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泪满腮,

巨说钟馗正与咸、富二神笑说捣大鬼故事,这小和尚两足如飞跑来报导:“老爷, 不好了,祸事、祸事。”钟馗道:“有何祸事?”小和尚道:“捣大鬼又调了两个兄弟, 说是抢渣鬼和甚么寒伧鬼,领着很多兵来,将寺围的铁桶类似,如何是好。”钟馗怒道: “俺道饶他,他反来寻俺。”手提宝剑,便要出去。咸渊向前止住,道:“主公不必动 怒。俺想此鬼固然剜去眼睛,究竟廉耻未发。小神前去劝谕一番,教他改过改过,也是 消魔一法。”钟馗道:“也罢,你试走一遭,待他不改时,俺再斩他。”咸渊因而上马 出寺,高叫:“捣大鬼上前答话。”只见一人飞上前来,头戴绒巾冠,身穿短服,手中 拿着一杆白锡枪,来与咸渊见阵。你道是谁?乃抢渣鬼也。向咸渊道:“与你昔日无冤, 克日无仇,因甚将俺兄长眼睛剜了?俺本日与你见个你死我活。”举枪就刺。咸渊架住 道:“俺且与你讲说。大凡人生活着,全以信义廉耻为重。贤人云‘人而无信,不知其 可也。’孟子又云:‘耻之于人,大矣。不耻,不若人,何必人有?’你们这伙人,通 无信义廉耻,捣大的捣大,抢渣的抢渣,寒伧的寒伧,在你们为对劲,在人者来看实厌 弃。稍有廉耻者,即当差死,尚敢扬眉瞪眼,白天欺人耶。”只见抢渣鬼全无惭愧,反 哈哈大笑,道:“汝欲学孔明骂王朗耶?前人云:识时务者呼为豪杰。你教俺诚恳守分, 谁来揪采。像俺这等抢渣起来,呵豚的,他也肯呵豚,嗅屁的,他也肯嗅屁。你们虽养 高自重,见了俺吃的,只怕香得你鼻孔流油,见了俺穿的,只怕看的你眼中流血,见了 俺使的,只怕想的你心上生疮。俺们如何体统?你就敢来欺胆小。”这一席话说的咸渊 牙痒难当,只得败下阵来。钟馗道:“为何司马一出便回?”“不知如何,他那边说话, 我这里就牙痒起来,实是难当。”富曲道:“此辈非言词可下,还是相战一番,方见高 低。”钟馗道:“前锋之言是也,就劳一往。”这富曲结束整齐,提刀上马而去。

冷眼怕 展开,

话说钟馗跟着蝙蝠,领着阴兵,浩浩大荡早已到了阳间。当时恰是三春时候。大师 都化做人形,一起桃红柳绿,山碧水清。远远瞥见绿柳湾里显出一座古寺,那蝙蝠早已 飞向前去了。钟馗道:“俺们不免到那寺里安息安息再走如何?”咸、富齐声应诺。于 是垂垂走近前来,只见寺门上悬着一面匾额,上写着“希奇寺”三个大字,内里怎生修 盖?但见:

