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天机掌教蛮玄子之死、宰相左淳良与德妃娘娘一事,另有流民反叛、太子违逆母妃,不派兵弹压,反而私挪军饷、皇粮,私建国库拨银赈灾……等等,诸多悖逆暴君施政理念、倒行逆施的罪过,加油添醋状告给匡宗。
“卑职传闻,王冕将军不知何故,被圣上打入大牢了,是随叛贼囚车一道押返来的,与苗启3、周义山等人一同被下狱关押在刑部天牢。”
蓥娘“嗯”了一声,脚下未停,拐个弯持续往前走,暗自恼火:蠢货,何必将罪证藏到崇德殿,埋在东宫某个角落的泥地里,岂不更好?
龙榻前,搬凳而坐的,是一个边幅清秀,左边额头到眼角之处却落有一道极深伤疤的年青男人,此人身着太医丞的官服,正在给负伤卧于龙榻的匡宗施针,银针入穴,压抑了旧疾复发、以及左胸靠近肩胛的深深箭伤所带来的剧痛。
缓慢穿行于九曲回廊,远远抛开那些侍从,在回廊一处拐角,蓥娘略微昂首,瞥了廊柱前肃立的禁军侍卫一眼,那侍卫躬身以礼时,微微爬动嘴唇,低促道:
李炽献计的“连环杀”,杀了祁王他们,接下来本应杀向傀儡太子,恰好,太子竟然另有体例破此杀局,他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竟让东宫在四周楚歌当中,找到绝处逢生的一线但愿。
“贵妃,你让朕好等!”
此去,丢弃皇子身份,做个布衣、隐于山川,方可性命无忧,如果返来,必难逃一死!
蓥娘目不斜视,半晌不断地今先人面前走过,腹内嘲笑:李瑢倒真是个鬼机警,自知留在宫中凶多吉少,逃出宫去,还能活命。
“祁王他们断气多时,停尸待验,六皇子李瑢也在东宫宴的受邀之列,但他至今不知所踪。”
逃了便逃了罢,六皇子背后毫无权势,又仅仅是个十岁稚童,成不了祸害。
快意宫密探禀告的动静,一桩桩、一件件地传至蓥娘耳内,这当中却没有沲岚的动静。
跨太高高门槛,进了天子寝宫,蓥娘一步步走向龙榻那头。
听到高公公殿别传话,幔帐翻开后,闻得脚步声移来,正在给暴君施针的四渎,抬起眼来,刚好与蓥娘的视野撞个正着,二民气照不宣地互换个眼神,又不着陈迹地收回目光。
“娘娘,东宫正殿——崇德殿被大火焚噬,殿内一应物品皆化为灰烬,卑职等并未在东宫找到与太子蓄谋殛毙祁王、平邑王、广明王有关的物证。”
“……本宫这不是来了么,快去通传吧。”
……
“主子,藏在东宫正殿的、施了厌胜之术的四个桃木偶人,已然焚毁在大火当中,偶人上粘贴符咒、能闪现出李玑、李茂、李褚、李瑢,这四位皇子名讳年庚的证物,皆毁于一旦。”
到现在,天子班师回朝了,快意宫的这位亲信亲信却迟迟未归,蓥娘便也无从得知——匡宗此番亲征途中,遭受了甚么,因何负伤,又因何吃紧调兵在长安周遭重兵设防?
……
九曲回廊上,蓥娘一面低头深思,一面行动仓促地走着,未曾留意高公公就在前面焦心肠等着,看到贵妃总算赶过来了,高公公迎上几步,正急声催呢,蓥娘却似压根没看到他,头也不抬地与他擦身而过。
何不如……
“娘娘、贵妃娘娘!圣上急着要见娘娘呢,您、哎哎……”
蓥娘现在最担忧的,莫过于太子心口扎的“噬心蛊”毒,清楚是无情之毒,却几次三番地帮羿天抵当吞噬了其他剧毒之物。
凡是太子监国期间,超越权限,应战天子之威的所作所为,虚真假实掺杂到一起,教唆挑衅到暴君耳内,火上浇油,令得匡宗雷霆大怒,饶是太子能挺过彻夜,也罪不成恕!
在登上天子寝宫外的玉石门路时,俄然,她脚步一沉,突然立足原地,僵着身形,心中却有些不安起来:
高公公在殿外大声通报。
停下来喘口气,高公公一转头,不由得苦笑:敢情不止是他一个被娘娘丢下了,前面还一大堆人呢,快意宫服侍娘娘的宫娥、寺人,都落在前面一大截,拎着宫灯、气喘吁吁地追,还是没能追上。
“娘娘,东宫詹事与内侍宦十七公公的证词供词相互违异,詹事指证太子毒杀祁王他们,十七公公则坚称太子也是受害者。太子与祁王他们一道中了毒,只不过太子自幼吃多苦口良药,体质异于凡人,中毒后堕入昏倒,另有一口气在。”
罢了、罢了——
宫人拜见了贵妃,谨慎翼翼翻开幔帐,但见东宫詹事与十七公公,就趴跪在龙榻边儿上,二人皆是战战兢兢的,只不过,詹事的神采白里透青,显得尤其严峻。
“如何受伤了?”蓥娘满面体贴之色,扑到龙榻前,看匡宗身上的伤,顿时泪水盈眶,怜惜不已地颤呼一声:“圣上!”在匡宗感喟着抚她肩头时,低头抹泪的她,嘴角泛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东宫仅剩的活口,詹事与十七,各执一词。
蓥娘仓猝收敛心神,深吸一口气,拿定了一个主张:不管如何,必须压服匡宗,让他信赖——太子不过是演了一出苦肉计,真真就是他毒害了祁王、平邑王、广明王。
“接到圣旨的统帅将士个个如临大敌,可恰好长安四周不见敌踪,连叛贼山匪都不见一个,卑职们也不晓得这是如何一回事?”
