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肃老泪纵横,跪在地上骂道:“陆焉,你这奸佞小人,不得好死,不得好死!”竟是连个新奇词都想不出来了。

蒲月十七,朱大寿亲眷擂响了沉寂好久的鸣冤鼓,京兆尹仓促开堂审案。朱大寿身中二十四刀却被祁阳府尹判作他杀,杀报酬祸的富户徐高粱清闲法外,祁阳府尹依托朝中朱紫练练高升。左都御史在堂上说得绘声绘色,“当日到祁阳府拿人,那府尹许荇还号令着朝中有人,谁敢动他!臣现在当着朝中百官面前问一句,纵答应荇贪赃枉法为害百姓的‘朱紫’是堂下哪一名?”

陆焉鼻子里哼一声,不动声色,“下去吧。”

“是,小的辞职。”

这满朝文武,百人千人,若不查,大家都是廉洁好官,为国为民,若查,哪有一个袖底洁净?只要贪少贪多,没有贪或不贪。官老爷官老爷,压在你头上还喊辛苦的便是你平空多出来的祖宗老爷。

阳光似烈焰,炙烤眼底。

提督府,安东是个聪明小子,才来半月做事已有了层次,将外头番子的话问得清清楚楚一句不漏,才敢来敲陆焉的门,上书房里桌案前回话。“禀寄父,朱大寿的家眷上京了,明日一早便去京兆尹处伐鼓鸣冤。”

第四十七章侯府

安东本来弯折的腰再向下一压,点头道:“都办理好了,三法司问起来,保管一句讹夺没有。”

六月初七,暴雨初晴,原是个出城踏青,郊游探亲的好日子,无法城东洛阳道一片肃杀,锦衣卫齐装满员将寂然大气的永平侯府围个水泄不通。

安东将锦帕递到陆焉手中,“小的莽撞,脏了寄父的衣裳,小的愿领罪受罚。”

他将带血的锦帕扔了,凉凉道:“蚍蜉撼树,不自量力,真是一场好戏。”

荣肃大喝一声:“陆焉——”

眯起眼来上前一步,“臣还请荣大报酬朝野众臣解此惑!”

“你——血口喷人!”

哑忍、蓄势、一击即中,高,实在是高,他几近要佩服起死敌,如此成大事者风采,纵观朝野竟唯独他一人。

荣肃被他一句句驳斥,恼羞成怒,拿起刀来猛冲上前,口中大喝道:“陆焉,我要你狗命!”

陆焉笑,扶桑花抛上马,染了尘,他眼中的调侃之意好不掩蔽。“甚么是忠,甚么是奸?还侯爷为某解惑。”

午后,陆焉作为监礼,被请去坐在侯府大厅里饮茶。毛仕龙将查抄而来的侯府产业先分作两份,一份贡献地头喝茶的厂公大人,另一份再做二分,一份留给锦衣卫,一份上缴国库。这快意算盘打的噼啪响,哪管甚么国度社稷,凡是仕进,谁管你百姓痛苦,南边就算再饿死三十万又如何?他还是吃香喝辣,宁肯家中积粮喂了老鼠,也不肯便宜那“劣等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自有圣上裁断,荣大人留着力量再去费钱办理三法司锦衣卫吧。”

恰时他身后窜出个健旺的影,荣靖持刀突袭,雪亮的刀锋离陆焉的脖颈不过半寸,安东情急,一刀将他右手斩落,喷薄而出的血,断臂人撕心裂肺的呼喊,将本来死寂的永平侯府塞得胀满。

谁又猜到,这吱呀一声门关上,他捧着临安府奏报,盯着一排排工致小篆,半晌未翻过一页,玉轮下低飞的鸟儿探出头来,偷偷瞥见他上扬的嘴角,为这一个笑,忍得多少辛苦。

口儿一旦扯开来,便一发不成清算,大家都爱痛打落水狗,更何况踩着永平侯府的尸身献媚,只恨不能将这浩大一个永平侯府,三百年基业连根拔,剁碎了踩烂了捧到厂公大人跟前邀功求赏。

春山藏着笑进门来,也不等陆焉发问,径直说:“郡主拉着周福海家的问了一下午,绕来绕去问的都是她与周福海关起门来不能说的房事。小的问周福海家的,郡主闹明白是如何一回事没有?周福海家的点头,说看郡主那模样,多数是没明白。小的说她几句吧,此人还不平,拍着胸脯包管,已经说得直白得不能更直白,就差手把手教了。可郡主还是迷含混糊的,半懂不懂,周福海家的叮咛小的,这女儿家半懂不懂的,最伤害不过…………”

