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板,秋公子来了吗?”

心头猛地一颤,惊骇而又慌乱地朝来人转过甚去。

秋云水摆摆手,“罢了,你去吧,莫来烦我。”

内间,压枝提心吊胆地望着秋云水,唯恐她被吵醒了,拿她撒气。

巧莺提着一个乌木食盒,穿街过巷,来到一处矮门前,不耐烦地拍了打门,无人应对,巧莺神采愈发烦躁,将门拍得咚咚响,过了好久,内里仍无人声传出。

珍品楼,人声鼎沸,酒菜人味稠浊如酱缸,巧莺紧蹙眉头,捂着口鼻,穿过张张桌椅,唤来伴计,

茶水房本就不远,压枝见炉上隔着新煮好的茶汤,图费事就拎了返来,入门便撞见夫人与文尝俱神采乌青地对峙在那边,不由顿住了脚。

下一句,好赖她总会问,云山又如何了。

“说罢,谁又惹你不快了?”

露缘中间顿时想起一阵轰笑声,在世人淫迷轻视的目光中,巧莺狼狈逃脱。

“巧莺,”一见巧莺,男人大喜过望,扑了过来。

“夫人——”,文尝忍不住瞪着一双牛眼,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他好歹是您的亲弟弟,一脉相传,是老爷至今独一的骨肉了,您如何这般狠心?”

“又来寻你家公子啊,他本日没来,”,眼尖的**从大堂走出,尖声喊道,“你家夫人也是,管得也忒严了,天下哪个男人不寻欢?哪个老爷不作乐?再不知敛行,谨慎成了下堂妇!”

文尝不断念肠紧随而至,移开镇纸,捏着信笺递到秋云水面前,“夫人,您看一眼罢。”

秋云水坐在打扮台前,拿着篦栉划过青丝,头也不回地冷声道,“如果有力没处使,就去灶房帮烧火丫头劈几根柴火,免得作弄我云水居的铺砖。”

秋云水半躺美人榻上,支颐托脑,昏昏欲睡。

长长地出了几口气,胸中肝火稍稍压下,抬脚出了甬巷。

谁知秋云水冷嗤道,“迫不得已?若真是迫不得已,他早闹到府门外了。”

贩子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巧莺绷直了腰脊,色厉内荏道,“秋公子可在内里?我家夫人寻他呢。”

不想找也没体例,夫人把此事交予她,天然不能怠慢。

“巧莺!”

透过铜镜,文尝望着秋云水的神采,却见她不甚疲累地阖上了眼,反问,“那又如何?”

文尝神采唰地白了,似是怒极反笑,连道了三声好,抬步就要往外走,压枝随之松了口气,谁知她走到半途,定定地立住了,一动不动,过了半刻钟,竟又回身返来了,噗通一声跪在秋云水膝前,揪着她的裙衫,扯开嗓子哀嚎起来,“夫人,奴婢错了,可奴婢求您帮帮少爷罢,信上说他前些日子忽染恶疾,至今下不了地,他孤身在外,身边又没个别己人顾问,上门问脉的大夫见他孤苦,又趁机欺讹,骗光了身上的银钱,少爷现在缺衣少食,三餐不继,您如何忍心弃之不顾啊?”

不一会儿,一个两眼无神,身形肥胖的男人走了出来,身后跟了一个年代四十的魁伟男人。

“没有”

“奴婢不是个多事的人,”,说着,往前走了几步,离秋云水近些,取过她手中的篦栉,轻柔地帮她梳理脑后的乌发,“少爷半月未曾来信儿,昨日托人递来了信函,夫人看也没看一眼,就搁那儿了。”

文尝一字一句不肯草率,连续读了数遍,最后,两眼通红,如珍如宝地遵循折痕折叠整齐,拿镇纸压了,搓了搓脸皮,轻手重脚地走到隔门处,撩起帘幕,低声问,“夫人还睡着?”

秋云水撑着塌缘坐起,按着太阳穴清了清神,虎狼盘卧本就难眠,文尝这个不晓事的还不时闹腾,若非她另有效处,真该趁早打发了。

“你住嘴!”巧莺厉声道,“夫人一月的份例才几十两银子,光你一个就破钞两百两,还不满足!真是狼心狗肺,待我归去奉告夫人,看你半文钱拿不拿获得。”

刚上前一步,守门的壮汉便拦住了她,高低逡巡一番,眼中淫光闪动,“又来找人啊?”