早前,蓥娘派她离京,往南境面见领兵讨伐逆贼的天子,禀告天机观内的变故,将蛮玄子于九天神坛上“引雷飞升”一事,奉告天子。
侧卧龙榻,袒胸露背、肩膀胸前至肋下缠绑着白布的匡宗,身上负伤,本已极度恼火,回宫后又得知自个的三个儿子竟然被人毒死了,顿时肝火攻心,旧疾又犯,先前狂躁发怒,现在被太医丞四渎施针压抑了疼痛,怠倦感涌上来,神情顿时委靡了很多。
……
“贵、贵妃娘娘——”
“娘娘,此番照顾圣旨、虎符,前去调兵的人,您一准儿猜不到他是谁,此人并非兵部尚书兼护国大将军王冕,而是此番御驾亲征时沿路服侍圣上的近侍宦,刚被汲引为内侍监总管的厉公公。”
“主子,”五步一岗,她没走多远,又见一名侍卫,此人也在躬身施礼时,悄声禀告:“还是没能找到六皇子李瑢,大略是躲出宫去了。”
高公公惊诧,拔脚急追了一阵,这才发觉:娘娘脚力极好,走得缓慢,一阵风似的去远,叫人追逐不及。
耷拉着眼皮子,此时的匡宗,如同一头病虎,竟显出几分朽迈之态,低垂的视野,盯着跪在面前的东宫詹事与内侍宦十七,暴君神采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些甚么。
足踏翘弯着鞋尖的凤头鞋,蓥娘犹能脚下生风,健步如飞,可见暮年习武、伴随燮王练骑射的那份踏实根柢,半点也式微下,不似宫中豪侈吃苦的其他妃嫔、在冗长光阴中已然消磨了意志,她反倒是咬牙积储着力量,毫不松弛地茁壮本身权势,只待机会成熟,一击见效!
天子的帝宫,与东宫相去甚远,东宫詹事都是她安插的人,这帝宫当中,几个明为禁卫、实则是快意宫密探的人,天然也是她的经心安排,——决计甩开侍从,听帝宫内安插的密探回报的动静,而后再进天子寝宫,她内心头也就有了底。
蓥娘眉梢一扬,脚下更加轻巧,抓紧了法度,很快的,达到寝宫前。
而厌胜之术的证物被毁,也找不出太子策划毒害祁王他们的更多证据,詹事一人的说辞,还被十七通盘否定,搞得本来明朗的杀局,刹时迷雾重重,存在变数。
……
“太医们都聚在帝宫,圣上对因何负伤一事,只字不提,回宫后就着翰林奉旨,急下一道圣旨调兵,离帝都长安不远的东北面、诸暨之境驻扎的虎帐,铁面军大半的兵力连日拔营奔赴长安周边来设防。”
“主子们仔细心细找遍了宫里头每个角落,尚未发明六皇子的下落,温馨\园有个姑子说——之前祁王他们设席邀六皇子一道来,六皇子就不肯去;现在换作太子设席来邀,六皇子仍然不肯去。说这孩子是个猴机警,也不知躲那里去了。”
……
“贵妃娘娘觐见——”
熬过彻夜,他若不死,她将要面对一个最可骇的仇敌!
匡宗强打精力,撑坐起来,披衣掩身,亟不成待地冲她招一招手。
“十七公公还恳请圣上查明幕后真凶,还太子一个公道。”
……
将“李瑢”这个名字,从脑海中打扫,蓥娘快步走向天子寝宫,却在穿出长廊之前,又遇一名禁卫施礼,此人也小声禀告:“主子,太医都在圣上寝宫,东宫太子那边,无人看诊,太子昏倒榻上还在呕血,怕是挺不过今晚了。”
“主子们问过各院各司,方才得知,戌时有人运馊水出宫,推车的几个宫人还咕哝了几声,说此中那一车馊水比昔日里的分量重了很多,有人暗里揣测——六皇子是不是因为惊骇,偷偷溜出宫去了?”
不知甚么时候,高公公已追到她身边来,讶异地看着她。
现在的局面,倒像是太子与三位亲王都是受害者,都被人下毒暗害,这就让人感觉——真凶另有其人。
“娘娘?娘娘!圣上正在等着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