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扇从不吃点心。”言绪撩袍入坐。
林伊人双眸微眯,脑海中浮光掠影闪过连续串身影。垂垂地,一个穿着富丽、唇上蓄着短须的中年男人变得清楚起来。
“夕泠宫?”林伊人微微惊诧,“三百余年前,绝世名匠叔离将辜墨玄铁献给瑄国孛帝秦置,瑄国毁灭后,辜墨玄铁一向被供奉于谆国皇家宗祠内。二十年前,辜墨玄铁被盗,不知所踪。以后,五大山庄听闻辜墨玄铁遗落至牧塬王庭,因而挺身而出,合力将其夺回,世子为何会说,辜墨玄铁本在夕泠宫手中?”
言绪冷道,“翯王只怕不知,辜墨玄铁本是夕泠宫宫主申幽桐赠送我母舅之物,不料却被桓帝夺去,上演了一出为情所困的戏码,以后才流失于牧塬王庭。”
“倚廊摘青梅,又见夕阳,问君啊几时归,奴家心儿焦……”
玄音幽幽,珠落玉盘,宽袖广袍,墨发如瀑,林伊人悄悄坐于案前,苗条手指轻抚古琴,好像一幅超脱淡泊的水墨画。
言绪走到窗前,负手看着酒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王爷想借偃月国之手对于太子?”
言绪端起茶盏,浅浅饮着,沉默不语。
林伊人眸光微动,“世子精通药毒之学,可知骨仙草是否能解谷女人所中寒毒?”
林伊人起家,自衣袖中取出一方锦帕,拭了拭手,“世子此番来到筱安,不知有何贵干?”
“只是……”林伊人顿了顿,“这桃花酥以桃花花瓣制成,她既爱吃桃子,有能够会尝尝。”
言绪双眸轻扫,见花几旁安排着一张圈椅,干脆踱步坐入,支颐阖眸,听起了琴。
林伊人有些无法,“你将桃花酥端到茶庄去,让她二人耐烦坐一会儿。”
林伊人蹙眉,“听闻二十年前筠皇曾潜入谆国寻觅辜墨玄铁,不过终究白手而归,世子怎能说,辜墨玄铁乃是偃月国之物?”
林伊人持续道,“不知谷女人饮食为何会有异于凡人?”
林伊人视线微垂,心中暗叹。彼时,秋逸山庄内群英聚集,各种权势盘根错节,若说他对陈东闲是林岂檀在江湖中安排的暗线还略有防备,那么对偃月国暗藏之人则的确是毫无发觉。
“公子,桃花酥已好了。”
“青野帮帮主闽易梵?”林伊人抬眸看向言绪。
言绪眸底闪过一丝惊奇,转眼规复清冷寂寂,“王爷公然睿智不凡,但那人是谁现在又有甚么要紧?”
林伊人正欲开口,绛雪阁别传来了祁境的声音。
言绪眸中倏忽一紧,猛地回身,“姬某倒不知,王爷竟然有介入江山社稷之心。”
林伊人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三个字,“辰延令。”
在秋逸山庄时,秋慕尧向世人发起共同布阵对于叶浮生,博罗斋护法莫铁山和织冷楼楼主谢雨帘双双提出质疑,是此人挺身而出为秋慕尧辩白,而秋慕尧亦表示,该帮远在堑州,平日与秋逸山庄来往并未几,未料其会前来襄助,心中极其感激……
“二十年前?”言绪冷然起家,一袭红色锦袍如匹练般垂下,如墨青丝将肌肤衬得白脂若玉,“二十年前,桓帝听闻胡蝶谷为瑄国余孽堆积之地,亲身率军前去剿杀,不料却对胡蝶谷谷主长女顾芍筠一见倾慕。彼时,顾芍筠已与我母舅两情相悦,桓帝不但派人刺杀我母舅,还暗中夺走了辜墨玄铁。顾芍筠为护我母舅逃离险境,冒死相救,乃至身负重伤,危在朝夕。”
茶香氤氲,芝兰袅袅……彼时,在香雪里昌禾堆栈门口,谷小扇将他送她的栗子糕,转手送给了乞丐。以后,在秋逸山庄的宴席上,他夹给谷小扇的山药糕,她重新至尾都未碰一下,若不是那日.他成心向婢女讨要生果,提示了谷小扇,只怕她就得眼睁睁饿上一整夜。
言绪将茶盏放回案几上,神采间明灭不定,茶盏倾斜,收回一声极其纤细的轻响。
林伊人撩袍而坐,泰然自如道,“若非如此,世子怎会故意与本王在此一谈?”
