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眉娴没有去接他的伞。

张眉寿无法,便去看祝又樘。

“二表哥,这酒不成再吃了。”张眉寿上前按住酒壶。

……

“但是……我想嫁的人,不是他们。”她鼓起勇气再次看向他。

“女人,外头正下着大雨呢。”丫环提示道。

“白家哥哥……”张眉娴声音低而颤抖不清:“真的是你……你如何……”

本日,张眉妍的话当然刺耳,可却也提示到了她。

张眉娴坐上马车,一颗心跳得缓慢。

“施主此言高耸,恕贫僧不能从命。”他语气中带有几分疏离冷酷:“若施主无别的要事,贫僧这便命人送施主出寺。”

且现在倒还好,再有两年,二妹三妹都到了议亲的年纪,到时她横在前面,更是多有不当。

张眉娴忍着痛,执意要掀起他的衣袖。

“……”张眉娴张口欲喊住他,可看着那一身僧衣的人,满心的话再也没法开口。

张鹤龄与张延龄生辰这一日,张家高低热烈不凡。

雨水很快打湿了她的发髻和衣裙。

家中本是不筹算当真筹办,可何如登门的客人实在很多,单是小时雍坊里的便凑足了一桌。

除开二人的几位小友,王守仁与苍鹿,乃至是徐永宁也都来了。

她想去印证一件……不,是一些事情!

章拂缓缓抽回了手。

她身形本就高挑,样貌亦是姣好,本日着一件茜红色夹袄、下衬翠蓝刻丝马面裙,此时站在那边,尤其夺目。

他回身下了石阶,二人各自撑着伞,一前一后朝着殿后走去。

章拂正于寮房内盘腿打坐,忽听得和尚来禀,说是一名自称姓张的女施主,携了亲手誊写的经籍,前来求见他——

“张施主。”他朝着张眉娴行了佛礼。

张眉娴定定地看着他,泪水簌簌而落,久久无言。

四目遥遥相对间,年青的和尚微微错开了视野。

章拂眼神闪躲了一瞬。

二人你来我往,竟是宋福琪输的多些。

章拂握着伞的手指微动,到底将伞递向了她。

“可我不晓得,他愿不肯意娶我。”张眉娴紧紧盯着他的神情:“……如果情愿,多久我都等得。”

“你若不是他,又在怕甚么?”张眉娴与之对视着,眼眶已有些泛红。

……

现在想来,张眉娴不由满心惭愧难安。

丫环只好应下。

起码……也该去问个清楚!

那只手臂之上,有着一片弯月形的红色胎记。

章拂缓缓伸开眼睛。

这些年,他究竟遭受了甚么经历,是如何死里逃生,又吃了多少苦?

章拂微微一怔,而后道:“那施主便随心便是。”

章拂眼神微动,踌躇半晌,到底是点了头。

他行至廊下,随行的和尚收伞立至一侧。

章拂远远便看到了她,张眉娴亦是。

但是,若叫她就此稀里胡涂地嫁了人,她却又心有不甘。

她拖着不嫁,叔叔婶婶从未说过她半句,祖母最多也只是偶尔唠叨几句,故而……她尚未感觉有太多不当。

宋福琪一见她来,规复了几分复苏,咧嘴一笑,道:“表妹,我酒量好着呢!醉不了!”

便是果酒,吃多了也醉人。可宋福琪不听旁人劝止,反而愈发斗志昂扬。

她真是蠢……只因婶婶向来不提,她竟也未想过这一点。

席间,宋福琪闹着要与祝又樘划拳吃果酒,太子殿下感觉别致风趣,便应了下来。

说罢,便转过身。

对外,她已过继到叔婶名下,那她的婚事,天然也该由宋氏做主。

“既是不知成果,人生苦短,还是勿要孤负光阴。”

张眉娴抓着伞柄的手微微收紧。

章拂沉默了半晌。

他仿佛也偶然再禁止。

她脚边的伞,在风中翻转着,被垂垂卷远。

“此惑,佛祖怕是解不了,唯有大师能解。”发觉到他的遁藏,张眉娴直直地看着他,语气里透着刚强。

二人就像是杠上了普通。

一场雨后,万物复苏。

张眉娴眼神一颤,几乎惊呼出声。

不知因何,这一刻,她几近是已经确认了。

他双手合十,道:“施主请便,贫僧告别了。”

雨伞跌落在脚下,她另一只手已去掀了他的衣袖。

张眉娴心中一紧,咬了咬牙,竟是快速上前几步,一掌控住了他的右手手腕。

但是,张眉妍那番话,却叫她认识到,她嫁不嫁尚是小事,首要的是——外人会如何对待叔叔婶婶?

“嫁娶之事,乃是人道常理。”章拂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波澜。

张眉娴等在前殿外廊下。

太子殿下则一副作陪到底的模样。

“本日除了送这手抄经籍以外,实则另有一事,想请大师为我解惑。”张眉娴看着他,语气还算安静地问道:“不知大师可否赏面一叙?”

“归去吧。”他轻声说道。

本日天气不佳,寺内香客寥寥。

“多谢大师指导。”

“张施主。”章拂打断了她的话:“务请慎言。”

这声音,仿佛带着推离,刹时将她推至极远以外的间隔。

王守仁几人着了急,便叫来了张眉寿。

张眉娴手中的伞微微抖了抖,飞洒下一阵水珠。

她唯有看着他一步步走远,红色僧袍消逝在白玉石栏后。

直至四下无人,张眉娴才缓缓止步,转头看向他,开口说道:“……我许是要嫁人了。”

二人无声对峙了半晌以后,章拂微微弯身,将伞放在了她脚下。

张眉娴未有担搁,当即叮咛了丫环去备马车。

她若再迟迟不嫁,叫外人如何群情婶婶?

和尚安静的面孔之上终究有了一丝颠簸。

待至深春,都城表里,到处绿意浓。

便是祝又樘,也未曾缺席。

“张施主,请自重——”章拂反握住她的手臂,微一使力,便让她疼得皱紧了眉。

下一刻,她倒是看向他的右手,忽地扣问道:“不知可否看一看大师的右臂?”

春雨清冷,将寂静厉穆的大永昌寺蒙上了一层湿意。

章拂半垂着眼睛:“施主言重了。施主如有何怅惘之事,无妨说与佛祖听一听,佛祖许有指引。”

张眉娴刚强道:“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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