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时眉飞色舞,脸上尽显得色,一双眼睛却又时不时瞥向李锡琮。李锡琮余光早已瞥见,只是扭过甚来佯装不觉。任云从心中欢畅,却不想太逞了她的意,只笑嗔道,“一个女孩子家,整日想着这些舞枪弄棒,刀弓骑射之事,成何体统!还不快些换了衣裳,去背面陪你嫂嫂号召本日前来的高朋,不准失礼人前,更不准矫饰你那些上得不台面的技艺。”
那女子又转头看向李锡琮,李锡琮只感觉她一对凤目湛湛,极富神采,目光既无羞怯,亦有害怕,倒是将本身敏捷的高低打量了一番,方依着端方施礼道,“臣女见过宁王殿下,殿下万福。”
只听凭云从沉声问道,“一整日不见人影,跑到那里去了?不是说有贺礼奉上,却又在那边?”
外间小厮叠声劝止,却似阻不住那孔殷火燎的步子,斯须脚步声已至门前。李锡琮看向任云从,见他只是微露难堪,并不见愠色,一面抚额,一面开口解释道,“王爷见笑了,此乃舍妹,一贯被老母娇宠,肆意妄为惯了。失礼之处,还请王爷包涵。”
公然是徽宗赵佶所作瑞鹤图。此画全然分歧于普通的花鸟画法,将飞鹤充满天空,只用一线屋檐烘托群鹤高翔之姿势,细看时,群鹤的身姿却没有一只是完整不异的。鹤身又以粉画墨写,眼睛则以生漆点染,更显灵动天然,栩栩如生。
少女闻言,双眉一挑,对劲的看了一眼任云从。复又朝李锡琮凝目一笑,其笑容中含了一丝感激,几分赏识,望之尽显实足朴拙,便恰如皎皎朗月普通,残暴明艳,光彩照人。
任云从皱眉斥道,“没有端方!我在其间会客,你也敢闯了出去。”虽是斥责,语气却还是带了几分无法,实足心疼,因又叮咛道,“还不快拜见宁王殿下。”
此等差异北宋画院派气势的绝佳花鸟画作,便是李锡琮也不免凝目其上,心中感慨之下贪看很久。
北平都批示使任云从这一年正值五十整寿,其人原就是北平人氏,会昌二年进士出身,后弃文就武,曾驻防辽东、浙东等地,会昌十五年返回北平府任都批示使。若论都批示使一职原不与藩地亲王有太多干系,且朝廷一贯忌讳藩王与外将过从甚密。但因其寿辰广邀北平府世人,亦不能绕过宁王李锡琮去,且此等场合原在世人耳目之下,算不得私订交通,是以寿辰宴这一日,李锡琮携周元笙共到差府,同觉得贺。
那少女方明丽一笑,点头道了一声是,回身刚走了几步,又折转头冲着李锡琮蹲身一福,站起家来,抬首直视他,道,“素闻王爷是提兵兵戈的帅才,气度自不比凡人。就请王爷说句公道话,这人间女子是否都要一个模型刻就,只能在闺中绣花,绵软有力,不能剑气纵横,豪放适意?”
李锡琮点头道,“任公为全孝道,甘心有所捐躯,孤王敬佩得紧。”二人相视一笑。李锡琮心下了然,这位北平都批示使不徐不缓地拉拢他,恰是为本身今后行个便利,大师既同处北平,天然是井水不犯河水为上。所谓天高天子远,管他兵部还是藩属,东宫还是皇上,恐怕还是面前之报酬第一紧急之务。
这话已有一些交友之意,李锡琮不免在心中策画,这分缘何要借端向本身示好。但是任云从麾下领十卫八万精兵,自不成小觑之。当下笑问道,“任公前次进京述职,还在去岁。当时公剿灭匪患,受朝廷封赏,原可借此良机调任京师,且兵部尚书既为任公同年,想来亦曾为公之事驰驱,却不知任公为何舍弃京师重职,又再度返回燕地?”
任云从含笑望他,半晌出言相询道,“王爷觉得此画如何?”李锡琮移开目光,言简意赅答道,“甚妙!”随即转口问道,“不知任公从那边听闻,孤王尚算对画作有些心得?”
