一声,道,“那老爷但是被她气着了?”

挑云想了想,才回道,“太太问起这个,小的也说不清。老爷和各部衙门里的老爷相谈些甚么,小的们一概不晓得,倒是迩来听闻老爷和礼部赵大人、林大人几个商讨,要上疏请皇上尽快册立太子妃,其他的……”

语罢,周洵了望着段夫人煞白的面孔,只感觉余怒未消,当即哼了一道,也不命人打帘子,竟是抬腿摔帘而去。

周洵远不觉得意,一笑道,“我自问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你大可不必杞人忧天。何况莹丫头将来另有她三哥,另有笙儿这个长姐,试问中宫胞妹谁敢等闲欺辱了去。”

周洵远略略点头,道,“你一贯知轻重,多余的话我也不必讲了,莘哥儿总归叫你一声母亲,今后他有了出息也断不敢不敬你。”说着便将手悄悄搭在段氏金饰的手背上,含笑道,“明春恩科成果出来,我筹算从内里挑个超卓后辈给莹丫头,家世不必太高,为人道情好才是底子。到时也须借你慧眼,好好替莹丫头相看相看。”

周洵远很有些惊奇地望着段夫人,段氏夙来温婉和顺,平素连大声发言都未曾有过,何况如方才那样冷言冷语的诘责,他一面讶然,一面已有些气恼,道,“我一番良苦用心,你竟涓滴瞧不出来。个个皆是如此,莫非连你也想学那违逆夫君,善做主张之举?”

还砚斋中一派喜气,上房现在倒是安好淡然,一脉安眠香幽幽袅袅,飘散缭绕。周洵远换了衣衫,坐在榻上憩息。段夫人接过丫头手中巾帕,亲身为其净过面,方才打发世人退去。见周洵远面带倦色,便轻声问道,“老爷有烦苦衷?是内阁的,还是枢部的?”

挑云眨眨眼,踌躇半晌,到底吞吞吐吐道,“那倒也没有,老爷那会子不像是活力,倒像是悲伤。小的瞧见老爷回身上车前,眼里仿佛有泪光……不过那天风有些大,老爷站得久了迷了眼睛也是有的,许是小的没瞧逼真。”

翌日,段夫人自老太太处存候返来,先未传一干等着回事的仆妇,独自命人将跟周洵远的小厮挑云叫来。那挑云等闲不入二门,现在得了太太传唤,一时战战兢兢,隔着帘子跪倒施礼,严峻得连大气也不敢喘。

“妾身便是问一句都不成么?”段夫人见他作色,愈发感觉齿冷,不怒反笑道,“可见我说的不错,那位郡主心机和老爷分歧。老爷与其想着如何叫妾身顺服,不如想想如何摆布好外头的绊脚石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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