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说“人妖殊途”,一个说“众生划一”,相互的口径倒了个个,听来很有些刺耳。法渡不由“哼”了一声,道:“不知栖凡观有甚么端方?”话音未落,却听一人接口道:“我说的话就是端方!”
申元邛道:“普慧擅闯栖凡观,弘智妄动兵戈,已被我打杀,尸身埋在庙门外,诸位尽可取去安葬。”
法海大吃一惊,他打小在龙象寺削发,精研佛法之余,孜孜不倦修持“金刚不坏之身”,已臻于表里合一,一起贯穿的上境,却也就此止步,未能更进一步,磨炼神魂神念。他自知有望飞升,转而祭炼佛宝护身,前后炼成“紫金钵”、“青龙禅杖”和“锦襕法衣”三宝,降妖伏魔,积功至龙象寺监院,也算是出人头地了。
申元邛一剑斩破法渡“金刚不坏之身”,法海看在眼中,自有分寸。法渡不过修成骨肉皮,尚未触及筋骨脏腑,吃个大亏也在道理当中,换作他亲身上阵,足以与之周旋一二,但是令法海千万没推测的是,申观主竟藏了一手,直到现在才倾力施为,鞭策剑意直入己身识海,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法显法能抢上前扶住法渡,双手被血湿透,一时竟束手无策,法海长叹一声,伸手在法渡颅顶一拍,收拢伤口止住血流,又往他口中喂入一颗丹药,临时保住性命。他面露愠色,向申元邛道:“观主动手如此之重,当真要与龙象寺撕破脸?”
昙羽子目光扫去,心中为之一凛,考虑道:“那位是观主的弟子李七弦,入门未久,年齿尚幼,另一人是照顾她起居的侍女河喜儿。”
法海心中一动,慢吞吞说了句“师弟切莫打动”,法渡早已猱身而上,右手持定“金刚镯”,横扫千军如卷席,佛力如潮流般压上。龙象寺的高僧脱手公然分歧凡响,伏虎寺弘智与之比拟,要减色不止一筹,不过在申元邛眼中,强也强得有限,他五指一紧,“阳神剑”跃入掌中,提剑斩去,声如裂帛,无数金线簇拥而出,生生破开佛力,接连不竭没入“金刚镯”。
申元邛道:“庙门立在那边,擅闯栖凡观者当惩,接不下我一剑,死便死了,六合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何曾厚此薄彼。法海大师,你本日来为伏虎寺出头,不是来讲理的,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是非有甚么可争的,要么就此打住,要么做上一场!”
昙羽子心知此事分歧道义,动机数转,只得硬着头皮道:“众生划一,只要彼辈谨守栖凡观的端方,又有何妨……”
识海当中空无长物,紫金钵青龙禅杖鞭长莫及,法海头疼欲裂,收回一声痛苦的声音,五官挤作一团,七窍流血,前后摇摆数下,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抱住脑袋往石阶上狠狠砸去,如金石撞击,铿然巨响。世人面面相觑,不知监院中了甚么邪,法显见势不妙,顾不得甚么单打独斗,仓促祭起“伏魔杵”,佛光大盛,梵唱宏亮,劈脸打向申元邛。
法海不由为之语塞,他身为龙象寺监院,位高权重,备受僧众尊敬,更兼佛门压道门一头,便是三圣宗掌门影道人,也需卖他几分薄面,栖凡观观主撕破脸不讲理,反令他感觉毒手。法渡发觉监院的难堪,挺身而出,瓮声瓮气道:“申观主既然不讲理,待贫僧来请教!”
申元邛哂笑道:“栖凡观岂是易与之地,尔等既然敢动到手,难不成还想悄悄松松满身而退?法海大师,这里是栖凡观,不是三圣宗,不是龙象寺,就算是佛陀金身到此,也要脱下一层皮!”
法海见对方倨傲无礼,油盐不进,皱眉道:“发兵问罪不敢当,不过伏虎寺弘智、普慧师徒二人于龙象寺挂锡,此番远道而来降妖卫佛,分歧陨落在栖凡观,敢问观主何至于此?”
法渡闷哼一声,及时放手,“金刚镯”炸将开来,碎屑如骤雨打来,僧袍尽碎,化作胡蝶翻飞,暴露赤裸裸的上身,双臂交叉挡住脸面,肌肤作金铜之色,毫发无损。申元邛哑然发笑,这和尚走的竟是体修路数,仗着一身横练工夫主动邀战,真当栖凡观是好惹的!
法渡微一沉吟,悄悄咳嗽一声,向昙羽子问道:“昙羽子道友,不知那二位女施主但是观内弟子?”
他毫不踌躇鞭策道法,“阳神剑”长驱直入,六合相合,将法渡监禁于原地,不得腾挪闪避,法海神采微变,急道一声:“申观主剑下包涵!”金线喷薄而出,稍纵即逝,法渡僵立不动,肌肤闪现一道道惨白的剑痕,横七竖八遍及满身,紧接着伤口开裂,深及白骨,鲜血将他重新到脚染成一个血人,直挺挺今后倒去。
法渡道:“若贫僧没有看走眼,那位‘河喜儿’乃是妖狐成精,人妖殊途,栖凡观属道门一脉,为何收留妖族?”
世人不约而同昂首望去,却见申元邛申观主立于澄心殿前,目视龙象寺诸位高僧,面无神采,也没有请他们入殿奉茶的意义,静候他们道明来意。李七弦见师父出面迎客,遥遥躬身,唤了河喜儿双双退下,昙羽子强撑到现在,总算不辱任务,悄悄松了口气,代为引见来客,说毕立于观主身后,不再言语。
申元邛将“阳神剑”悄悄一抖,剑鸣声嗡嗡不断,有如龙吟,神剑原有的灵性荡然无存,鬼域道法倾泻此中,每一回出剑便是一次祭炼,从斩杀胡惟庸那一战算起,不知祭炼了多少次,千锤百炼,如臂使指,恰好拿法海试一试此剑的神威!心念落处,“阳神剑”突然必然,下一刻由实化虚,径直斩入对方识海。
法海道:“据老衲所知,弘智、普慧师徒二人乃是追杀一蛇妖,误入栖凡观,罪不至死,薄责不为过,申观主动手如此之重,未免有伤佛道二门的和蔼。”
申元邛懒得与之酬酢,开门见山道:“诸位大师驾临栖凡观,但是来发兵问罪的?”
法海听他口出大言,不怒反笑,双手合十道:“既然申观主有此兴趣,待贫僧来领教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