那通风将成渊引到他女儿房中,咸渊不暇看他女儿面貌,只顾低着头假诊脉息。诊 了一会,假说道:“令爱公然有些邪气,药也无益。当今你这里有个撑天登时大将军, 神通泛博,何不请他来遣遣妖气,何烦俺医人调度?”通风道:“俺这里并无甚么撑天 登时大将军,先生莫非记错了?”咸渊道:“俺亲目睹过,怎错记了。”通风道:“见 他模样怎生?怎生打扮,说来俺听。”咸渊遂将如何拜佛,如何面孔,如何穿戴,一一 说了。通风笑道:“本来又是此鬼捣大。”咸渊道:“如何是个捣大?”通风道:“此 人名为捣大鬼,他就是孟子所说的齐人的后代。他也有妻有妾,因他老婆看破了他的行 藏,不以夫君待他,他就弃了妻,带了妾,去到俺这里来。初来时,凭着他那捣大的伎 俩,致令大家尊敬,个个仰拔,后垂垂暴露本像。以是俺这村中人都不睬他,他又到远 到处所,吓斥过往的客人,骗财物或图些酒食。是你们正气,未曾入他骗局,他何尝是 甚么大将军。”咸渊道:“他既是这等样,他戴的紫金冠,穿的花袍,必然有个话说 了。”通风道:“他那穿戴,说来一发好笑。前者敝村赛社,要扮三官战吕布的故事, 向梨园赁了些衣服。及至赛完,要还梨园,中不见了这顶紫金冠。明知是他匿起,他抵 死不肯承认,只得世人赔了。他离过敝村,到别处便戴在头上。捣大那一件白花袍,是 他前日才向俺当铺里借去的。本日正要去讨,但不知他那匹瘦腰马、那小童又是那边骗 来的。他只在捣大,不想他那妾,今早在家已是饿死了。”咸渊听了这一席话,已明白 了那捣大鬼的秘闻,遂对通风道:“白叟家,俺对你实说了吧,这捣大鬼往希奇寺拜弥 勒佛时,寺中正有一名钟老爷受命斩鬼的,俺就是钟老爷帮手。钟老爷见他行动,就要 斩他,被他一篇大话脱身去了,俺现在还要斩他。白叟家,你既知他的伎俩,便求你授 俺个破他的法凭。”通风道:“破他体例就要在他身上取。他捣大怪了,决不肯善罢, 定要纠合些火伴来与钟老爷作敌。等你比武之际,老夫去站在个高处,大声报与他妾死 之信,就向他索讨衣服,将他根子抛出来,他天然泄气,你们擒他便不难了。不是老夫 德薄,实欲为敝村除此一害。”咸渊听了大喜。因而背了药囊,拿了吊衬,道别了通风, 又叮咛道:“临时务必来。”一头走,一头笑,直笑进希奇寺来。钟馗道:“为何这等 大笑?想是探的事情明白了么。”咸渊笑着说道:“待小神细讲。”因而将如何遇着通 风,如何看病,如何提及捣大鬼,如何匿金冠,如何借衣服,细细说了一遍。钟馗与富 曲都忍笑不住。

哀哀说道,

三声纸炮震地,一股碜气冲天。缠足旗、围裙旗顶风飘零,剃头刀、割脚刀耀日光 辉。抢渣鬼头戴着紫绒冠,尽他对劲。寒伧鬼脚踏着罗圈橙,自发威风。中军帐没眼睛, 还要掖着兵法。恰是:希奇寺前排疆场,弥勒堂中有成果。

愁人莫对愁人话,提及愁来愁杀人。

三个邪魔,生前作尽百般态,

慢说子云才,

这和尚笑嘻嘻走进门来,向众神道:“你们为何这等狼狈?”钟馗道:“禅师有所 不知,现在寺前来了三个鬼,与俺对敌,弄得俺三人一个牙痒,一个筋疼,一个恶心, 没法胜他。”和尚道:“如此,待俺出去,三位随俺来,看俺制他。”因而同出寺门, 和尚对他兵卒道:“叫你家头子们出来见我。”那鬼兵赶紧逃进营去,禀道:“钟馗又 调了一个肥和尚来了,要与三位大王见话。”这三个鬼道:“是甚么肥和尚敢来见俺。 俺们正喜的足肥的。”遂洋洋对劲而出,向和尚道:“你是那边野僧,敢来与俺们见 话。”这和尚并不睬他,只当未曾闻声普通。他们见如此模样,拿抢就刺,用刀便砍。 只见这和尚笑了一笑,伸开大口,咕咚一声,竟将三个鬼咽下肚去了。钟馗惊奇道: “禅师有此神通。”和尚道:“你们不知,此等人与他讲不的事理,论不的凹凸,只以 大肚皮装了就是,何必与他普通见地。”钟馗道:“便是这等说,装在肚里,未免渣碜 难当。”和尚道:“贫僧自有处治。”未几时候,只见这和尚出了一个大恭,三个鬼化 作一堆臭屎屙了。尽毕,化阵清风而去。钟馗道:“奇哉,奇哉,如何一瞬就不见了, 莫非佛祖来助俺么?”咸渊道:“是了,是了,后殿弥勒大佛恰是这模样。”因而一齐 去到后殿,拜谢去了。有两句话道的好:

