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辞道:“要对你千万分的好,才可寒舍脸来着花,一句话说错,立马缩归去,给你一张冷冰冰的脸,冻死小我。”

陆焉笑:“臣一个字没说。”

“也不必你叩首认错,罚你服侍本郡主起家梳洗,用午餐便可。”她摆摆手,歪着头想了一想才说,“可闷着我了,骨头里长了草,是该活动活动。”

他抿着唇笑,再在她发辫一侧簪上一簇粉嫩桃花,对着镜子里明丽新鲜的美人说:“桃花开了,就像小满。”

第二十八章梧桐

陆焉自但是然地接口道:“燕鸿远,羌笛怨,渺渺澄江一片。山如黛,月如钩,歌乐散,魂梦断,倚高楼。”

他只是听不得一个死字,拱手就要请罪,她却抓了他的手往前,“又要来讲臣罪该万死,郡主恕罪,好了好了,我都替你说了,也恕你无罪,陆大人就少在这些事情上费口舌了。如何?又要谢我?不必不必,我忙着呢,懒得跟你一来二去的周旋。”

陆焉稍稍低头,捏了她的手在掌心握紧,“郡主说甚么,臣都听着。”

“陆焉…………”她游移着唤醒了他,“你如何了?”

“反正永平侯不是甚么好东西。”

她对道:“你才巧舌如簧。”

留下的只要一阙歌一曲词,咀嚼在口中,方能忆起在母亲膝头,咿呀学语的日子。

她立品梧桐树下,单影寥落,细细说:“说到梧桐,有一阙词是极好的。梧桐落,蓼花秋。烟初冷,雨才收,冷落风景正堪愁。人去后,多少恨,在心头。”

景辞在他臂弯里笑得光辉,夸他:“真是一匹千里驹。”

作者有话要说:感受这一章是中期大剧透啊

“我想起来了——”她在一株兰草处停下,蹙眉核阅他,“永平侯是不是往你府里头塞了个断文识字知书达理的女人?给你做妻还做妾?你是内侍臣呀,如何跟公侯王子似的一身的桃花债!莫非你还想学那些个老寺人,莺莺燕燕整一屋子?”

“那我再不说这树了。”

“噢?此话怎说?”他挑眉,饶有兴趣。

陆焉将她散落的发勾到耳后,解释道:“前些日子同荣二闹了那么一出,眼下永平侯送人来,实在不好退归去再打永平侯府的脸。人留下也就是给个院子养起来,过些光阴再给她找个前程,也不好迟误明净女人家。”

只是那一年,年号还未改成“乾元”,梧桐树还不过屋檐高,小孩子能一把抱住的树干摇摇摆晃,好些人都觉着这梧桐养不活,谁又晓得这梧桐的年轮远远多过他的命。

他感慨,“可真是个娇气包。”手臂穿过她膝弯,另一只手揽住后背,熟稔地将人抱在怀里,往花厅去。

陆焉总结:“可见都不是好东西。”

他面前闪过余九莲那张无缺无损的脸,皱了眉,到底是错过一步,面上仍应着她说:“臣记下了。”

他捏她鼻尖,“油嘴滑舌。”

陆焉道:“都是照着郡主的身量裁出来的衣服,还能是谁的?年年外务府给郡主制衣裳,我这留了几件残剩,不想本日用上了。”

景辞慎重道:“半夏说宫里的老寺人都没一个好东西,公开里胡搞瞎搞的,你千万别学他们,不然我可不要你了。”

他再回身来,又是一脸云淡风轻,还能同她打趣,“郡主想甚么呢,风大罢了,与一棵树有何干系,别冤枉了它,来年不长叶子,夏天里没处所避日头。”

他悄悄捏一捏她手背,笑着点头:“好,都听小满的。”

不必梧桐帮手,他自将对襟短袄与马面裙抖开来奉侍她一一系上,绣鞋是宝石,腰带上嵌玉,她这一身穿出门,即便是在富朱紫堆里都明晃晃的刺眼。再要给她梳头,她却偏头一躲,“可别再这么正端庄经的了,我想着也起不了多久,过一阵还得回床上养着,钗呀花呀都省了,就给我编个辫子,能在院子里露脸就成。”

景辞问:“这裙子都雅,只是从没见过,是我的不是?”

他蹲下*身子,握住她一只光亮的小脚将袜子套上。绣鞋也是极新的,芙蓉花上镶着藐小的红宝石珠子,一身的繁华从脚起。

她点头赖皮,朝他伸手,“不我卧病着呢,迈不动腿,要抱。”

她拽一拽他茶青色袖口,谨慎摸索,“那我们归去吧,院子都让逛完了,也没甚么新奇。”

他胸中一颗石头落地,话语亦轻松起来。“臣失期,罪该万死,臣给郡主叩首认错好不好?”