毛仕龙大喝一声:“给我搜!”锦衣卫世人鱼贯而入,停在枝头的鸟雀惊起,远远看热烈的人还不肯散去。

“荣大人何必装胡涂,许荇是荣大□□弟,此人上任祁阳府再上调京师,不都是托荣大人帮手?许荇为人如何为官如何,荣大人再清楚不过。”

胯*下狮子骢打一个响鼻,点头甩尾,莫名不安,陆焉取出怀表来看一看时候,眼睛斜睨,懒懒从锦衣卫的飞鱼服雁翅刀转向毛仕龙奉承的脸,回声道:“去吧,久拖误事。”

偃月刀顿地,荣肃扬声道:“陆焉,你这奸佞小人,毒害忠良,大家得而诛之!本日我荣肃,搏命一搏,也要为朝廷为圣上肃除奸佞!”

中午三刻,陆焉坐在一匹通体乌黑丰神漂亮的狮子骢上,身边跟着哈巴狗似的毛仕龙,看一眼永平侯府紧闭的大门,上请陆焉,“大人,这贼子还不开门昂首就擒,不若强攻?”

毛仕龙忙不迭拱手应,“是是是,卑职这就办。”侧过甚使个眼色,一队人顿时前,拖走了被五花大绑的荣肃,及断臂身残的荣靖。

“不知侯爷唤某前来,有何事交代?”话是同荣肃说,眼却仍然盯着舒散广大的花瓣,约莫是不屑,不屑于将死之人再操心机。

这最后一搏,陆焉不躲不闪,眼睁睁看雁翅刀断开枪柄,狮子骢岿然不动,荣肃头顶红缨在刀锋中落下,沾了满地泥泞。锦衣卫将他拿住捆紧,跪倒在马蹄前。

风起,两侧桑树沙沙沙若破阵曲。

毛仕龙得了令箭,一眨眼变作一条狂吠的疯狗,大手一挥,锦衣卫扛木桩撞门,“一二三一二三”的号子嚷着,第三回轰然一声永平侯府鹄立三百年的朱漆大门轰然倒地。

门外艳阳高照,映得他身上金线绣袍熠熠闪光。一夹马腹,他渐渐悠悠跨进门来,缰绳松松在手中,仿若午后小歇,懒惰雍容。闲闲瞧一眼孤注一掷,江东霸王普通被逼至绝境的荣肃,不知何时摘下他院中一朵扶桑花,捏在手中细细把玩,继而又置于鼻尖轻嗅,殷红素净的花瓣衬出面庞的惨白,但眼中又感觉艳极了,一颦一笑已盖过滚烫的血、杀人的刀。

灯下一美人,陆焉整低头批折子,淡淡应一声道:“闽浙一带都办理好了?”

中庭浩大空旷,永平侯戎装庄严,一把偃月刀横在身前,风萧萧兮易水寒,一副孤烟大漠疆场死战的悲壮。鱼贯而入的锦衣卫竟都被震在当场无人敢动。

月上中天,安闲的人早早入眠,野心之人仍在谋算。

荣肃神采一凛,当即斥道:“御史大人如此问,是何意?”

“嗯——”他语气平平,但听得出是极对劲的,摆一摆手,“□□山出去。”

陆焉仍旧坐于顿时,叮咛道:“行了,该抓的抓,该杀的杀,该查抄的查抄,免得迟误了时候。”

可惜,可惜是个宦官。

陆焉接过帕子来,将溅落鄙人颌的血细细擦净,他唇角带笑,悄悄赏玩着滚落在地的荣靖,痛苦地寻觅着被斩断的手臂。石头人一样的荣肃也终究哭号起来,“儿啊儿,是为父害了你啊…………”

等死的日子一日比一日难过,永平侯府这几月备下的龙凤烛大红绸子都成烈焰似的嘲笑与调侃,本觉得松一口气,但谁晓得毕竟逃不过。陆焉不以京郊截杀之事发难,却以朱大寿冤案作伐子,不但要他荣肃性命,还要永平侯府要荣家满门忠烈就此身败名裂,忠烈祠里再不供奉荣家先祖,他输得不但仅是本身,另有侯府祖祖辈辈家门光荣。

荣肃答:“中间曰忠。中下从心,谓言出于心,皆有忠厚也。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经心于人曰忠,不欺于己曰信。是为忠。窃弄威柄,构结祸乱,摆荡宗祏,屠害忠良,心迹俱恶。是为奸。”

陆焉嗤笑道:“若如此,某忠之于君,奉圣命行事是觉得忠,侯爷放纵亲眷为祸乡里,妄图财物收受贿赂便是为奸。一个窃国奸佞朝中败类,竟也能挥动刀剑诛杀忠良,侯爷,您忠奸不辨是非不分,何故为臣,何故为父亲,何故侍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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