钟馗对成、富二神道:“看他这去法,只怕他果有甚么神通也未可知。”咸渊道: “不然,其间有很多可疑处。”富曲道:“有何可疑处?”咸渊道:“他拜弥勒古佛, 弥勒古佛是一尊泥像,不能动容周施,何用拜的?此其可疑者一也;他说他是撑天登时 大将军,以人爵中论,《缙绅》上查,并无此等官衔,《幽怪录》亦无此等神号。此其 可疑者二也;他又说三官称晚生,阎君称卑职,其位可谓尊之至矣,就该有仪卫侍从获 法诸神,如何止匹瘦马、两小童罢了。此其可疑者三也。有此三疑,此人必有些难凭 处。”钟馗道:“司马所见甚是。俺现在待要寻的去,将他斩了,又恐他果有些来源, 俺便冲犯天条。待要不斩,又怕将来作祸。如之何如?”咸渊道:“这也易处。俺便如 今扮作草泽医人,前去拜候,必有人知他根由。拜候实,诛他来迟。”钟馗道:“有理, 有理。”咸渊因而戴了一顶高头方巾,穿了一件水合道袍,束了一条黄丝线縧,换了两 只猪嘴方履,肩上背了药囊,手中拿了吊衬,别了钟馗,信步而去。走数里远近,只见 前面一溪净水,数株垂杨,下边一座小桥,桥上砌着石栏,甚是清雅。怎见得,有诗为 证:

净水无尘映落日,东风拖出柳丝长。

本来此人平生好捣大,本日来此原是要捣骗大和尚,不料恰好撞着钟馗。钟值看了 他行动,又看了他装束,勃然大怒,提起剑来劈面就砍,说道:“我把你这一字不通、 诌断肠子的主子,輙敢大胆欺人。”那人在一旁呵呵大笑道:“你是那边来的野人,敢 与俺作对?你且说俺如何不通?若说的是便罢,稍有不是处,和你决不干休。”钟馗道: “且不要说你的衣冠僭佞,举止浮滑。这尊弥勒古佛是多么尊敬,你就敢写个年家眷侍 教生帖拜他,岂不是不通文达理、谦恭自处么。”那人道:“你且不要佯噉。若提及俺 的根由,只怕有俺坐处,并没你站处,这弥勒古佛,俺当初与他同山修道,一洞讲经。 厥后他便做了西方尊者,俺便做了南瞻部洲,上管天,下管地,尊无二上,撑天登时大 将军,三官大帝见了俺,尚称晚生。十殿阎君见了俺,皆称卑职。至于二十八宿、九曜 星官以及四渎、五岳龙王等众,从不敢正眼觑俺。俺现在与他这个侍教生帖子,只因他 是个和尚,不好写眷第,且又下个教字,这还是谦而又谦,何为不通,何为欺人?”钟 馗听了他很多荒唐言语,也就定不住他是多么样人,又恐怕他果有些本领,心中迟疑一 会,只的说他道:“俺也不管你这些来源,只是无兵无将,俺若杀了你,显得俺欺你孤 身。你且去领些兵来,和俺比武。”那人呵呵大笑,道:“也罢,也罢。俺且让你,俺 再来拿你不迟。”说毕,竟脚不踏地,从半空中去了。