她分歧意,“我哪儿像桃花,娇娇弱弱才开几日,我是月月红,这一月错过了,下一月另有,春夏秋冬,哪一季少得了我?”

叹一句,唱一曲,悲歌平生。

晌午,陆焉到宫中点卯即回,进屋时景辞已醒,仍窝在床上与梧桐说话。午后的日光如碎金,星星点点从窗口洒落屋内。她半趴在床,背上还盖着厚重的锦被,一只手撑着侧脸,长长的乌黑的发都拨到一侧,俄然间转过甚看他,眼角弯弯似新月,带着初春的和顺委宛,一顷刻将这凄然暗淡的风景点亮,周遭桌椅家私都描上金线,闪闪发光。贰心上灌一坛子蜜,甜得止不住笑。扯了披风走到她窗前,对着一张如花笑靥,欲语已忘言。

他赶紧偏过甚去,“无碍,风吹了眼。”

“郡主慈悲,臣必用心奉侍。”陆焉扶着她起来,梧桐与桑椹已备好了衣裳鞋袜,无一不是她的尺寸,只不过式样色彩她都没有印象,明显不是从府里带来。

陆焉回道:“愿为郡主做牛做马,奉侍毕生。”

景辞对着镜子摆布照了照,对劲地向后摸着长辫,一会儿又撇嘴,“好短长的手上工夫,可见在春和宫历练很多。”

因景辞尚在病中,桌上饭食都以平淡为主,吃得人恹恹的打不起精力。陆焉只差把清汤喂到她嘴里来,她却俄然念叨起来想吃羊肉,好说歹说留一只全羊今后再吃,她念着羊肉炉勉强灌了半碗粥,半笼汤包。

他嘲笑,“看来郡主身边的人,是真该整治整治。”

当年梧桐种下时,故交皆在,现在梧桐已亭亭如盖,故交却不知流向何方。

“我记得提督大人承诺过,要守着我来着,如何一大早就不见人影,可见是个坏透了的,半点信誉不讲。”她声音虽还哑着,但精力不错,明显已无碍了。

饭后,陆焉陪着她在院中漫步。她忽而想起昨日,拉一拉陆焉的袖口说:“当时那人死拖着我不放手,我一焦急拔了簪子往他脸上身上扎了好几下,见血了。你要找人,便寻着脸上有伤的查问。”

天涯天涯,鬼域碧落,死生不复相见。

景辞絮干脆叨持续道:“可见这世上的事都有定命,若不是我被夫人冤枉赶去别庄,也学不了拍浮,若不是我会拍浮,昨日便要死在湖底……你捏我手做甚么?”她回过身来,睁大了眼睛看他。

景辞终是没能忍住,回过甚远远再望梧桐树一眼,并没看出端倪,安晓得对一句诗他便落寞至此。

景辞道:“你还嫌我聒噪不成?”

他长叹一声,牵了景辞的手,踱步往前。“郡主以为,臣是那样的人?”

陆焉站在他身后,沉吟道:“确有些年事。”

不好不好~~~~~~~~~~~~

“至于你嘛…………”她转过身来,看着他,“就是我养的那一株夜昙。”

景辞懒得同他吵嘴,远远瞥见一颗参天梧桐,树干直而净,旁支斜茎鲜少,如一柄利剑悬在中庭。她仰着头,望不到树顶,“这梧桐长得真好,好些年事了吧。”

“小满说得对。”他忍不住笑,“永平侯一家子可都不是甚么好东西。”

景辞大病初愈,气势不敷,说得几句便弱了,“那倒不是。”

陆焉点头,“郡主还没好全,是不该散这么久,万一再吹病了如何好。”便领着她往回走。

“你是东西呢,我不是——甚么呀,我是好人,天下第一等的好人。”她同他歪缠,他便陪着,点头说:“好好好,郡主有千好万好,是臣痴顽,未能样样悟到。这厢该用饭了,郡主去是不去?”

他应一声好,一双再都雅不过的手,在她乌黑稠密的长发中穿越翻折,松松编出一条长辫,简朴清爽。

他昂首,望向层层叠叠梧桐叶,仿佛望着*折折多舛人生,没绝顶也没停断。叶落叶生,都是命。

她还不忘丁宁他,“你今后少跟他来往。”

“我记得这宅子暮年间就有了,或是本来的仆人家种下。只不过树已盛年,旧主却不知流落那边,倒让人没出处伤感起来。”她上前,伸手扶住树干,缓缓吟道,“凤皇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陆焉喝着她的音,一同接下句,“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恰有一声鸟鸣,凤栖梧桐,似真似假似梦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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