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泊昭一起风尘仆仆,眉宇间早就透出了疲惫,此时又加上喝酒,眼底更是添了几分醉意,有兵士端来净水,供梁泊昭洗漱,男人的眼眸从那一盆净水上划过,面上已是有了峻厉的神采;“我与你们说过,兵士用甚么,我就用甚么。”

这些年,他早已倦了,本想无牵无挂,再不沾惹这些刀光剑影,放心在罗口村做个平常农夫,三餐一宿,一世安稳,可当永宁站于他面前,将边陲战事一一说与他听时,他却还是会震惊,胸腔里热血翻滚着,号令着要兴旺而出,那是杀敌的热血,竟然从未冷却!

有家,更有国。

本觉得回到北疆,心境自是会安稳仍旧,可喝下那些酒后,一向被他压在心底的牵念却不受节制的涌了上来,勒的一颗心发紧,发麻,竟让他在主帐中再也没法待下去,不得不走出来透透气。

梁泊昭面色深隽而英挺,眉峰凌厉,薄唇紧抿,他渐渐的在虎帐里踱着步子,守夜的兵士瞥见他,立时便要施礼,他摆了摆手,表示诸人不必出声。

即便未曾有人请他出山,在听得神鹰国多次来犯,屠他同胞,杀他百姓时,梁泊昭清楚本身也还是会决然决然的挺身而出,即便是肝脑涂地,马革裹尸,也是认了。兜兜转转的这一圈,即便是娇妻在怀,位居贵爵,内心到底还是放不下这北疆,放不下北疆的兄弟百姓。

梁泊昭想起他和凝香的孩子,唇角已是不自禁的浮起一丝笑意,他点了点头,道了句;“便承你吉言,但愿如此。”

既有圣上口谕在身,梁泊昭没法遣人送永宁回京,而永宁带来的那一支轻骑,他也并未收纳,只领着身后将士走过了浔河口,一起上也未曾再看永宁一眼,任由她领人跟在身后。本觉得本身成心疏冷,足以让她知难而退,岂料永宁一起如常,她的身姿健旺,面上也未有涓滴尴尬,即便再苦,也都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以监军为名,领着轻骑与梁泊昭雄师一道入驻北疆,驻扎了下来。

赵云平尚未娶妻,心中也没有牵挂的人,对梁泊昭这一腔心机,天然无从体味,只得说了句;“侯爷也别担忧,待我们打完神鹰国,您便能回京与夫人相聚,只怕当时候夫人已是给你添了个大胖小子,母子里一块在府里等你。”

这一晚,董母歇下后有些不放心凝香,想起女儿白日里在梁母那奉养了半日,神采有些惨白,便是起家披了件衣衫,想去看上一眼才气放心。

想起远征的夫君,凝香内心难过的短长,说到这里,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梁泊昭淡淡勾唇,还是凝睇着那月色,没有出声。

凝香身子很倦,许是这几天心机不宁,又一向在梁母那奉侍,站立太久的原因,就连头都是晕沉沉的,她刚欲听话的躺下,可身子却徒然一僵,只感觉下身汩汩的涌出一股温热,她骇的小脸乌黑,当即就是愣在了那边,连一动也不敢动了。

梁泊昭收回目光,北疆夜间风寒,吹在身上非常清冷,恰好为他将酒意吹散。

每次想起这两个字,梁泊昭内心老是会浮起一股酸涩,继而便是密密麻麻的疼,疼的并不深,却非常的紧密,缠的他不得不将思念极力压下,禁止着本身不肯去想,不能去想。

他以一己之力,担起保家卫国的重担,震得周遭蛮夷不敢等闲来犯,一腔热血,换来的倒是奸臣的谗谄,皇上的猜忌,麾下兄弟惨死....

赵云平也是一笑,冲着梁泊昭俯身行了一礼。

他这话本来只是打趣,没成想梁泊昭倒是点了点头,笑了笑,吐出了一句;“想,夜夜都想。”

凝香点头;“北疆那样远,传闻风沙都能把人吃了,相公这一起,也不知是要受多少苦...”

梁母叹了口气,见女儿痴心,也不再忍心怪责,只安抚了几句,让凝香快些睡下。

主帐里只剩下梁泊昭一人,男人揉了揉眉心,起家走了出去。

本来的那些部下,在见到梁泊昭后,俱是喜不自胜,此中不乏热泪盈眶者,这些都是跟从梁泊昭出世入死过的兄弟,“定北之乱”时,梁泊昭麾下精兵骤减,余下的也多被发配,亦或从北疆调往他地,现在剩下的这些早已算不得精锐,可因着之前的交谊,梁泊昭还是将诸事抛下,与老兄弟们一醉方休。

凝香...香儿...

