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茅站在一旁,思忖半日,毕竟还是开口说道:“我妹子本年才十二,离她及笄之年另有三年。你如故意,这三年天然晓得该如何做。何况我父母双亲也并不是那等嫌贫爱富之人。且以我父亲对萱儿的宠溺,必然盼她将来夫贤子孝,琴瑟和鸣。”
要晓得卫霖本年已过十七,如果旁人家的宗子嫡孙,早急着筹措婚事。可卫家不但回绝了无数踏破门槛的媒人,更是由着卫家兄妹与他们家兄妹整天黏在一块儿闹腾。若说这江州地处偏僻,邻近蛮夷,不在乎礼教大防,可城中多少官宦人家亦是通家之好,其后代家眷也并未靠近到如此地步。
言毕,两位心胸弘愿之少年相视一笑,为这拜别景象,平增了几分壮志豪情。
春岚伸手接过用藏青色软布包裹着的手套,欠身应是,回身回了马车。
洪萱成心逗她,用心撇嘴,略作不满的回应道:“那里就见到卫大哥了。倒是我哥站在二门外头,故弄玄虚的说了一车话,给了我一把小弩并几支弩箭,说是卫大哥送给他的,他不奇怪,转送我了。”
这一顿好酒好菜吃的宾主尽欢,兴尽而散。
卫霖闻言一怔,伸手接过卫霁手中的鹿皮手套往手上一戴――倒是不大不小,方才好。
言毕,也昂首看了一眼头顶光秃秃的大榆树,沉默半日,久久不语。
洪府的下人们也早早提了灯油将檐下的灯笼点亮。一时候也衬得小小的宅院灯火透明,亮如白天。且因着本日来宾浩繁的原因,孙氏恐怕灶上忙不过来,特特差管家去城内福满斋里头定了五桌共二两银子的席面。又将家中储藏多年的好酒从树根儿地下启了出来,给世人尝尝。
世人分袂以后,立在卫千户身后的卫霖定定看着洪府的马车走远直至不见,方才一脸落寞的转回家中。
却见自家小妹一脸滑头的立在书房里头,手里捧着一副鹿皮手套冲他笑道:“才刚洪萱送了我一帮手套作为拜别之礼。只是这丫头心机太粗,这手套裁的太大,我也戴不上。我想着摆布也不能华侈了她的情意,不若就转送给哥哥。哥哥只当是我做了送你的,也就是了。”
且说洪萱这厢出了小院儿,逶迤行至二门边上,四下张望却并未瞥见卫霖的身影。倒是瞧见自家哥哥手里拿着一把制作精美,款式精彩的小弩,立于墙根儿地下。抬头望着院子里一颗掉光了叶子,只剩干瘪枝杈的大榆树。
至于城门口处,世交旧友,同僚弟子折柳吟诗,依依惜别自不必细说。
一时外头又喧阗起来,有别家小娘娇声软语唤她出去,洪萱立时整了整心机,从柜子里倒腾出一个小簸箕并几个布口袋,羊嘎拉哈,彩色丝线,几粒光滑如鹅卵的小石子,起家向外。冲着满炕上的女人们笑道:“天儿还长着,等晚餐也不知要比及那会子。我先找了些东西,我们边顽边吃茶,边聊着,也算打发打发时候。”
洪茅见状,则强颜笑道:“还记得去岁谷雨时节,我们爬到树上采榆钱儿做糕点吃。萱儿因我行动略慢了些,还扔的我满头叶子。你在树上不说劝她,反而跟着她一起闹我。最后糟蹋的满树榆钱儿毁了大半,我娘气的罚我写了百遍《悯农》。却不知本年今后,这些个榆钱儿还没有没有人收了。”
唯有洪萱坐在马车上,掀起车帘子看着外头住了十来年的江州城,看着立在一旁的卫府的马车,看到里头一样掀帘而望的卫霁,笑着冲她招了招手。
三日喧哗一晃而过。至四日一早,洪府高低将清算安妥的箱笼行李搬上板车。院儿外,洪葵早将预备好的马车立在本地。为了制止远路颠簸,这马车轮子上都包了一层厚厚的布料,里头也垫了厚厚的几层毛皮褥子,铺整的非常宣软。
洪茅转过身来,深深看了洪萱一眼,开口回道:“卫家哥哥归去了。临走前送我一把小弩并几支弩箭,说是我善于读书,不敏于武力,京中却时髦打猎。有了这把小弩,也免得我打猎之时,碰到凶兽却不知如何是好,境遇伤害。只是你看这小弩身上,又是雕花又是琢叶的,再看这形状大小,我如何也看不出卫年老是给我做的。不过是假手于人罢了。”
仲春春寒,风硬如刀。这马车里头竟还燃着小火炉取暖,兼且熏了进上的百合香料,倒也称得上香暖恼人。
言毕,回身一甩帘子,出了里间。
卫霁一听,不免急了,张口就道:“甚么给他的。我大哥起早贪黑的,照着你的身量手形做了好久,明显是给你的――”
且不说洪茅二人如何壮志林云,只说洪萱这厢回了内院房中,与房中的小娘子们相互酬酢笑闹了几句,遂回到里间儿将大氅里掩着的弩箭拿出来清算安妥。未及回身,就听身后有人偷偷笑问道:“你瞧见我哥了吗,你们都说了甚么?”