她一双美目炯炯有神,声音清脆中另有一抹娇纵,实足是个大胆率性的娇女模样,李锡琮心下微微一动,脑中俄然闪过初见周元笙时,她负气之下出言抢白本身时的神情,不由笑了笑,道,“蜜斯巾帼不让须眉,志气可嘉。孤王甚是佩服。”
那少女朗然笑道,“哥哥好大的脾气,我才返来,就如许数落我,还是当着......王爷的面儿。”因又上前两步,天然地挽起任云从的手臂,娇笑道,“哥哥还记得那匹玉雪聪么?我用了大半天的工夫,终是把它顺服了,现在它乖乖的在马厩中吃着我赏它的新奇草料,今后哥哥出行交战,就放心叫它陪侍好了。若论起脚程耐力,它可当真是千里良驹,不亏为大宛良马里最出类拔萃的。”
任云从笑道,“王爷征甘州之时,可曾作过一副祁连山势图?”李锡琮笑了笑,点头道,“不错,孤王确曾作过。当日情感到处,肆意挥洒,过后曾将此画示于帐前几位将领,博诸将一笑。现在想来,当真是幼年浮滑之举,实在汗颜。”
经历了一场倒春寒,北平府的气候又突然回暖起来。东风拂面,杨柳初发,城内的人也开端静极思动,借着踏青探友活络起夏季犯懒的筋骨。
任云从连连摆手,口中只道幸运之至,又命人烹了茶来以解刚才酒意。正自闲谈之时,忽听得院中响起一阵脚步声并一道娇斥,那声音清澈高亢,透着兴旺生机,“老爷明显在书房,你们拦着我做甚么?我但是来献寿礼的。”
任云从哈哈一笑,他行伍多年,早已练就出一身魁伟身姿,且面堂红润,精光毕现,光闻笑声已是豪放开朗之至。但是豪放之人也自有他的夺目之处,虽听了几句溢美之词,却也看得出李锡琮已有些意兴阑珊之态,当即就势问道,“听闻王爷颇精丹青之道,下官克日得了一副道君天子的瑞鹤图,正想借此机遇请王爷一道赏观赏鉴,不知王爷可愿赏下官一个薄面,移驾前去一观?”
李锡琮好整以暇,放眼打量起院中陈列,见其间山石多以北太湖石叠砌而成,北太湖石沉实,浑厚雄浑,不似南边山石那般精美纤薄,倒也别具一番味道。正凝目间,却听身边那位寿星笑言道,“下官这里的小戏粗陋,不比京师诸多名旦名角,恐有辱王爷清听了。”
任云从被她说得接不上口,半晌无法摆首,叹道,“晓得了,你最是有事理!还不快去。”
是日气候晴好,寿宴女宾席位便设在花圃当中,男宾则还是在前厅处。一时世人厮见酬酢结束,纷繁落座。台上的戏已开唱,不过是些玉簪记,孤本元剧罢了,也无甚新奇之处。
少女俊美的面庞上划过一丝不屑,眨眨眼道,“哥哥叮咛的,我天然照办。只是哥哥这话有失公允,我却不爱听。我既出身将门,又得名师指导,心中欢乐技艺一道,本就无可厚非,又有甚么可粉饰的。何况北平府中谁不晓得我不爱作女儿打扮,只怕现在扮起来也晚了。哥哥还是由我去罢,须知强扭的瓜不甜。”
李锡琮回眸笑道,“任公客气,北地多奇才,虽与江南气势分歧,却不遑多论高低。比方孤王方才观园中山石,便感觉壮阔雄浑,非江南造园可对比,任公大可不必妄自微薄。”
李锡琮淡淡点头,“蜜斯免礼。”不免着意看了面前女子两眼,但见她一身劲装,身材苗条姣美,比之普通女子要高出几分。端倪斑斓中透着利落,玉鼻高挺,一双朱唇不点而红,脸盘略窄便显得五官更加夺目精美,观其面相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模样。李锡琮悄悄考虑,那任云从已是知天命的人,何故其胞妹竟如此年青,不过平心而论,此女面貌之美当属北地胭脂中的俊彦。
任云从一笑道,“不敢相瞒,下官的母亲是大宁人氏,且出身蒙古旧部。如本年势已高,不肯迁离故乡,下官亦放心不下,是之前番进京,特地向皇上请辞,许下官仍旧返回北平府。皇上虽为此大为不满,亦只好从了下官之请,也道是忠孝不能分身,便由下官去罢。”
李锡琮微微一笑道,“好说。”话音才落,只听一声轻响,门已被推开。一个身量高挑,容色极美的年青女子已跃步入内,先是满面含笑,蓦地瞥见李锡琮,四目一对,方微微一怔,脚下的步子便就此愣住,立在了原地。
兵部一贯亲天子而不亲东宫,他这般说,李锡琮亦可稍稍放下一层芥蒂,不过挥手笑笑罢了。只听凭云从又笑道,“既已说到王爷墨宝,下官便有个不情之请,也算是本日倚老卖老厚着脸皮的言语。不知王爷可否将那副祁连山图赐赉下官,下官愿以这瑞鹤图相赠,但求能保藏王爷一副佳作,便于愿足矣。”
李锡琮心内微觉惊奇,却只道,“既有佳作,当是孤王本日之幸。”言罢,二人双双起家,李锡琮随任云向来至其书房中。见他取出一副卷轴,缓缓展开,铺陈与书案之上。
任云从摇首道,“王爷笔力量势澎湃,大开大阖,画中祁连山势很有傲视群山之态。原是不成多得的佳作,王爷不必过分自谦。”话锋一转,又笑道,“可惜下官只是说的热烈,并未曾亲眼得见。这番说辞还是听兵部魏尚书提及,他原是下官同年,下官上京述职,与他闲谈之时得知。魏尚书对王爷才情非常赞美,只可惜他也未曾亲眼得见,亦是听王爷帐下副将描述。这已是转了几道口了,如有不实之处,万望王爷不要见怪。”
李锡琮望着那幅瑞鹤图,朗声笑道,“如此,孤王便却之不恭了。明日我差人将拙作送至府上。只是任公如此美意,倒让孤王捡了个大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