董母上前,怕凝香着凉,便给女儿在肩上披了件外衫,斥道;“你还怀着孩子,哪能如许糟蹋本身,不为自个也要为孩子想,还不从速睡下,好生安息。”

赵云平晚间也喝了几杯酒,说话便是随便了些,只上前笑道;“侯爷怎生有如此雅兴,对这玉轮起了兴趣?”

脚下的这块地盘,他曾等待了十年,抛洒了无数热血,只因北疆的身后是秦州,秦州的身后是京师。

京师,定北侯府。

自打梁母来了后,凝香每日里谨慎奉养,晨昏定省,从不间断,梁母见她胎象安定,也没有拦着。梁母此番前来,秦氏并未跟从,只因康儿出了疹子,不宜长途跋涉,秦氏留在家中顾问。梁母本也放心不下孙儿,可见朝廷派来的人态度果断,只得跟人进京,住在了侯府。

见女儿神采不对,董母也是惊着了,一把就翻开了凝香的被子,瞧见那一抹鲜血,当下便是骇的惊叫起来。

赵云平见梁泊昭不在主帐,一起寻了过来,就见男人高大的身影在夜色中负手而立,竟是很有雅兴,在那边弄月。

“端下去!”男人的声音涓滴没有转圜的余地,北疆地处萧瑟,净水极其贵重,若逢灾年,将士们连饮水都成了难事,谁又能暴殄天物,用净水拂面。

直到深夜,诸人方才从主帐分开。

推开了里屋的门,就见凝香竟然还没安息,正倚在床头,抱着一件衣裳垂泪。

凝香攥紧了衣衫,凄楚道;“娘,我想他。”

赵云平又道;“侯爷莫不成是在想夫人?”

至于董母和田氏,传闻是梁泊昭命人从罗口村接来,特地照顾凝香身孕,梁母内心颇不觉得然,又见董母土里土气,哪曾将这个亲家看在眼里。即便偶尔遇着了,也不过是淡淡撇上一眼,连话也未曾说过几句。

“她身子弱,初初有孕时便吃了很多苦头,我真怕....她过不了出产那关。”梁泊昭声音降落,带着不为人知的晦涩,本身说完也感觉好笑,他十四岁离乡,一人单枪匹马的闯了近乎二十年,却从不晓得甚么是“怕”,现在竟是平生头一次咀嚼到了“怕”的滋味。而这类滋味,并不好受。

“但是侯爷....”那兵士还欲有些迟疑。

白日里得空思念,到了晚间,那颗心便再也不受本身节制,对妻儿的牵念噬心蚀骨,老是会忍耐不住。

毕竟是没法置身事外。

梁母听得太医的话,内心也是吃惊,只没想到媳妇的身子竟是这般不经用,不过是奉侍了她几天,也能累的差点小产,可她也心知这孩子对儿子来讲意味着甚么,又见凝香躺在那边,小脸白白的没有点人色,内心也是有些后怕,便是回到了本身的院落,每日里离凝香远远的,倒像是恐怕儿媳有个好歹,会牵涉上她似得。

董母瞧着就心疼,见那衣裳不是旁人,恰是梁泊昭的,内心已是明白了过来,晓得女儿又是在思念夫君了。凝香瞧着母亲突然走进,脸庞便是有些红了,她仓猝拭去泪水,小声儿道;“娘,这么晚了,你如何还不睡?”

“你好好地把孩子生下,还怕姑爷返来了不疼你?”

董母毕竟是住在半子府上,见梁母来了,常日里未免有些讪讪的,倒也不如何出门了,只与田氏守着一方院落,照顾着女儿的身孕。

亲兵自是明白梁泊昭的脾气,只得将那盆净水端下。

赵云平倒是愣住了,千万没曾想到会从梁泊昭嘴里听得这句话来,他默了默,道;“夫人现在怀着孩子,也难怪侯爷牵挂。”

凝香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孩子,已经满八个月了。

太医连夜赶到了侯府,一番望闻问切,又是扎针熬药,折腾了一宿,总算是保住了胎儿,却也搁下了话,凝香身子荏弱,本就难以将孩子保到足月,克日又因夫君远征,思念太重,再加上奉侍梁母时过于辛苦吃力,让本来就孱羸的身子更是不堪接受,竟是几乎滑胎,今后定是要每日卧床,放心静养才是。

梁泊昭有些自嘲,抬眸望去,就见天涯一弯明月,如同老婆清柔的面庞。

凝香虽不忍见本身亲人被婆母这般轻视,可想起梁泊昭出征前的那一句“香儿,她是我娘。”统统的委曲便是尽数咽下,又因秦氏不在,奉侍婆婆的事自是落在她身上,每日里挺着个肚子,一日里要往梁母房里去个两三回,供她调派,尽着媳妇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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