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节 真仙亦非全无敌

清闲欢愉了七八日,构造傀儡不再送酒来,铁猴大为不满,呲牙咧嘴,怒形于色,魏十七摸摸它的头,从赤铜铸恨棍中引出一概血气,催动令符,扯开一道流派,携猴头跨出洞天小界,落于山颠。白天已逝,月出东山,盘桓斗牛,月光星光洒落在二人身上,如映雪,如披霜。

拂晓前的暗中,风暴前的安静,百岁谷厉兵秣马,高低枕戈待旦,连沾了魏十七的光,被尊为上客的柯轭牛等也心知肚明,没心没肺的只要铁猴,浑不当回事,沉迷于酒坛中,饮了醉,醉了睡,睡了又饮,天塌下来有仆人顶着,它不必多操心机,遇事抡起棍子乱打便可。

魏十七沉默半晌,慎重道:“吾自为吾主。”

“樊隗麾下无有汝,三皇六王诸方之主,汝以谁报酬主?”

公然,转轮王不动声色,又道:“本王麾下大将都铎,受命攻伐百岁谷,但是陨落于汝之手?”

“转轮王如何?”

魏十七笑了起来,摇首道:“是不成对抗才对!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这等人物,非你我可妄测。”

魏十七伸手一抹,一道金光落于铁猴头顶,诛仙金符漾出一道光晕,将深渊气味生生镇下,铁猴浑身一颤,雷公脸上现出畏敬之色,连带心窍中那枚血舍利亦诚恳下来,收敛凶性,不敢妄为。

他将血舍利收起,沉吟半晌,又取出都铎临死前吐出的那枚药丸,血纹缠绕,千枝万叶,凹凸不平,看了铁猴一眼,踌躇着是否给它试上一试。铁猴眸子骨碌碌直转,头颈生硬,鼻翼张翕,猎奇地嗅了嗅,情不自禁打个喷嚏,脸上暴露讨厌顾忌之色。魏十七心中大奇,还没来得及细究,药丸俄然腾空飞起,千枝万叶血光满盈,倏忽胀大一圈,颤颤巍巍,随时都会炸开。

铁猴龇牙咧嘴,闻言大不觉得然,形诸于色,但离暗乃仆人之道侣,它纵有不悦,也不敢非常宣泄。魏十七摸摸它的头颅,喃喃道:“此事从长计议,深渊当中,定有……”他的声音嘎但是止,俄然记起帝子所言,血战乃是他的机遇,是他的机遇,而非那猴头的机遇!

铁猴伸长了头颈四下里打量,看着有几分眼熟,低头望去,一条大河波浪宽,浊水滚滚,蜿蜒涌入二山之间,恰是百岁谷的流派鬼门关。

离暗目光落在铁猴身上,沉吟道:“此猴杀入血战,如鱼得水,算得上是一员骁将,对上深渊主宰,却不堪一击。网罗血舍利事倍功半,可遇不成求,就算多得几枚,也一定尽如人意……”

离暗考虑半晌,慎重道:“深不成测,不成轻敌。”

魏十七看得逼真,那药丸引来的只是一抹投影,并非实体,真身不知在千万里以外,不必过分介怀。他看了对方几眼,浅笑道:“但是转轮王劈面?”

一人一猴凌虚蹈空,无移时工夫便遁去千里之遥,魏十七蓦地收住脚步,落于一处山坳中,铁猴紧随厥后,如流星般横冲直撞,哇哇乱叫。魏十七摇点头,那猴头体内血气虽盛,终是外物,邃密窜改不及胡疯子孙瘸子之辈,尚须细细打磨。他伸手一招,水云石棍去势顿缓,如枯叶飘落于林间,悄无声气,片尘不惊。

魏十七道:“不错,确有此事。”

血光暴涨,药丸裂开一道裂缝,一个恍惚不清的身影飘但是出,深渊气味突然来临,星斗暗淡,月华隐没,铁猴凶性大发,抡起石棍欲打,魏十七伸手按在它肩头,轻拍数下,表示莫要轻举妄动。

铁猴等得不耐烦,又不敢擅离,心中非常委曲,魏十七俄然将双眼一睁,眸中星云缓缓转动,那猴头如遭雷击,僵坐于林间,如泥塑木雕普通,战颤栗栗。魏十七将它细心看了一回,伸手在其肩头一拍,叮当声响了十余息,铁钎一一跳出皮肉,铁链如赖皮蛇般脱落,心窍间血舍利从甜睡中复苏,铁猴神情一动,瞳孔染上一层通俗的赤色,深渊气味冲天而起,桀骜不驯,肆无顾忌。

魏十七目光明灭,这一枚药丸助都铎力战不竭,血气澎湃,几无穷尽,却撑不住转轮王一抹投影,转轮王之强,可见一斑,樊隗如此刁悍,尚且败退一隅,不得不寻求退路,跳出深渊,他因这一枚药丸,落入转轮王眼中,只怕是祸非福。

魏十七将所得三枚血舍利托于掌中,一枚水汽氤氲,一枚冥顽不灵,一枚寒意森森,铁猴眨巴着眼,看看血舍利,又看看仆人,不幸巴巴,不知是何企图。魏十七微微感喟,这几枚血舍利彼其间并无感到,究竟是之前的猜想有误,还是此中另有玄机,只能留待今后细细考虑了。

魏十七皱起眉头,催动铁链铁钎,将铁猴心窍间血舍利重又镇下,伸手召回诛仙金符,暗埋没于掌心,铁猴周身一轻,从耳中抽出水云石棍,盯着那枚药丸不放,伏低身躯低低吼怒,神情防备,如临大敌。

那道身影缓缓转过身来,云遮雾绕,变幻不定,涩然道:“既知本王乃转轮王,为何不下拜觐见?”

魏十七目光落于百岁谷深处,低头深思半晌,向铁猴打了个手势,飘然消逝于山颠,铁猴微微一怔,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前,却只瞥见一抹淡淡的灰影,气急之下,从耳中抽出水云石棍,奋力掷出,双足发力,快速落于棍上,体内血气翻涌,腾空遁去。

此言出乎料想,转轮王高低打量了他几眼,血光垂垂淡去,身影亦随之减退,他低低笑道:“好,好,心性了得,不知神通多少,异日相会之时……待当时……”血光骤退,千枝千叶暗淡无光,药丸耗尽血气,化作齑粉,随风散去无痕。

魏十七感到激烈的危急,他抬头望向渐次亮起的星斗,轻拂袖袖,魔女离暗飘然现形,眼波流转,傲视生姿,并肩立于他身边,久久沉默不语。

魏十七哑然发笑,这转轮王故作姿势,城府深沉,与樊隗的性子截然分歧,当下应道:“转轮王即便真身亲知,也当之不起。”

铁猴收起石棍,咧嘴傻笑,搔搔后脑,有些不美意义。魏十七命其坐于林间,猴性好动,坐立不安,一忽儿抓耳挠腮,一忽儿扭来扭去,没一刻安宁,他也不去苛求,闭上双目,将神念放出,扫过数个山头,以防有魔物窥测,旁生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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