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传鳞哑然发笑道:“本来是流沙帮的孔帮主,久仰,幸会!孔帮主好大的胆量,竟然敢在扬州城露面,你可知柳管家现在管的是哪一家?”
傍晚时分,他们踏进一家买卖平淡的小酒馆,点几个家常菜,一壶自酿的米酒,边吃边聊。李七弦不喜好米酒的涩味,尝了一口就撂下,有一筷没一筷,吃几口菜肴作陪,郭传鳞自斟自饮,无移时工夫把一壶酒喝完,又叫了两碗素面当主食。
孔帮主屈起手指悄悄敲着桌面,奸笑道:“躲了这么多年,没想到你躲在扬州城,要不是老天有眼,刚巧撞上了,还真当你死不见尸!嘿嘿,嘿嘿,说吧,眼下干甚么谋生?”
大梁国严惩谋逆重罪,一旦坐实,满门抄斩,诛灭九族,扬州韩府衰掉队,老宅无人敢接办,最重由官府出资推倒重修,改革为一片街坊集市,从外埠迁士民入驻,扬州本地人把那边称作“新韩集”。
柳易哭丧着脸道:“孔帮主,这位是……郭教头,拳棒教头,姓郭行四。郭教头,这位……这位是流沙帮的孔帮主……”
扬州不是陇西,强龙不压地头蛇,孔帮主也不敢过于猖獗,虽说可巧把柳老二堵在了酒馆里,毕竟有外人在,总不见得灭口,他瞪了郭、李二人一眼,目露凶光,威胁道:“那边的一对男女,识相的就当没瞥见,胡说话就拔了你的舌头!”
“帮甚么佣?”
流沙帮在陇西人多势众,帮主沙自砺之下,另有孔睿、郑奎3、段合肥三位副帮主,各自镇守一处罚舵,沙自砺和郑奎三办事不力,连性命都交托在半途,孔睿和段合肥趁机断根异己,稳住陇西第一大帮的职位,已没不足力再向外扩大了。
柳易面如土色,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口不择言道:“郭教头拯救!郭教头千万看在魏通判的面上,千万救我一救!”
那醉汉情知躲不过,渐渐抬开端,眯着眼睛打量了半晌,大着舌头道:“你……你是……孔……孔帮主……”他声音颤抖,含混不清,不知是因为醉酒,还是因为惊骇。
孔帮主眸子一转,拍着柳易的肩膀,一字一句道:“柳管家,光驾引见一下——”
郭传鳞道:“恰是,孔帮主这回但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硬把脑袋往虎穴中探!”
柳易肚子里的黄汤都化作了盗汗,陪着笑容道:“小的有多少分量,孔帮主还不清楚——不过是给人帮佣,混口饭吃罢了!”
柳易顿时神采大变,如同白日见了鬼,结结巴巴道:“本来……本来是郭……郭……郭教头!”
吃完面,喝了几口面汤,郭传鳞起家正待结账,忽见一人摇摇摆晃撞出去,趴在桌上大呼道:“小二……来……来一碗……醒酒汤……”瞧他的模样,明显醉得不轻。
堂都有人扼守,外人进不来,内里的人也出不去,明显是冲着柳易而来。
孔睿心头一紧,下认识道:“难不成……是扬州知府贺大人?”
柳易见实在躲不畴昔,只得硬着头皮道:“孔帮主,小的就是……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不敢……”酒气一阵上涌,他仓猝用手捂住嘴,打了个饱嗝。
孔帮主眼中寒芒一闪,话都说到这份上,另有人不识相凑上来,真当老子离了陇西就不敢砍人?他拍案而起,迎上郭传鳞的视野,心中没有来一寒,当即色变,拱手道:“敢问兄台是哪一名?但是柳老二的旧了解?”
截杀朝廷命官是大罪,眼下叛军四起,朝廷风雨飘摇,一时抽不脱手来整治流沙帮,但出来混迟早要还的,沙自砺死于非命,罪名落到孔、段二位副帮主头上,帮主之位是个大火坑,谁都不肯往里跳。二人你推我我推你,实在推委不畴昔,只得打个筹议,段合肥坐镇陇西,孔睿远赴扬州刺探动静,威胁也罢,利诱也罢,试图压服贺知府不再究查此事,临时乱来畴昔,至于今后如何,今后再说。
“嗐,在一户大人产业管家,挣几分辛苦银子。”柳易恐怕糊里胡涂说错话,忙又灌了几口醒酒汤,脑筋里缓慢转着动机。
柳易神采红一阵白一阵,俯身凑到碗沿,顾不得烫,连喝了三四口,神情稍许复苏一些,哭丧着脸一声不吭。
店小二端着一碗滚烫的醒酒汤站在一旁,抖抖索索,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说甚么都不敢上前。柳易挥挥手道:“放……放下……”那店小二仓猝伸长了胳膊,把醒酒汤搁在他跟前,一溜烟躲回后堂去。
“是柳管家没错。”李七弦认出了他,当初在贺府扮丫环时,她与柳管家常常会面,偶尔也扳谈几句,倒是郭传鳞早出晚归,跟他不是很熟谙。
固然这一天没有甚么收成,李七弦还是很高兴,能陪在郭传鳞身边,就算驰驱繁忙,也比孤零零一小我等他返来强。她抱有一点小小的私心,想成为对他有效的女人,晓得他在做甚么,尽力跟上他的法度,只要如许,她才气赛过和顺可儿的秦蓉,在贰心中真正占有一席之地。
郭传鳞重新坐了下来,低声问李七弦:“那醉汉莫不是贺府的管家柳易?”
柳易本籍陇西,秀才出身,曾在流沙帮混过一阵,充当狗头智囊,有一回利令智昏,贪墨了帮中一笔小钱,恐怕被揪出来,吃那“三刀六洞”的科罚,干脆远走异地,展转投入魏文涛部下,狐假虎威,日子倒也混得不错。
“柳老二,别装了,光棍眼里不揉沙子!”
孔睿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刚幸亏街头撞见醉醺醺的柳易,一眼把他认了出来,堵在酒馆里,故意押到僻静处问个细心,不想歪打正着,无巧不成书,撞上了当日杀了沙自砺、郑奎3、欧阳棣三人的正主。
李七弦看了几眼,犹犹疑疑道:“背影看上去有点眼熟,不过……”
话音未落,又一人尾随他踏进酒馆,四十来岁,身形肥胖,手里提一柄短刀,鹰钩鼻,眼眶深深凸起,嘴角带着讽刺之意,咧嘴笑道:“柳老二,平生不做负苦衷,半夜不怕鬼拍门,躲着我干吗?我但是一眼就认出你来了!”
“逃甚么逃,逃得过月朔逃不过十五,总叫你撞在老子手上!”孔帮主大马金刀坐在柳易劈面,把短刀往桌上重重一拍,吓得他打了个颤抖。
酒馆外脚步声此起彼伏,七八条壮汉堵得严严实实,连后
郭传鳞和李七弦在新韩集逛了一整天,盛极一时的大师族被一场风暴连根拔起,完整摧毁,甚么都没剩下来,二人向四周商店的老板和伴计探听动静,但他们多数是五六年前迁入扬州的外来户,对韩家的旧事一无所知。
他招手唤来两个壮汉,正待把柳易押走,郭传鳞起家走到桌旁,笑道:“柳管家,好久不见啊!如何,这是你的朋友?如何不为我举荐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