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督大人好生仗义,景辞这厢先谢过了。”曲指在桌上扣一扣,给他行的是谢茶礼,饮上一口紧醪酒,装出个风骚姿势,吟上一句,“松醪酒好昭潭静,闲过中流一吊君。非常满盏黄金液,一尺中庭白玉尘。”再眯着眼看他,“如此风骚文采,提督大人就不能奖饰几句,讨个欢乐么?”

好不轻易得来个宾主尽欢,慧字辈的慧珍徒弟领着她入了居士林,挑上东边最是广大敞亮的屋子住下,门匾上书“持戒”二字,推开门家俬金饰都是上乘,与碧溪阁内安插类似,显是有人经心办理过。几个丫环进了屋便开端清算,倒是梧桐兼了半夏的活,留着她无所事事跟着景辞在屋子里闲逛。

陆焉沉吟道:“贴封条这主张不错,今后能够试上一试。”

他走后,日子俄然间冗长起来。景辞自认是没佛心没慧根的,是以也懒得去前殿打坐念佛,闲来无聊便抄一抄经籍,画几幅画,在梅影庵里住下来成日里醒来就吃,卧下便睡,倒也简朴清净。

克日事忙,陆焉到半夜才得了空拆开信封,读上三五遍,不自发弯了嘴角,一整日的劳累瞬时散了,想了想,提笔叮嘱她天冷多加衣,无趣得紧。到月中,景辞来信,催他几时来,若到月尾真能接她返来,没准能赶上他生辰。想来这孩子守着端方,也快闷出病来,但岁末年关,北边大雪饥荒,元人多数又要南下劫掠,依着客岁的例,他要代天子巡查西北屯兵重镇,但恰好是客岁这个时候,余九莲与永平侯暗中反叛,几乎出事,若将她一小我搁在梅影庵里,实在不能放心,倒不如接返来,宫里头没了太子,是再安然不过的。

景辞想着也就养到月尾,等半夏下了山再把獐子放进山里,免得被这想吃荤腥想疯了的女人生吞活剥了。

陆焉并不答她,摆正了酒杯与她倒满,“喝杯酒暖暖身子,这些日子清减很多,是该趁入冬时节补返来,这鸡汤鲜得很,尝一口,把稳烫嘴。”到头来不放心,汤勺翻搅几次,放凉些再递到她跟前,“你放心,都是我逼你吃的,菩萨要见怪也只见怪我一人。”

他这一回是带着个江南厨子上山,南边人邃密,善保养。他私底下趁她睡着探过几次脉,心知她体寒,素有血虚之症,但她年纪尚小,倒也不焦急吃药,先从吃食上保养,免得她日日叫苦,每日进上一碗药,得先哄她半个时候。

“你此人嘴真毒…………”一时候惊骇万分地捂住嘴,瞪大了眼睛瞧他,“这但是鹤顶红呀,方才不会让我吃进肚子里了吧。完了完了,这下可真折在你手里了。”

正想着这一茬,陆焉已与妙逸打完机锋,进了门令梧桐摆上饭食,要与她一同用晚餐。景辞见饭桌上有荤有素,小炉子里还温着一壶松醪酒,不由讶然,“我是进错处所了不成?佛门清净地,这满桌鱼肉的,不怕获咎菩萨么?”

她憋屈,只感觉面前此人极其可爱,最会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你稍稍弱一点,他立马抓了你弊端,用力儿撕拉。转开眼,懒得理他,撂下一句“食不言,寝不语”,埋头苦吃。

这一日写信说,后山上捡了只没娘的小鹿儿,才枕头那么大个儿,夏季里山头上只剩下石头草根,放出去必然活不长,干脆在居士林院子里养着,小鹿儿生得敬爱,她欢乐得很,厥后又觉着半夏看这只鹿的眼神不大对,直愣愣带着火。问清楚了才晓得,本来这是只獐子,不是鹿,但她说是鹿,底下人也没一个敢辩驳,倒有些指鹿为马的意义,唯独半夏女人特别,成日里流着哈喇子,心心念念都是香喷喷热腾腾的烤獐子肉。

她撇嘴,“好嘛,这回连吃甚么吃多少都得管着。改明儿是不是要给我嘴上贴封条,该说话能说话才揭开。提督大人好生霸道,畴前但是连太后娘娘都管不着我来着,今儿还真是落您手里,暗无天日了。”

陆焉吵得她烦了,本身却高兴得很,公开里笑上一会儿,赶紧摆手说:“好好好,不打搅郡主用饭。”夹一筷子鱼肉到她碗里,“尝尝这龙舟镢鱼,鱼肉鲜不鲜、嫩不嫩都考厨子刀下工夫。”

