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一队御林军包抄了燕京驰名的花容斋,抓了内里统统的人,将堆栈和店面封好,不准任何人进入,留待刑部派人查验踏勘。
舒畅地靠在软垫上,老王妃的思路已经从“脂粉有毒”转到了“远方的孙儿是不是吃得惯那儿的东西,会不会瘦了”上。余妈妈替她换了一杯热茶,然后放心肠坐在一边。
“是啊。”余妈妈百思不得其解,“若说脂粉有毒,可花容斋是百大哥字号,宫里的朱紫和大户人家的女眷都在用,没听到有谁中毒啊。”
宋氏微微摇了点头,难以设想青灯古佛的日子要如何过。
老王妃对余妈妈笑道:“昔日里王妃心肠仁善,福分才那么大,现下她不在这里,我们也要帮她积德积善。我还等着她再生两个孙女呢。”
宋氏仍然惦记取来的路上听到的惊人动静,因而忍不住问她:“你好久都不消胭脂水粉了,有没有甚么特别的感受?比方身材与之前是不是有甚么分歧?”
十几顶肩舆已经备好,丫环婆子们服侍着主子上了八抬大轿,然后大丫环们都到前面乘上小轿,便沿着长长石条铺好的路上了山。
老王妃对佛祖菩萨很虔诚,以是固然悟性不高,但胜在心性纯真。慧明禅师也传闻过,老王妃一辈子都玩不来阴私手腕,只是命好,有一个强大的丈夫与一个剽悍的儿子,将她护得风雨不透。对如许的超品贵妇,心性超脱的慧明禅师是情愿交友的,以是老王妃坐定后不久,慧明禅师便来了客院,陪她说说话。
“是吗?那就好。”陈氏点了点头,“各有人缘莫羡人,我现下是明白了这个事理。只要内心安乐,日子就过得好。”
“是啊。”杨氏看了信末写的几句话,有些不明白,“王爷要我们清一清府里用的胭脂水粉,如果是从花容斋采买的,就全数收起来,交给齐大人封存。”
“哦。”宋氏有些忧愁地看了看杨氏,见她不吭声,便叹了口气,“我跟你说,之前我们都用的是花容斋的脂粉,但是明天花容斋被查封了,说是他们的脂粉有毒。”
埋头庵是勇毅亲王府出资建的新庵堂,近似于家庙,却并不回绝外人来进香。当年在栖霞山庄遭受夜袭,老王妃向佛祖许愿,只要安然无恙,便为菩萨重修古刹,再塑金身,厥后胜利逃出,安然回家,她便交代儿子,定要还了这个愿,不成对菩萨打诳语。不过是多花几个钱的事,皇甫潇便让王府主簿徐志强去办。把燕都城里城外的寺庙庵堂都修了一遍后,王府里出了很多事,王妃发落清姐儿在她们院子里的小佛堂里诵经念佛,好好悄悄心神,皇甫潇感觉这个别例好,便干脆让徐志强去选址,新建个庵堂,专门安设府里故意向佛的主子和有头有脸的奴婢。
担忧了半日,她们才听到跟着奉侍的大丫环的声音:“主子,埋头庵到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杨氏轻叹:“她如许也不错。”
杨氏和宋氏立即起家道:“母妃说得是,王爷的话当然要服从,转头我们就让人在全院清查,只如果花容斋的脂粉,一概收来交给齐大人,谁都不准再用。”
宋氏也很猜疑:“如何王爷会俄然提起花容斋?他平时底子就不重视这些闲事的。”
“我应当把昭哥儿和明哥儿留下。”她跟余妈妈说,“两个孩子都太小,走那么远的路,可别累坏了,他们阿谁当娘的也不心疼。”