正在笑说之际,捣大鬼引着一伙鬼兵,施施而来,在寺前叫骂。钟馗闻之大怒,于 是调阴兵,布步地。左有咸渊,右有富曲,并立旗门之下。钟馗伏剑喝道:“那来者莫 非捣大鬼乎?”捣大鬼闻言吃了一惊,悄悄的道:“他如何知俺的大号。”只因勉强答 道:“此不过是孤家一花名,何劳你称。你有甚本领,敢与俺大战三百合。”钟馗并不 答复,摧开白泽,舞着宝剑,飞也似杀将过来。那捣大鬼使一口遮天晕日刀接住。两个 一来一往,战够五十余合,不分胜负。捣大鬼正在鏖战之际,忽听的大声大呼道:“捣 大鬼,你身上穿的那一件白花袍,是由俺当铺中借的,这几日还不还俺,穿戴在此厮杀, 快些脱下来吧。”捣大鬼闻言,知是通风白叟,佯装不睬,与钟馗又战,这通风又叫道: “捣大鬼,这衣服还是小事,有一个凶信报你晓得。你家如夫人今早已饿死了。等你去 骗个棺木装他。”那捣大鬼见把他经历一一都被通风念出,便不感觉骨软筋麻,口呆目 瞪,早有富曲一骑马刺斜里飞来,捣大鬼措手不及,被富曲活捉去了。众鬼兵一哄而散。 通风见拿了捣大鬼,欣但是去。钟馗得胜回寺。富曲绑过捣大鬼来,钟馗道:“你今被 俺拿住,又有何说?”捣大鬼道:“不过是俺娘娘驾崩了,老爷心上门郁,被你拿住。” 钟馗道:“俺体上帝好生之心,不忍杀你。”因而将他眼睛用剑剜去,竟生吃了。命松 了绑,推出寺门,饶他去罢。那捣大鬼得了命,只得瞎摸瞎揣得去了。本来他另有两个 结义兄弟,一个唤做抢渣鬼,一个唤做寒伧鬼,自幼与他情投意合,声气符合。当日抢 渣鬼同寒伧鬼正在一块不老石上坐着闲谈些捉风捕影的话,忽见捣大鬼摸揣将来,惊问 道:“长兄为何如此?”捣大鬼听着是他二人声音,说道:“不消提起,你老哥整天家 捣大,本日捣片了,遇着甚么钟馗,将俺拿住,把眸子竟剜的吃了。亏你老哥有些本领, 还未曾被他杀坏。二位贤弟何不与兄报仇。”随又长叹了一声,说道:“俺面上少了两 只眼睛,家下又死了你家嫂子,教俺有家难奔,有国难投。”说到悲伤之处,三人共哭, 流下四行泪来,抢渣鬼道:“俺三人结义以来,不管六合神灵,宰相官员,也都要看照 俺几分。甚么钟馗,敢如许欺心胆小。兄长不消怕他,要的俺兄弟做甚?他要打就和他 打,他要告就和他告。骚羊胡吃柳叶,俺就不平羊上树。”寒伧鬼道:“二歌说的是, 你兄弟也有些本领,怕他怎的?俺们现在就点起兵来,围住希奇寺,杀他个寸草不留, 才教他知俺兄弟们手腕。”这捣大鬼闻声他二人着力,又壮起胆来,端的调些鬼兵,杀 将希奇寺来。怎见他二人兵势:

钟馗就在这寺中歇了一晚。次日起来,正欲整动阴兵向前面走,只见一个小沙弥, 慌镇静张,拿着一个帖往殿直跑,钟馗叫住道:“是甚么帖子,拿来俺看。”那小沙弥 递将过来,钟馗一看,上写着是“年家眷侍教生独我尊顿首”。钟馗道:“此人来拜 谁?”小沙弥道:“我问他来,他说要拜后殿弥勒古佛。”钟馗笑道:“岂有此理!弥 勒古佛岂是人拜得的。”小沙弥道:“老爷不信,他现在就要出去,老爷看拜谁。”钟 馗因而闪在一旁等待。只见果有一人出去。钟馗看时怎模样,但见:

弹铗回文那边去,

琉璃瓦光如碧玉,朱漆柱润若丹砂。白云台基打磨的光滑光滑,绿油斗拱,妆画的 整整齐齐。庙门下斜歪着两个金刚,咬着牙,睁着眼,威风凛冽。二门里端坐着四大天 王,托着塔,拿着伞,相貌堂堂。左一带南海观音,带领着十八罗汉。右一带地藏尊神, 陪坐着十殿阎君。三尊古佛,莲台上垂眉落眼。两位伽蓝,香案后参手禎衣。便有那弥 勒佛,张着口呵呵大笑。另有那小韦驮,捧着杵冷静无言。老衲人用心欺人常打坐,小 沙弥偶然念佛害相思。

