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官府是要征收干草作为赋外科敛的。少的时候每家三五束，多则十束。从当时候起，他才晓得，能豢养牲口的草料，也是一种资本——不然官府征收做甚？
果是蛮荒地界！
驿站后院内竟然还养了几十头猪，传闻是靺鞨俘虏带来的。吕兖瞟了一眼，一头头精瘦精瘦的，挤在猪圈口，叫得撕心裂肺。
看模样，魏博武夫也不都是一条心。有的人满足于当下的糊口，不想肇事了，便借了老乡的人头，换一笔赏钱——真的是纯魏博武夫风格。
范文达闻言，想到了家中之事。
吕兖、范文达相视而笑。
“在外头转了几天，感慨颇深。”卢鹤年接过驿将递来的一壶马奶酒，道了声谢，又分给五名卫士，方道：“榆树乡有契丹、渤海人反叛，聚众百余，硬是让乡勇给打散了。现在百姓也做不得，全都被贬为部曲。”
他倒不是惊骇，而是惊奇。辽东道诸州，看模样真是没法无天之地啊。
“恰是。”卢鹤年喝了一口温好的马奶酒，神采有了点赤色，只听他说道：“汴州百姓实在也很能战。当年秦宗权攻八角镇，朱全忠大肆征发汴州民人，就挺能打的。这才畴昔二十多年，不至于过分出错。我亲眼目睹了，真真短长，射箭又远又准，箭箭咬肉。实在照我看啊，分了地的百姓、府兵，都挺感激贤人的，只要不倒行逆施，他们都是贤人赤子。谁敢反叛，就是与统统人作对，杀起来毫不手软。”
“算不很多承平。”驿将摇了点头，说道：“府兵部曲常常流亡，藏入山林当中。官府几次通缉，偶然候折冲府还会征召府兵，一起捕拿。客岁阿保机在西边反叛，一度靠近仙州，听闻有很多人呼应，被留守府兵弹压了。”
“靠百姓保持乡里，击杀贼人，古来有之？”吕兖叹道。
官府做了一些实事，操纵缉获的牛羊马驼，弄了一个临时官办牧场，出产一些肉奶。
吕兖、范文达也跟着大笑。
“辽东富焉。”吕兖赞道。
“哈哈，官人说得是。前年从天雄军退下来时，我欲定居此处，妻儿长幼还万分不乐意。不过住了年余后，也认了。除了人少、家什贵以外，真没啥缺点，吃得满嘴流油，这就够了。”驿将笑道：“内里茫茫荒草甸子，几十里无火食，你想养多少牲口都行，没人和你抢。”
相反，曾经一样悍勇的直隶道百姓，征发的频次却低了很多，杀人的技术约莫是不如以往了。
“啪！啪！”另一名驿卒拿木棓谙练地敲击了几下。
卢鹤年笑了笑，不理睬他。大师已经风俗了一百五十年的事情，为甚么要去窜改？
吕兖、范文达等人在看到这个到处透着原木暗香的修建时，非常诧异，同时也生出了一种明悟：仙州看模样比沉州、营州都要穷。
分开沉州以后，最好走的线路便是北上仙州，然后折向东北，穿过瑕州，经忽汗海北上。
驿站四周也有驿田，说是分了一百亩，实在大片地荒着，驿卒情愿多种的话，官府求之不得，何如这里甚么都不缺，就缺人。听驿将说，客岁驿站种了好几百亩粟麦，但亩收只要五斗，启事便是广种薄收，根基不如何管，这从收上来的粟麦中异化了一大堆杂草便可看出。
路过仙州之时，卢鹤年要求逗留三天时候。世人会心，晓得他要干甚么，因而便留在显义县的驿站内，坐等卢鹤年返来。
“官人勿忧。”见范文达神采欠都雅，驿将笑了，道：“实在没那么可骇。辽东百姓，都是能战的，并且分了地，没几小我还想反叛。纵有三五逃奴，也不敢进村，怕被百姓给打杀了。就如那赵永，你道为何被抓住？”
“榆树乡？”驿将回想了下，道：“那不是汴州来的民户么？也有百余府兵在那安家。”
“可。”吕兖、范文达二人也要先去龙泉府，接下来还是同业。
仙州辖显义、扶余、强师、渔谷四县，每个县都是一千户人。数字如此划一，必定是有启事的。
仲春二十五日，一行人分开了驿站，快马加鞭，往龙泉府而去。
实在也很简朴，因为刘仁恭的抵当，很多人被罚为部曲。安定刘仁恭以后，后续又有兵变，一向持续到建极七年底、八年初。乃至在贤人举兵伐渤海，阿保机流窜七圣州以后，仙州又有人起兵呼应。
驿马的屁股上都烙了编号，吕兖看过，最大一匹是“甲五十二”，确切是一个范围庞大的驿站了。
在他看来，百姓就是百姓，好好种田就是了，打打杀杀何为？不过他再看不惯，这类景象也保持一百多年了，藩帅、刺史们乐得治下有这么一群勇武的百姓，因为能够在与外镇的战役中供应帮忙——说句刺耳的，如果在与别的藩镇的战役中吃了大败仗，死伤惨痛，重新募兵的时候，你也不但愿兵员本质太差吧？
最关头的是，处所上没有州县兵，那这个官当得就战战兢兢了。
小乱子一向有，但旋起旋灭，大抵“粗安”。
“哪有钱养。”驿将笑了笑，道：“朝廷用度也紧着呢。常日里无事，便轮番征召土团乡夫或府兵，聊守疆界。去岁贤人伐渤海，仙州就出动了五千人，跟着符都头上阵了，玄月才回。一州四县之地，不得不征发土团乡夫扼守要地，我家大郎就被征走了，落雪前才返来。实在，便是这些土团乡夫，也不尽然可靠。”