自从八年前儿孙被齐世杰从南边招回,搁在一旁坐冷板凳,余妈妈顿时诚恳了,这些年都不敢胡说话,把本身的位置放得很正,特别是对王妃,只说好话,毫不再掺杂给王爷身边塞人这类烂事。王妃冷眼看了她两年,终究开恩,重新给她儿孙们安排了好差使,让她感激涕零,因而更加忠心。这时见老王妃抱怨,她便笑着开解:“王妃嫁过来八年,孩子都生了四个了,却没回过娘家,此次好不轻易请到旨意,能携眷出使神鹰汗国,王妃把孩子们都带归去见见外祖父、外祖母、舅老爷,那也是该当的。这又不是在我们大燕,离得那么远,去一趟也不轻易。”
后院人少,沉寂无声,前院的唱经声模糊传来,伴跟着木鱼与钟磬的声音,带着一种空灵的意味,渐渐地冲淡她们内心的难过。
杨氏与宋氏她们都很惊奇,一刹时又感到悲哀怜悯。陈氏刚进府时多么水灵,即便在美女如云的后院也仍然姿色出众,身为罕见的庶女出身的孺人,她引来了多少人的恋慕妒忌恨,并且在她传出有喜的动静后达到顶点。但是,她厥后的运气便甚为不堪,遭人谗谄落水、被人下药后的假孕征象停止、身材废弛、完整得宠,桩桩件件都足以把一个弱女子逼上死路。她活下来了,却万念俱灰,现在在尼庵里找到了依托,让人不知该为她光荣还是对她怜悯。
“不清楚……”
杨氏和宋氏、吴氏和游氏在马车中会商了半天,直到车子在埋头庵的庙门外停下,她们也仍然没想明白。要说有毒,她们这些年来都比较安康,当然也不是不抱病,但都有启事的,受凉了会咳喘发热,积食了会肚痛,吃了不洁的食品会腹泻,晒多了脸上会起红疙瘩,冻着了指头会肿胀,吓着了会心悸,思虑多了会头疼,这些都很普通,并没有中毒的启事。那花容斋的脂粉里到底有没有毒呢?还是花容斋的老板把王妃的人获咎狠了,招致王爷往死里整他们?供应宫中太后、皇后、妃嫔利用的胭脂水粉如果有毒,那但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花容斋的买卖做得好好的,会干那种没脑筋的蠢事吗?
与此同时,杨氏、宋氏她们见到了穿戴着灰色僧衣僧帽的陈孺人。
这时,从龙城快马赶回的信使到了,将一道密奏交给文渊阁的楚阁老,由他马上呈给皇上,然后回亲王府,交给齐世杰一封密函,最后再将一封家书送到萱草堂。
“脂粉有毒?”陈氏深思了一会儿,俄然一笑,“这句话大有禅意。”
当日下午,亲王府中就开端查各院主子所用的脂粉,天然满是花容斋出产的,因而十足充公,然后就查有头有脸的奴婢的屋子,不管是管事妈妈,还是各院的大丫环,全都查了个底朝天,除了胭脂水粉,竟然还翻出了几件违碍的物件,由此查出后院大丫环与前院保护、书童、侍从私相授受的事情。
她现在也不过才二十六七岁,还是杏眼桃腮,身材窈窕,即便穿戴最不起眼的僧衣,脸上不施粉黛,也还是不掩丽色。看着华服美饰的四位贵妇人,她淡淡地笑着合十施礼:“阿弥陀佛,贫尼圆空,见过施主。”
陈孺人在六年前便皈依佛门,成为居士,只因是王府中的孺人,以是并未剃度,只是每旬都到埋头庵来听徒弟讲经,心中很有感悟,本来看上去如槁木死灰,垂垂地又有了朝气。在府中也只茹素食,不再穿金戴银,服色素净,发戴木簪,看上去气质大变,有种超脱凡俗的淡泊。
“花容斋……如何了?”
皇甫潇和无双带着孩子们以使团的名义到龙城去探亲了,勇毅亲王府顿时变得非常温馨。
“是啊,我们做了甚么,佛祖菩萨都看着呢。”老王妃满足地慨叹,“现下我有了四个孙儿,如果再有几个孙女,那才美满呢。”
杨氏她们也当真起来,对这件事很在乎。
“像是……”
杨氏把信叠好,放进信封,交给余妈妈收着,这才情忖着说:“花容斋是近百年的老字号了,出产的胭脂水粉是最好的,样样都是上上等,宫里的朱紫都只用他们家的东西,莫非还会有甚么不当?”