“娇娇说错了,不是手里,是折在嘴上。”打趣话说着,又要来吻她,两小我笑闹一回,虽说是依依不舍,但不能迟误闲事,陆焉终是在太阳落山之前出发下山。

陆焉尽管顾问她用餐,因此对付道:“好诗好诗。”眼皮都不抬一下,真是人到了手便没先头那般好性儿了。

半夏肚子里藏不住话,绕上一圈在她耳边嘀咕说:“这哪是甚么庵堂呀,瞧着倒像是哪一家员外爷府上,一件件都是崭新的玩意儿,俗气得很。”

都城三百里地界就没长出一座高山,换了外埠人来看,落霞山最多也就算个高山里凸起的小山包。马车上到半山腰上,路窄换轿,这红顶肩舆并不比马车小多少。

第七十七章鸿雁

景辞窝在陆焉身上眯上一觉,摇摇摆晃一睁眼就到梅影庵。庵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事前透了风声,提督大人要来,方丈师太是个极擅寒暄的人,一早领着妙字辈长老出门来迎,与陆焉来往一番,句句话里都带着禅机。景辞本觉得天底下最善于虚真假实顾摆布而言他的人就是陆焉,没成想出了城反倒赶上高人,话说了老半晌,竟没有一句能听明白。

景辞是吃饱了犯困,小猫儿似的在他胸前蹭上一蹭,咕哝道:“太子可真烦人,俄然间得了癔症,疯狗似的乱咬人,那早晨可吓死我了,从没让人如许折腾过,留了好些血,哪哪儿都疼。唉…………真想打归去,也把他脑袋瓜子往柱子上撞,让他长长经验。你说,要真给他撞得开瓢儿了,里头不会真是枯草烂叶子吧?”

每日按例给陆焉去一封信,全都是平常琐事。但恋人眼里出西施,眼瞧着恰是如胶似漆的时候,生生让拆开了一个山上一个山下,倒有几分天各一方的离愁别绪。

到底是宫里头教养出来的女人,虽说闹起来没个正行,但纤细处样样皆精,筷子握得方才好,喝汤吃菜半点声响都不能有,一小口一小口,咀嚼透了才咽下肚。陆焉瞧她吃得专注,忍不住抬手刮她脸颊,惹来她皱眉相对,他笑得轻巧,换了小我似的安闲清闲,与她打趣说,“这小模样敬爱得紧,同针松林的小松鼠吃果子普通。好吃么?也给阿爹尝尝。”

前半段听得贰心疼,后半段又忍不住想笑,抱紧了亲够了才说:“也不定是枯草烂叶子,许是一堆猪下水也说不定。”

这屋子安插精奇,与都城大不不异,寝居内设一扇小门,推开来是一间坐北朝南的小屋,接连两扇开阔大窗户,八扇骏马踏春屏风,一眼便知是贵重稀珍,左手边一张春榻,榻上斑斓成堆,靠墙挂着一幅洛阳牡丹图,地上另有大理石砌出来的温泉池子。哪是甚么山野禅房,清楚就是朱紫屋子,抬手抚过榻上一张乌黑狐皮,她揣摩着不知这梅影庵本就如此,还是让陆焉手底下的人折腾成这副春*情盎然的怪模样。

景辞也不与他胶葛,桌上一盘干笋肉片新奇得很,她连续夹上好几筷子,再要伸手那一盘菜就给挪了处所,陆焉说:“这东西提一提胃口能够,到底是生发之物,多进伤身。”

景辞拧着眉头活力,咽下一片蔷薇糕才说:“我用饭呢,用饭不准吵我!”建议火来两腮鼓鼓,粉生生惹人爱。

饭吃完了,陆焉便要趁日头未落,赶马下山,景辞吃得饱肚,本身个表情也好,拉着陆焉歪缠一回,笑嘻嘻让他留下,明日一早再回。陆焉陪着她饮过一盏茶,捏着她软和柔滑的手说:“月尾按例圣上要驾幸汤泉山,宫里朱紫多数都要一道去,恰好当时接你回宫,与太子岔开了,还能拖上几个月,开春趁早把婚事办了,就近住在郡主府,与你隔一道墙,我也能定必然心。山上夙日无聊,多给我写信。晓得你这小东西好吃好睡,没病没灾的,我才放心。”她就在他手边,额头上还藏着一道没法消去的伤痕,想一想便是揪心肠疼,若真再出忽略,也不知本身能不能熬得住。

直到陆焉欠身将她让出来,举荐与妙逸师太,景辞内心头暗叫一句糟糕,修佛又入尘凡之人没事总爱叨叨几句禅语,话没说得两句就要给判词,脑筋才转到这,妙逸师太便赠她一阕,“诸优戏场中,一贵复一贱。心知秘闻同,以是无欣怨。”这诗拿大口语说,就是感慨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起起落落都是命,套谁身上都灵。景辞忙不迭称好,接下来一整月要在人眼皮子底下待着,还不得给人几句好话配个好神采,换一段清闲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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