“唉······”,秋云水两道长眉微不成察地蹙了蹙,叹口气,莹薄的眼皮缓缓翻开,许是刚醒来,目光有些虚散,细语喃喃道,“真是没法无天了,”,言毕,偏头往上看去,见到压枝一副惶惑无措的模样,腔调放柔了,“你去将她叫来罢,就说我醒了。”

压枝一个激灵,恍恍然扭过甚,见文尝嫌恶地瞪着她,朝秋云初扬了扬了下巴,她缓过神,忙看了一眼,怯懦地点点头,作了口型,“睡着呢。”

晡时,残阳正浓。

云淡风轻地啜了口茶水,挑了挑眉,“上月来信,得了痢疾,上上月来信,银子被人偷了,上上上月则说地痞恶霸逞凶侍强······诸如此类不堪列举,我实在懒很多说了。可这才半月,月初送去了百两纹银,才几日就耗损光了?莫非云水居的东西都是大风刮来的?还是从天而降的?将军府内安身立命有多不易是我空口白牙胡说的吗?事事运营到处防备,陪着谨慎奉养老爷,还得······”,秋云水揉着眉心,“算了,你也不过是个白眼狼,何必多费唇舌。压枝,去寻巧莺返来,令去府医处随便取些补身子的药草。”

一句话将文尝羞得面红耳赤,“奴婢知错,再不敢了,夫人饶过奴婢这回。”

短短几日,蹭地热了起来,裹的春时袍衫不及换下,滚汗一层一层往外冒。

正中午分,烈阳炙烤着大地。

露缘阁,巧莺仰首看着阁上名伶一个个搔首弄姿,不知耻辱,中间男女耳鬓厮磨,搂腰舞肢,顿时面红耳赤,抬步欲走。

“哼,此时念起姐弟情分了······”,巧莺话没说完,忽闻身后一声沉重的低喝,

那又如何?文尝心内号令着,亲姐弟,骨肉相连,虽非同母所生,你如此待他也是说不畴昔的!

压枝不敢答话,只能不吭不喘地埋头往里走,斟了茶,噤若寒蝉鹄立一旁。

“是”,压枝福了福身子,忙不迭跑出去。

“李文尝!”秋云水拍案而起,“这是本夫人的云水居,由不得你在此作威作福!”转头又对压枝说道,“出去,谁是主子谁是下人拎不清?”

“没有没有”

叫卖声、吵嚷声、扳谈声,此起彼伏,不断于耳。

“住嘴!”男人一把推开他,站在台阶上俯瞰着巧莺,龇牙咧嘴,“你是甚么东西,我们姐弟间的事由得你一个贱婢多嘴?”

巧莺腻烦地往中间躲去,从袖中抽出一叠银票,气生生地丢到男人怀中,“夫性命我送来的。”

财路赌局前,巧莺捏紧了食盒提手,自言自语道,“秋云山,再不现身,一个铜板也休想拿到!”

男人捧着银票,不再理睬巧莺,沾了唾沫当街点数起来,而后苦着脸说,“如何才一百两?她亲弟弟都卧床不起了!买个奉养的丫头,再治病,吃穿用度,一百两如何着都不敷啊。”,越说越气,不由面孔狰狞,恶从口出,“好个冷心的婆娘!给人家作妾丢了祖宗颜面不成,还这般无情无义,不顾自家弟弟存亡!这等人,该天打雷劈!”

压枝正要出去,闻言,见机地转头分开了。

跺了顿脚,巧莺啐了一口,直骂,“败家子!又去那里散银了,还得本女人满处寻不成?”

“夫人······”,文尝呐呐。

压枝正暗自咂舌,闻言,忙说了声“是”,一起小跑出了云水居。

外间,文尝捏着一张纸笺,笺上密密麻麻大小不一排满了字,笔迹如蝍蛆蜿蜒爬过般丑恶。

“蹬蹬蹬”,不知是成心还是偶然,脚板跺得震天响。

身后的大汉上前一步,和蔼说道,“女人莫气,少爷刚输了钱,内心不顺畅,你临时······”

文尝欲言又止,迟疑多少,终是磕了个头,退下了。

嘴角颤抖了两下,强扯出一抹笑意,文尝道,“奴婢担忧少爷赶上了甚么难处,才会迫不得已冒险传讯,一时没忍住,便私拆了信函。”,言罢,垂下头,一副任打任骂的知错姿势。

压枝一旁打着扇子,眼皮不住地往下沉。

“秋公子来了吗?”

古玩铺,玉石琅砚,琳琅满目,学子文士穿越其间,亦有商客富绅品鉴议价,见一娇俏女子忽入门来,不觉齐齐昂首看去,巧莺满脸通红越众而入,来到柜台旁,问,

“夫人睡好了?”文尝风风火火地先压枝一步跑了出去,稳稳身形,一脸一无所知地忝笑问道。

“等着”,说完进了赌局。

文尝负气,甩头就走。

秋云水烦躁地挥开她的手,站起家,步至外间,见压枝正忙上忙下擦拭着玩物摆件,叮咛道,“上茶”,压枝回声是,便提着茶壶去注水。

“滚出去!”,文尝一声喝骂,吓得压枝猛地颤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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