第二天,老王妃与杨氏、宋氏、吴氏、游氏乘马车出府,去城外的埋头庵进香。
“……花容斋被封了……好多兵守着……不让进……满是官……在内里……”
“王爷他们一起上很顺利。方才出关,王妃的大哥,也就是神鹰汗国的太子爷就亲身来接了,还送了世子和三位小王爷金弓银枪和小马,世子爷和三位小王爷都很喜好。”杨氏满脸笑容,“走到半道上,可汗也亲身驱逐,拉着四个外孙不放手,连马都不骑了,坐在马车里陪四位小王爷玩。到龙城后,大妃抱着王妃哭了一场,看到外孙也欢畅得不可。王爷在龙城遭到了热烈欢迎,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还一起出城骑马打猎,玩得很畅快。世子和三位小王爷都很安康,收了几大车的礼品,都是草原戈壁雪山上出产的奇怪东西,出门时丫环婆子保护都随时跟着,不会有任何题目。因为有些国事得细细商讨,王爷还要再过一个月才会返来,请母妃放心。”
“俗世之事,于我皆如浮云。”陈氏站起家来,合十施礼:“贫尼另有功课要做,告别了。”
“不是。”余妈妈吓得一颗心怦怦直跳,脸上却尽是光荣,“赵妈妈拿给老奴的,都是王妃身边的丫环用我们府里的鲜花本身做出来,指定没有任何毒,王妃也用这个。”
老王妃与杨氏她们的设法一样,也感觉是花容斋获咎了甚么大人物,多数是本身儿媳妇在内里打理店铺的主子,儿子要为她出气,这才捏个要命的罪名清算他们。对这些事,她底子不睬会,只要儿子媳妇孙儿好,哪管不相干的人是死是活?俗话说“无商不奸”,整治一下奸商,也算不得甚么。再说,如果花容斋的脂粉最后查清楚没毒,人当然是要放的,顶多就是买卖受损,亏几个钱,那也不是甚么大事,出不了性命。
四周一片惊呼:“甚么毒?”
宋氏等人也感觉与她话不投机,也就没有强留,全都起家相送。
现在,她要削发为尼,完整斩断尘凡拘束,连法号都已经有了,叫圆空。对于一心向佛的人要求剃度,老王妃当然不会反对。儿子身边又不是没人服侍,定要硬拉着一个与佛有缘的女子不放,那不是罪恶吗?以是她很痛快地承诺了。
王爷是亲民的,老王妃是慈悲的,王妃是恐惧的,以是他们每次来这里进香,都不会像其他寺庙那样要清场封寺,不让别人进香。有些香客是四周村落的百姓,他们来一次很不轻易,天不亮就要解缆,走上大半天赋气到这里,就为了烧一炷香,为家人祈福,为本身求子,然后就得吃紧忙忙地往回赶,如果封寺,他们就算是白跑这一趟了,这么做那里是为本身求福,的确就是折寿,菩萨看了是会不欢畅的。是以,埋头庵的前殿始终开放,而老王妃她们则直接从后院的门出来,先在客房安设下来,喝杯茶,歇歇脚,这才去前殿进香或去讲经堂听禅。
老王妃一摆手:“不管那么多,总之,既然王爷说收了,那就全都收了,莫非王爷的话还能不听?阿谁甚么花容斋的东西再好,王爷不准用,那天然就不消,换别家的就是了,又不是只要他们一家做胭脂水粉。”
他们走了还没三天,老王妃便感觉日子难过,每天念叨。官方的俗话说得好:“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心尖子。”现在儿子跟孙子都不在跟前,把她想得不可,整天唉声感喟。
“是啊。”余妈妈笑道,“主子如果在家里待腻了,不如出城去进进香,在埋头庵住两日。”
杨氏最早规复常态,轻松地笑道:“还好。王爷和王妃带着小王爷们回草原探亲去了,我们便陪着老王妃来这里住几天,散散心。”
“也好。”老王妃想了想,“你去问问杨氏、宋氏、吴氏、游氏,要不要一起去散散心?”
固然现在王妃远在龙城,但卖力清查的荣妈妈和孙妈妈也仍然遵循王妃的意义办了这几件事,先回报了老王妃,征得老王妃答应,将那几个要到年龄的丫环放出府,配给了与她们成心的外院男人。
“脂粉有毒……”
吴氏和游氏更是无话可说。她们现在位分是夫人,家里的亲人们靠着这个位分便将日子超出越好,父亲宦途平顺,母亲扬眉吐气,兄弟娶了家世崇高的贤妻,mm嫁的人家待她如珠如宝。看着王妃六年生四个孩子,谁都不期望能与她争宠。她们固然已经没有了王爷的恩宠,但有诰封,驰名分,能过着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便已经充足了。
杨氏、宋氏、吴氏和游氏都闻之色变:“有毒?”