“偌大一个仙州，竟然没有州兵？”吕兖惊奇道。
各地有各地的民风。关西、中原爱吃羊肉，猪很少见到。前唐之时，因为虢州山塬浩繁，草木富强，想着不能华侈了，因而办了个牧场养猪。但终究的成果是，虢州猪场野猪众多，侵害农田。从这件小事便可看出，唐人有多么嫌弃猪肉。
超出了欢迎时候，当然要给钱了。驿将也不客气，含笑点头。
在外头转悠的这三天，他根基摸清楚了仙州四周的状况。
就是十余年前的汴州百姓，不也在朱全忠帐下效力，与贤人打生打死么？
“显义县大林乡征土团兵一百，成果有澶州人赵永，杀队头及袍泽数人，夺马而逃。这事闹得太大，远近皆闻。厥后出动一个折冲府的府兵千人，四周搜捕，花了三个月的时候，才将他捕拿。”驿将说道：“一同被抓的，另有十几个靺鞨、渤海逃奴。这里就没几个诚恳人，与中原大不一样。官人若来此为官，可得有所筹办。”
范文达的神采严厉了起来。
也正因为如此，在发来了一批渤海、靺鞨俘虏后，仙州四县的部曲已经超越了9200户、41000口。该州府兵军额一万，实有九千六百，人均不到一户部曲，还得尽力。
前后费了一个月摆布的时候才安定，可想而知贤人有多气愤，因而将本来的契丹、奚、渤海、汉儿尽数贬为部曲，新来的四千户中原百姓均分至各县，成为第一批百姓。
草地更是大众资本，家里有牲口的话从速养。就他看到的状况，本年出世的小牛、小羊都有充沛的草料，长得很不错。
他们确切也是这么走的。
中原有中原的管治体例，辽东有辽东的活法，不成一概而论，因地制宜是对的。不然的话，百姓们一定能在这片危急四伏的地盘上保存下来。
驿站占空中积比较大，因为这里压根就不缺地。最内里一层木栅栏，圈起了大片空位，看得出来，斥地的是菜畦，种些瓜菜，供应来往官员、信使吃喝。
调集府兵是需求时候的，目前各州批示使、道都批示使可变更府兵，但这只是为了更好地稳定处所局势的权宜之计。待到将来，估计会走前唐的老路，各折冲府只能由朝廷办理——府兵一大特性便是兵不识将、将不识兵，就是为了不给人堆集声望，缔造反叛的机遇。
夏州还算好的，毕竟草场多。但在关中，草料可就没那么充裕了。逼急了，农户会拿麦秆抵，但官府偶然候不认，非得要干草。
卢鹤年感觉，这大抵是最省钱的管治体例了。
但辽东不一样。靺鞨、女真就擅养猪，乃至于渤海人、契丹人、汉人也感染了民风。异化，向来不是双方面的，而是相互影响的。大夏诸道，民风也是有差别的，或许便是中原先民们在异化土人之时遭到了影响，相互姑息，相互融会。
猪摇摇摆晃地停下了，哀鸣不已。
澶州是旧魏博部属六州之一。魏博人来辽东，大部分实在是当百姓的，如何就不能好好种地呢？一言分歧，杀了上官就跑，连家人也不要了，这都是甚么人啊？
“本日晚了，便过夜一晚，明日东行，可耶？”卢鹤年喝完酒，问道。
辽东满地荒草，偏又火食希少，每小我能分得的资本确切多。
百姓、府兵们实在是本身管本身，官府没那么多人手，也没那么多钱。他们独一供应的“办事”，大抵就是安然了。即只要没成建制的敌军攻来，小乱子他们本身搞定。
有驿卒煮了一大堆异化着猪草、秕谷之类“可疑物质”的猪食端了畴昔。
“多住了两天，叨扰了。”卢鹤年又转过甚来，看向驿将，道：“我让人留了半缗钱，就当这两日的破钞了。”
“为何？”
陂池修了一个，上好的水浇地才分派给了府兵。
二十多年前的汴州百姓，当然是能战的。
“我们这个驿站，养了五十多匹马，搁中原算是大驿站了。”缺了两颗门牙的驿将笑嘻嘻地说道：“昔年我在镇国军从戎，去过潼关四周几个驿站，最多的也就养了四十匹马。在辽东，养一百匹都不是事，牧马也不如何占用人手。”
“仙州可承平？”吕兖又问道。
今上攻河北，汴、宋、滑、曹、亳、颍等州的百姓也没被少征发，武勇大抵率是保持下来了的。
群猪见到，大声亢叫，骚动不已。乃至有技艺健旺之辈，一个轻巧的腾跃，直接跃出了猪圈，向驿卒奔来。
显义县的驿站位于城东。从表面看来，气势粗暴，根基就是树干粗粗措置以后，临时搭建而成的，属于当场取材，节流开支了。
“入冬了，山里待不住，主动跑了出来。刚进了一个村庄，便被人一箭射翻在地。射他的还是贝州来的魏博武夫，哈哈。”
移民而来的百姓一户授田六十亩，勉强能耕耘。村里另有大片的公地，估计几年内都分不洁净，你爱种就去种，没人管，需求的时候还返来就行了。
“仙州百姓确切不凡。”门外响起了开朗的声音，世人一看，却见卢鹤年与五名宫廷侍卫走了出去。
“为何？”范文达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