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萧孺人喘气渐促,不觉捏紧了帕子,面上还是一派安闲,“如何?”

朝堂风起云涌,去处难寻,府苑狼籍不休,喧闹如闹市,哪个都不顺心!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女人既已尽力以赴,不必叹惋。”,萧孺人云淡风轻地说道,本来她就未曾筹算凭此机一举撤除尤良,让她吃些痛苦也好,在她受尽煎熬死去之前。

他是徐管家一手汲引的,高雅点说,于他有知遇之恩。

常日里老爷待妾室们冷冷僻清,不偏不倚,让世人摸不着脑筋,不知该到哪个主子跟前献媚,可她内心一清二楚,心机多的人思虑事情想得也多,故而走了歪道。

萧孺人看了她一眼,挥袖道,“都退下罢。”待如云裙摆纷繁飘出,啜了口香茗,缓缓说道,“此处无旁人,女人有话尽可直言。”

“另有一事,奴婢未曾对旁人提及。孺人莫怪,只因当时景象稠浊,奴婢也不知此事是真是假,说了只怕平增孺人烦忧。”,连欢口中谦畏,目光却不分开萧孺人一刻,直看到她神采稍变,方才持续言道,“奴婢当夜在外间奉侍,隔了屏风断门,于喧闹动静中模糊听到一声弱不成闻的嘤咛,凄厉,悲忿,衰弱,只响了眨眼的工夫,奴婢也不知为何就生了这很多动机,想想感觉过分荒诞,便没放在心上,可睡下后,一深思又感觉不对劲,遂一向想来报予孺人晓得。”

“老爷晓得,夫人志气高,与旁的妾室一贯反面,现在病情到了紧急关头,秋孺人前来求见,老奴自不敢放她入内,便故意劝她临时归去,是她身边那名下人不依不饶,非要见着夫人才肯罢休。厥后・・・・・・少爷念及夫民气性,言辞虽不铛铛,但也是全为了夫人,一时打动才说出那番话来,还望老爷明辨。”

连欢扫过众仆后,目光闪动地望着萧孺人,“孺人待下人们亲和,奴婢非常羡慕,故有些知心话想与孺人报告。”

现在,萧孺人浑身颤抖,面色虚白,一双水动的眸子里积聚了万千情感,颀长的指甲勾破绢帕,掐动手心肉,却不知痛般怔怔地盯着虚空。

狄应还是淡如流水,不动声色,如同一名长袖善舞的名伶赶上了一个不懂风情的榆木,怎生舞腰,也得不来他的谛视,秦妈妈没了心气,也没了力量,便瘫倒一旁,不再言语。

他刚从徐管家处返来,府医诊过脉,傻坐了半晌,愣是没说出个以是然来,让人急得跳脚。

另有徐婶,年近六旬,头发斑白,在他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得人真是心焦。

秦妈妈跪坐得身子麻了半边,想动又不敢动时,就闻声狄应问道,“那秋孺人又是如何回事?”

只看位份就够了。

秦妈妈自知此事压不垮秋云水,弄不好被她倒打一耙,以是就将罪恶推到了文尝身上,少一只臂膀便少一分便宜,撤除秋云水仍需缓缓图之。

为人当知恩图报,齐越至心实意盼着他安然无恙。

狄应背手,临窗而立,可贵的喧闹却让他更加烦躁。

因景况紧急,连欢当下便不再虚觉得蛇,瞟了瞟身后屋门大敞,屋外人际寥寥,抬高声音道,“孺人还记得前夕之事?”