其身影不堪唏嘘,难掩寥寂。
洪萱抿嘴一乐,从马车里取出一副熬夜做好的鹿皮手套,当着世人的面,向春岚叮咛道:“跟你们女人说,这是我特特给她做的鹿皮手套,让她将来射箭打猎的时候记得戴上。女孩子皮肤柔滑,免得伤手。”
洪茅立在原地,定定看着洪萱身影翩然走远至不见,方感喟一声。冲着二门以外,廊檐子背面问道:“你我两家乃是通家之好,卫大哥就是见了我妹子,旁人也说不出甚么,何必如此。何况你我兄妹早些年是多么密切无间,如何到了本日就……”
说完,将手里的小弩并弩箭塞到洪萱手里。沉默半晌,开口说道:“时候也不早了,你快些归去吧。满屋子堂客都等着你呢,身为仆人家,莫怠慢了客人。”
卫霖见洪茅如此唏嘘情状,不觉莞尔笑道:“这有何难。你若喜好,等本年谷雨过了,我亲身摘了榆钱儿命人做成糕点给你送去。也不过是费了几匹快马的事儿。”
卫霖说完此话,转头拍了拍好兄弟洪茅的肩膀,开口笑道:“等你们出发了,我筹办去大同府投奔我师公谢将军。传闻那边的鞑靼又开端蠢蠢欲动。如有仗打,不死老是能升官儿的。但愿三四年间,我能立下大功业。”
卫霖从廊下走了出来,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点头苦笑道:“今时分歧昔日。且院子里人多眼杂,添了很多外来人。为了萱儿清誉着想,我自当谨慎行事。”
洪萱不知如何,内心俄然一滞,迎上前冲着洪茅笑道:“如何不见卫大哥,才刚卫家姐姐还同我说,他在这里等着我呢。”
卫霁闻言,忍不住啐了一口,低声说道:“甚么你啊他啊的,不晓得你浑说甚么。懒得理你。”
听得洪茅一时也豪情彭湃,反手握住卫霖拍在肩膀上的手,开口说道:“等我回京,也要尽力科考入士,倘或三年以后金榜落款,你我兄弟一文一武,金銮殿上再相见。”
洪茅闻言,转头看着满面落寞的卫霖,心想着早些光阴大师还一起山上山下的乱爬,没想到几日不见,竟束手束脚如此,不免感慨境遇无常。
卫霖站在中间,勾了勾嘴角,意味深长的说道:“这个我天然省的。只是男儿立世,若不能光宗耀祖,给妻儿脸面,竟与乞儿何异。我卫熙霖若喜好一小我,必然要成盖世功名,做大豪杰,立大功劳,然后以此为凭,请圣高低旨赐婚,叫天下女儿恋慕我要娶的那小我,也叫那小我风风景光嫁给我才是。岂可勉强责备,仰仗别人之恩赐。”
卫霖转头,看着洪茅不言不语尽是烦闷的模样,竟转头笑着开解道:“你也不必如此。萱儿生性坦直,不懂藏奸。若老是如许心性,到了京中那等是非地,恐怕一时二时的不能适应。本日我不见她,以萱儿之通透,必能明白我的意义。也盼她心中能有些警省,晓得男女大防,免得将来吃了那些人的亏。”
孙氏跟洪萱两位女眷并两个贴身奉侍丫头坐了一辆马车。洪赋父子并洪葵三人坐了别的一辆马车,再加上拉行李的大车多少,并十来个骑着高头大马的朱门奴婢,一起行人晃闲逛荡出了城门。
半晌工夫,卫霁的大丫头春岚下了马车走至面前,欠身应道:“女人有话同我们女人说?”
浩繁女孩儿闻言,不觉抚掌道好。七八个女人家簇拥而至,将洪萱手中的小簸箕端到炕桌上,从中翻滚出各种玩意儿,三个一帮儿,两个一伙儿,吆五喝六的玩耍起来。
更不会因为京中一朝来人,就立即避嫌起来?
她自有影象始,就跟着父母哥哥在江州这片边塞苦寒之地度日。每天三餐一茶,得过且过。仗着父母疼宠兄长宠嬖,乐得个清闲安闲。而自家父母与卫家世人包含卫霖在内的那些心照不宣的默契,洪萱也不是看不明白。
倒是洪萱看着门上不断闲逛的厚重帘子,悄悄叹了口气。
洪萱嘻嘻一笑,靠近卫霁,用心问道:“你说我玩弄你,我倒是忘了问了,阿谁‘他’是谁啊?”
话说到一半儿,看到洪萱早已忍不住的暴露笑意,不免醒过神来,伸手点了点洪萱光滑饱满的额头,点头说道:“你就仗着你那点儿小聪明,每天来玩弄我吧。等你到了都城,见到那些浑身都长了心眼子,满肚子都是算计的‘大师蜜斯’,看你亏损不亏损。”
一时便玩到天擦了黑,外头灶上开端生火做饭,只见家家户户炊烟袅袅,万家灯火,将全部江州城打扮的星星点点。
洪萱心中感喟,不晓得该说甚么好。
洪萱转头,却看到卫霁上身穿一件大红撒花袄,下身系着一条石榴棉裙俏生生立在本地,正歪着头伏在门框子上冲她偷笑。
重新至尾,洪萱都没有往卫霖所站的处所瞄一眼。
洪萱略有游移的看了洪茅半日,内心也有些许疑问。然看着洪茅一脸“别问我,我甚么都不想说”的神采,毕竟只是感喟一声,点头应道:“那我先回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