“都在劈面茶庄里候着言公子。”祁境道,“谷女人对峙让部属返来,说是担忧公子与言公子起了争论。”
林伊人不觉得意道,“本王既敢说出来,便晓得禁止世子的体例,世子既晓得那体例,便不会等闲回绝本王,何况此事互惠互利,世子并不亏损。”
“前提?”言绪眸光微动。
“世子请入坐。”林伊人微微抬袖,“既然世子不肯割爱,本王亦偶然勉强,辰延令一事,便当我从未提过。”
林伊人轻描淡写道,“不过是完成皇上指派之事,世子未免想多了。”
“王爷谈笑了。”言绪瞳孔骤缩,看向林伊人,“辜墨玄铁本就是偃月国之物,现在姬某不过替母舅取回罢了,你我既然各为其主,获得骨仙草和藏宝图后,自当上呈君王,怎可试用于小扇身上?”
未料偃月国权势竟然已渗入堑州……林伊民气中暗惊,“既然如此,世子为本王找些堑州官员的讹夺之处,该当并不费事。”
“堑州郡守毕知斋,堑州都统王峒离?”言绪淡淡道,“寻这二人的偏差倒是不难,但辰延令恕姬某没法奉上。”
林伊人拈起一枚樱桃,在指尖悄悄把玩着,“谆国储君不稳,内部动乱,对偃月国百利而无一害,这本就是世子运营之事,若说本王欲借偃月国之力扳倒太子,倒不如说,世子可借本王之力令谆国朝局动乱更加妥当。”
祁境端着一个莹润光亮的白瓷碟,走入屋内。白瓷碟内,有六个呈花瓣状的点心,小巧精美,金黄油亮,披发着一股淡淡的清甜香,看上去便让人食欲大动。
“哦?”言绪唇角挂了一丝挖苦,“不知翯王有甚么体例,能让姬某昂首帖耳唯命是从?”
言绪道,“翯王与偃月国联手,就不怕鼓吹出去,落得个欺君误国的罪名?”
“世子谈笑了,本王怎敢活着子面前托大?”林伊人绕过屏风,安闲朝里屋走去,“听闻世子喜好吃盐水毛豆,不如你我二人边吃边聊?”
林伊人道,“世子要对于谆国,本王要对于太子,虽说二者目标截然分歧,但多少有些重合之处。”
“如此说来,倒是偃月国欠了王爷的情?”言绪冷道,“王爷有甚么前提,无妨先说来听听。”
“是。”祁境躬身退下。
屋内,言绪悄悄看着林伊人,神采愈发清冷。
“月圆之夜,王爷暗卫不知所踪……”言绪踱至案几前,眸中清冷,“莫非王爷觉得,秋逸山庄内独一倚岚门之人,而无偃月国之人?”
林伊人对祁境道,“谷女人和陆女人眼下在那边?”
“这是天然。”林伊人唇角微勾,“彼时在秋逸山庄,世子明知我身份,仍然脱手相救,明显是因为,对偃月国来讲,留着本王比撤除本王更有代价。”
珠帘以后,精美讲求的雕花案几上,仍然摆放着一碟樱桃、一叠盐水毛豆,两个空碗,和一个空的汤盅。
“桓帝追悔莫及,遍寻天下名医救治顾芍筠,医圣惠迦亦在受邀之列。一众名医皆对顾芍筠伤势束手无策,唯独医圣惠迦建议,可尝试用传闻中藏于九玄洞的圣仙灵草骨仙草救治顾芍筠。桓帝大喜,亲身将顾芍筠带至九玄洞内,但骨仙草方才着花,医圣惠迦望洋兴叹,没法施救,顾芍筠终究香消玉殒。过后,桓帝方知,所谓瑄国余孽竟然纯属子虚乌有,而我母舅一夜白头毕生未娶……此事,翯王多少有所耳闻吧。”
林伊人指尖一滞,“无凭无据,世子何出此言?”
“我晓得。”林伊人神采略黯,给言绪斟了一盏茶。
林伊人道,“不过是为了逼世子现身,谈个前提罢了。”
言绪道,“既然如此,翯王本日又何必咄咄逼人,不留余地?”
“送出去吧。”林伊人道。
言绪视野滑过坠落空中的几粒樱桃,“没想到堂堂翯王竟然亲身脱手对于一个小女人。”
楼下,飘飘摇摇传来伶人委宛轻柔的唱曲,仿佛斜风细雨中掠过水面的柳枝,带着层层波纹,漫不经心飞扬起来。
言绪紧紧盯着林伊人,仿佛要看入贰心底,“王爷乌玠令在手,为何却并未将其上呈晔帝?”
言绪身形一僵,微微蹙眉,跟在林伊人身后走入里屋。
空谷之音,委宛缠绵,行云流水,似真似幻,待一曲结束,林伊人缓缓收势,言绪方才展开星眸,孤傲俊美的面庞上,透暴露一丝不易发觉的赞叹。
言绪道,“翯王当知,姬某并偶然与王爷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