“孺人――”,连欢赶快唤道。

秦妈妈本性急直,但好歹也在深府高门呆了十几年,机巧心机还是有的。

“那事有劳女人临危报信。”,萧孺人微微点头。

将军府的书房门额上挂了一面牌匾,单书一个“安”字,隽永出奇,气势澎湃,乃是由当朝右丞并尚书令奚谏之亲身提笔捉刀,当时皇上初赐宅邸,朝中又有文武反面之传闻,为安民气,狄应在府内摆下庆新宴,邀袍泽同僚前来欢聚,于众臣面前,狄应定词,奚谏之落墨,一幅文贤武能的和乐气象。

正妻之下两名孺人,得老爷亲赐,下人们可直呼秋云水一介孺报酬夫人,无言自明,秋孺人比之萧孺人高上一分,比之尤良又矮上多少?

“孺人仁厚,不肯怪责奴婢。”,连欢躬身一拜,“可奴婢已奉孺报酬主,自当经心极力。”稍稍挪了几步,身子前倾,奥秘莫测地说道,“那婴儿生来诡异,两眼圆睁似有怨气未平,孺人没忘吧?”

他当即摆手推让,“行‘三安’者唯陛下一人,本官不过马前卒而。”,向来不留一丁半点的嚼口,到处美满方是他的处世之道。

书房背靠一片偌大的竹林,承自前朝丞相府,彼时挂的是一张“步青云”,取“平步青云”之意,除了檐下匾额,狄应未做窜改。

“将军,老奴所言句句失实,神明护佑夫人,让少爷于半城以外感知夫性命悬一线,吃紧赶回,方唤起了夫人求生之念啊――”,秦妈妈跪在地上哭号着。

狄应犹记得,当日奚谏之搁笔,温润而笑,“望左丞确如此字所喻――安国安朝安民气”

连欢不急着辩白,反而更加高深地说道,“另有一事,青澜院高低无人不知,可就因谁都晓得,便没人多想。自打夫人有孕以来,常常整夜恶梦,纵是白天入眠,亦不堪其扰。”,说着,就看萧孺人意兴阑珊,急口道,“奴婢本也觉着此乃平常小事,上至天孙下至黎庶,哪个不做梦。可有一日凌晨,世人未醒,奴婢在屋外洒扫,忽闻夫人一阵高喊,口中直叫‘是你该死,是你该死,胆敢抢我儿世子之位,是你该死・・・・・・’,随后轰动了侍夜的丫环,奴婢就避开了。这几日一合计,深思着莫不是府里哪个被夫人暗害的庶子庶女盘桓不去,趁机报仇来了?”

书房内,狄应端坐长案后,摩挲着湖绿扳指,脸上神情莫测。

“孺人不必客气,”,连欢仓促道,“夫人产后出血不止,得大夫看诊,病情略有减缓。本觉得就此好转,后无大碍。熟料今早景象突变,血势澎湃如滚浪,秦妈妈派院子里的金婆去延请府医,奴婢趁机说动金婆代领差使,以借机迟延。奴婢去时,夫人已成灰败必死之相,想着大夫晚来些,她便该魂归九天了。何如天不亡她・・・・・・”,说着甚是可惜地摇了点头,无法地望着萧孺人,眼中无声说,此事非我不尽责,全怪命数。

连续几声,萧孺人缓过神来,欲盖弥彰地淡然笑了笑,“许是女人听岔了也说不定。”

“一个志气高,一个一时打动,就全赖旁人的不是,你怎不说一个气度狭小容不下妾室,一个眼界低窄管到了本将军的后院!”,狄应像被戳中了死穴,突然发怒,惊得秦妈妈余悸未平蓄势又起。

竹林幽深,促织偶啼,米粒大小的黑虫穿越其间,行迹不定。

齐越缩头缩脑地抄手回到门下,使了眼色,让替职的下人分开,看了看紧闭的门扉,吁了口气,挺直腰躯,如平常般木头人似的站着。

萧孺民气中了然,避过不提,“不知连欢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这是如何了?平素深沉似海的将军这几日老是喜怒无常。

“归去!”,狄应摆手,腻烦地摈除秦妈妈,待其忙不迭爬滚到门边,又说了句,“好生顾问夫人。”

窗外竹林清幽,风声飒飒,裹挟着怡人的竹香钻入窗内,沁得一室妙不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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