陈氏落落风雅地坐下,轻笑着说:“我求仁得仁,内心感受很安宁。你们比来如何?过得好吗?”
“那就好。”老王妃叹了口气,“怪不得王爷昨儿来信,让府里把花容斋的东西全都收起来封存,看来是王爷在路上查到了甚么动静,只怕不是小事。”
陈氏对她的题目有些奇特,但还是当真想了想:“我现在的身子比之前好多了,不过跟胭脂水粉应当没甚么干系吧。我在这里满是茹素,常日里还要上山下山地做事,偶尔与徒弟去四周的州里帮着做法事,这么着就垂垂健壮起来。庵里的徒弟都很少抱病。”
两人干脆了一阵,余妈妈和几个大丫环燕奉侍着老王妃睡下了。
出了马车,看着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的庙门,听着在山岭间回荡的清脆鸟鸣,她们的表情都垂垂安静下来。
“为甚么啊……”
这处所山净水秀,环境美好,特别适合埋头礼佛,皇甫潇便将建好的家庙定名为埋头庵,然后专门请来了大德名尼彗明禅师做方丈。厥后,王妃每生一次孩子,这里的香火就旺上几分,直到王妃生下双胞胎儿子,这里的香火达到鼎盛,求子求福的特别多。不过,埋头庵分为前后两个部分,前面的佛殿、客院全数对外开放,前面却属于王府家庙部分,只欢迎亲王府中的主子和王府特别派人来关照过的高朋。
杨氏和宋氏恰好来给老王妃存候,趁便筹议出城进香的事,看到家书,都很欢畅。杨氏认的字最多,便展开家书读给老王妃听,宋氏也在中间顺道听了一耳朵。
老王妃很胡涂:“这是如何说的?莫非花容斋有啥题目?”
两人闲谈了一会儿,慧明禅师才笑道:“贵府的陈居士在这里参悟佛理,已经是大彻大悟,定要剃度削发。贫尼安慰过,可她矢志向佛,禅心果断,确切与佛有缘。老王妃如果允准,贫尼便收她为弟子,在此削发削发。”
“好,好。”老王妃听得连连点头,“一个月啊,也很快。”
她们虽不明启事,但估摸着是花容斋的人获咎了王妃的人,王爷要为王妃出气。当年王妃到燕京后,买了几个铺子做嫁奁,由跟来的陪房打理着。既是做买卖,不免相互有排挤,燕国贩子多战略,北地蛮人却很朴重,有能够中了骗局,被骗被骗甚么的,赔钱是小事,丢了面子倒是大事,王妃如果以不欢畅,那更是天大的事。王爷现在只是让她们不准用花容斋的脂粉,而没有派人去抄了人家的铺子,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宋氏瞠目结舌,完整不明白她在说甚么。
老王妃伶仃一辆车,杨氏和宋氏共坐一辆,吴氏和游氏坐在第三辆,前后有亲军保护,浩浩大荡地走过天街,很快便听到喧闹的贩子鼓噪,零零散星地有一些群情传进了车中。
“说得也是。”老王妃很轻易转过弯子,“等他们返来,只怕又要过个十年八年才有机遇再归去了。”
近年来,她更是长住埋头庵,很少归去。王妃天然不让人打搅,只派人按月送去月例银子,又给埋头庵添了很多柴米香火银子,使她糊口无忧,用心向佛。
老王妃也有些吃惊,问余妈妈:“我常日里用的香蜜膏也是花容斋里买的吗?”
在别的府邸,出了这类事的主子都是要么打死要么卖掉,可他们的王妃却总会网开一面,把当事两边叫来问清楚,确属有情又尚未婚配者,便允了他们的婚事,使有恋人终立室属,也让他们对王府更加忠心。
余妈妈连声应道:“那是,那是。主子一向待下人仁厚,福泽深着呢,王爷、王妃、世子、小王爷们个个都好,现在可不能为了一些小事反折了福分,不值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