幸有宽皮装了去,

钟馗等走入寺中,知客迎着问道:“尊官是那边朱紫来游敝寺?”钟馗道:“俺路 过到此,因见上刹寂静,故来瞻仰。”知客进引着钟馗拜了佛祖,参了菩萨,又引至后 殿,谒了弥勒大佛。随喜了一会,才请入方丈。待茶以毕,知客道:“老爷到此,本该 恭备斋馔。只因新来了一个厨子,情懒非常,斋撰不能速办,是以踌躇不敷。”钟馗道: “咱家从不茹素,你只替俺买些肉来,打些酒来便了。”知客一见如此说,只得忙去买 了几块肉,打了几瓶酒,送到方丈。这钟馗挽着袍袖,用剑将肉割了粉碎,撩起长须, 暴露一张大嘴,如狼吞虎咽得普通,一面吃肉一面吃酒。咸、富二人相陪吃了。顷刻间 风卷残云,杯盘狼籍。钟馗歇了歇,方问成、富二神说道:“前者阎君处走的慌速,不 曾细问二人根由。一起上又贪走路,此时闲暇,二神何不细讲一番。咱家也得个明白。” 这咸渊叹口气道:“俺本是一介寒儒,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孤苦零仃,整天只是吟诗 作赋。本不想此时与彼时分歧,吟下盈千累万,却做不得衣裳,御不得酷寒。此赋予彼 富相悬,作了满案盈箱,却立不的财产,当不的家伙。每日咽喉似海,活记全无。看看 的穷到底,待要探亲戚,那亲戚不能怜我,而反笑我。欲靠朋友,那朋友不能助我,而 反躲我。家中老婆交滴无已。是以俺撇了桑梓,四海远游。怎奈他乡与故乡普通,那风 流的嫌我迂疏,糟腐的嫌我放荡。厥后游至部分,非常知章贺老先生赏识,那年合法比, 蒙贺老先生取为探花落第,不想宰相杨国忠要交他儿子做元,贺老先生嫌他笔墨不通, 不肯取他。杨国忠上了一本,说贺老先生朋比为奸,阅卷不明。朝廷就把贺老先生罢免, 将俺也斥革。俺半生流落,方得知遇,又成画饼,命薄如帛,活他何益?是以愤怒不过, 一头撞死。阎君怜俺无辜,正欲仰奏天庭,恰值主公索辅。俺今帮手主公,亦可谓得见 天日矣。”说罢,号陶痛哭。钟馗道:“苦哉,苦哉!遭际与俺无异。俺本日全拜你为 行军司马,待胜利以后,奏知上帝,当时再讨册封如何?”咸渊含泪拜谢。只见那富曲 早已在那边落下泪来,钟馗道:“据此风景,想你的来源也是艰巨的了。”那富曲揩了 揩泪,说道:“俺本是将门之子,自幼受习弓马,很有百步穿杨之技,怎奈时乖运蹇, 屡举不第。厥后投了哥舒翰。那年土蕃反叛,哥舒翰令安禄山征讨,使俺参军。安禄山 失了机,堕入败阵,是俺奋不顾身将他救出。哥舒翰要斩他,他求了杨娘娘的情面,向 明皇说道:“主将败阵,皆偏稗不消力之过。遂将俺斩了。这段奇冤,无处伸诉。本日 得遇主公,或可借此以泄胸中之债也。”钟馗道:“不幸,不幸!俺今拜你为开路前锋 如何?”富曲倒身下拜,谢毕坐下。两神又问钟馗委曲,钟馗重新至尾说了一遍,二神 不堪感喟。恰是:

无见帮扶志已灰,

满目丢脸似插柴。

几间茅舍一带墙。厨房旁,金鸡觅粒。崖头上,白犬看门。南瓜葫芦,竟当作钢炉 安排。枣牌谷穗,犹充着古画遮墙。牛圈里,两个铃铛鸣彻夜。树木中,几群鸟雀闹斜 阳。另有那村姬面黑偏搽粉,老妇头蓬恋慕花。

