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真人抬头望着天涯,云卷云舒,去留偶然,浅笑道:“是的,本来就不难。”
斩魂兼顾强弱各别,梅真人三具兼顾各尽其妙,最强的只减色本体一筹,剩下两具有本体七成神通,分魂兼顾却无有不同,一旦炼成,俱有显圣气力,并无二致,利于速成。也是机遇刚巧,兰真人从小界中得了一宗真仙遗宝,修为突飞大进,跃居次席,仅次于无垢洞的李静昀。
很长一段时候里,对李静昀,她是顾忌,对梅真人,她是疏离,虽是同门,却形同路人。恰是有李、梅二人在前,她才舍素女通玄功,取燃犀镇海功,舍“斩魂术”,取“分魂术”,就是为了避开复辙,另辟门路。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兰真人如飞舟击浪,借着这股势头打击大象境,成果落得个道基不稳,铩羽而归。
当她一意精进之时,梅真人尽管冷眼旁观,未发一言,当她意冷心灰,却以寥寥数语,破了兰真人的心结。过后细思,兰真人始终不明白师姐的心机,她是顾念同门交谊,还是处心积虑,要给李静昀留一个仇家?心机如此深沉,怎让人不生顾忌。因而她主动放低身材,与梅真人决计交结,测度她的企图,但梅真人待她始终如一,不冷不热,若即若离,让她拿捏不准。
玉符轰然分裂,碎屑窸窣落下,梅真人身影一晃,拦住师妹的腰肢,掌心亮起一点金光,催动小挪移符,快速伸开传送法阵,遁离险地。
梅真人皱起眉头,径直问道:“师妹要如何才气不自弃,不自馁?”
兰真人喃喃道:“分魂兼顾一旦毁去其一,便前功尽弃,是么?”
都说广济洞梅兰二位真人惊才绝艳,与无垢洞静昀真人鼎足而三,但兰真民气中清楚,惊才绝艳的是那李静昀,是梅师姐。李静昀英勇精进,成绩六具兼顾,一举勘破大象,梅师姐将修为压抑在显圣境,迟迟不跨出那一步,只为水到渠成,她瞠乎厥后,充其量仰仗外物,肯下苦功罢了。
兰真民气中一动,下认识舔了舔嘴唇,踌躇着凑上前去,侧过螓首,一点一点吻在她唇上。梅真人没有遁藏,师妹的嘴唇温软小巧,稍有些干涩,她没有来想到那人说过的话,这时候睁着眼,很蠢。
梅真人仿佛看到了本身,看到兰真人经心全意吻着本身,仿佛溺水的人渴求一点氛围,惶恐,委曲,忐忑,终究得偿所愿。她等了半晌,稍稍退后,鼻息吹拂在师妹颤抖的唇上,轻声道:“感受好一些了吗?”
直到鬼窟小界中,斩神剑遥遥一斩击破照影珠,阴差阳错坏了她的险恶用心,兰真人怒极脱手,李静昀顺势反击,成心毁了她一具兼顾,永绝后患,幸而梅真人从旁互助,才幸运逃过一劫。多年韬光养晦,至此无可粉饰,李静昀终究把目光投向了不显山不露水的梅真人,一样修炼素女通玄功,一样成绩斩魂兼顾,明显是显圣顶峰,却强压境地,始终不踏出那一步,始终……没有出错。
梅真人见师妹意志低沉,悄悄感喟,这是兰师妹第二次蒙受沉重打击,心灰意懒,了无生趣,她心中转了无数动机,不知该如何开口。
李静昀放过了兰真人,梅真人今后岌岌可危,她没法容忍一个不出错的梅真人成绩大象境,没法容忍梅真人一步步超出她,一起坦途,直指真仙。为了避开李静昀的暗害,梅真人收拢三具兼顾,躲入摩崖小界内,闭关不出,兰真人承其大恩,陪在师姐身边,朝夕相见,耳鬓厮磨,竟日久生情。
兰真人神情变幻,凄然一笑,“呵呵……当年师姐压服我重头再来,这一回,连师姐都束手无策了吧……”兰真人自视甚高,之前打击大象境时,为李静昀暗中作梗,功亏一篑,了无买卖,幸亏梅真人提点了几句,道破素女通玄功的关键,以恨意激起她一念朝气,才撑到了当今,眼下灵魂不全,永诀大道,叫她如何自处?
碧玉刀螂偷袭到手,凶性大发,将前肢磨上一磨,正待再度脱手,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轻叱,“定!”身躯突然一重,如被十万大山当头压下,骨节吱吱嘎嘎作响,涓滴转动不得。
梅真人摇点头,“它修为堪比大象,躯壳坚不成摧,只能暂困一二。”
梅真人衣袖一拂,三十六枚玉符鱼贯而出,两端尖尖似飞梭,凹凸错落,指向各别,瞬息间布下一阵,那碧玉刀螂亦发觉到凶恶,冒死挣扎,前肢颤巍巍抬将起来。
梅真人以“言出法随”定住碧玉刀螂,又祭起九岳崩崖石,一声响,烟尘满盈,震波滚滚四散,所过之处,刀螂尽皆肚皮朝天,脏腑成泥。兰真人望着身边虫尸坠落如雨,俏脸上暴露一丝苦笑,抬手悄悄划动,将两具兼顾支出体内,但是灵魂不得完整,神情恍忽,不知身在那边。
孤阴不生,独阳不长!
“师姐遍览十万摩崖石刻,可有挽回的余地?”
“大象境……难怪……”兰真人有些失神。
“……未曾听闻。”
真人面前不说假,梅真人沉默半晌,道:“不错。”
短短一瞬,仿佛经历了三生三世,兰真人嘴唇微微颤抖,幽幽叹了口气,轻声问道:“师姐但是狙杀了那凶獠?”
风起云涌,六合变色,一道白光从苍穹深处落下,贯穿碧玉刀螂的身躯,将其紧紧定在冰原之上。
几近同一时候,梅真人携兰真人跨出虚空,举头四顾,朔风吼怒,冰天雪地,倒是身处北海湾中,间隔山脊之上的陆阵眼不远。
在这以后,又产生了很多事,魏十七如彗星般崛起,广济、神兵二脉破门自主,大象真人李静昀铩羽千都城……从黄庭山斜月三星洞,到北海水府,再到荒北城,兰真人始终跟随梅师姐,一心一意,成为她最得力的臂助。她的心机,梅真人也明白,这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就像她委身于魏十七一样,身材发肤尽数外物,道心圆融,又与外物何干?
兰真人紧紧抱住她,脸颊贴着她的脸颊,贪婪地嗅着熟谙又陌生的气味,喃喃道:“不自弃,不自馁……这很轻易做到……是吗,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