两道扬眉,一双瞪眼。两道扬眉,生于头顶心中;一双瞪眼,长在眉棱骨上。谈笑 时,面上有天;交代处,眼底无物。手舞足蹈,恍然六合内任彼峥嵘。对劲快心,仿佛 四海中容他不下。戴一顶风头冠,竟然是尊其瞻视。穿一件屹蚤皮,止算的设其衣裳。 两个小童,不住的高呼大喝。一匹瘦马,那边肯漫走缓行。恰是:猫儿对劲欢似虎,蟋 蟀装腔胜如龙。

右调《南乡子》

《斩鬼传》

词曰:

且说抢渣鬼对劲回阵,愈觉威风,向寒伧鬼夸大。寒伧鬼道:“待他来时,俺也替 大哥出着力。”正在矜夸之际,鬼兵来报导:“内里有一将来了。”这寒伧鬼听了,戴 了一顶灯盏高盔,穿了付札花消甲,拿了一把割脚短刀,冲出阵来。富曲问道:“来者 莫非是抢渣鬼?”寒伧鬼道:“你真正有眼无珠,就不看俺穿的甚么东西,拿的甚么物 件。且非论俺的技艺高强,人才出众,这顶盔是通身贴金的,这付甲是南京净水札花的, 这双靴是真正股子皮造的,这口刀是折铁点钢细磨的,这匹马是十五两细丝银子买的, 你有甚本领,敢和你寒伧老爷对敌。”话犹未了,只见富曲跌上马来。众阴兵抢救回寺, 钟馗道:“前锋为何落马?”富曲道:“奇特紧,他正在浪夸之际,不知怎的将俺的筋 裂的生疼,就跌上马来。”钟馗道:“你们不济,还是俺亲身出去。”因而提了宝剑, 跨上白泽,到了阵前,大声索战。

闲来独向桥头坐,不羡儿家彩漆床。

一个秃顶,两只肥足。一个秃顶,出娘胎并未束发。两只肥足,自长大从不穿鞋, 用饭时,伸开大口,端的像个红门。哂笑处,眯缝细眼,端得赛两勾新月。肚腹朝天, 胀胀膨膨,足能够撑船荡桨。布袋拖地,圪圪塔塔,都是些烧饼干粮。恰是:任他贵贱 贤愚辈,尽在哈哈一笑中。

谈谈捣大,

且说捣大鬼道:“二位贤弟俱有功绩,俺不免再和那钟馗杀一阵如何?”二鬼齐声 道:“兄长已被他剜去眼睛,如何交兵?”捣大鬼道:“无妨、无妨。这叫做剜了眼睛 不算瞎。”二鬼拦不住,只得放他出去。钟馗见是捣大鬼出来,说道:“你已是被俺剜 了眼睛,如何还要来瞎捣。”捣大鬼道:“孤家只因你娘娘驾崩了,一时心境不宁,被 你拿住。今调了两个御弟,带领大将干员,雄兵百万,尚何惧你?你若早早归去,是你 的造化,若说半个不字,俺速令四大天神,将你拿住,发在阎君那边,教你满世不得人 身。方才说着,钟馗不觉一阵恶心,几近吐了,只得抱病而回。咸、富二人迟疑道: “我们牙痒的牙痒,裂筋的裂筋,恶心的恶心,倘他杀进寺来,如何抵敌?”正迟疑间, 只见:

这成渊正走的困乏,遂在桥上坐下,消受些清风徐来绿水潆洄的风景。忽有一个白 须老者走上桥来,将咸渊相了相,拱了拱手,道:“足下莫非善歧黄之术么?”咸渊道: “公公问俺如何?”那老者道:“老夫姓通名风,号仙根,就是这村中人。本年七十一 岁,并无子嗣,上生一女。不知如何克日只见发寒潮热,自言自语,倒像着了魔的。敢 屈先生一诊,何如?”这成渊正要问他动静,遂口应吮,跟着通风一步一步走入村来。 但见:

第二回 诉根由两神共愤 逞豪强三鬼齐诌

一堆臭粪,身后不值半文钱。

欺报酬甚来。

不知厥后又有何鬼,再看下回明白。

(清)刘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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