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紫兰点头,面有得色说道:“我看得一清二楚,旁的不知是甚么,但有两匹缎子身上藏不住,我瞧着那质地不错呢。娘你细心想想,如果她自家的,偷偷摸摸做甚么?且我当真看着,红珠经日里连件好衣裳都没有,程家有那样的好料子还压着箱底等着生霉不成?可不就被我抓住了么?”

现在要凑分子开铺子,李氏便将那压箱的五两银锭拿出来,又开了她的嫁奁箱子,挑遴选拣才心疼地拿出两样金饰、两匹缎子,预备着卖了换钱。

分炊以后,这些钱银程桂棠科考举业上费了一些,李氏保养身子费了一些,家中平常花消也费去一些,而做塾师时那几年固然没很多大进项,到底也算细水长流攒下了点。若如此,红珠家倒也算不上贫困的。

一见李氏不言语,红珠和程文涵两个跟着沉默,略略对视一眼,暗里都明白到底为何。

回过甚她就往库房里细细去检察。她可记得库房里是收着几样好缎子的,只款式旧了,先前摆在前头店里时大半年没小我问,他们这杂货铺到底不是端庄布庄,没客人来问了那缎子也就积下来了压着。

现在朱紫兰一说这事,姜氏内心就当真记下了。

就为这,当时红珠二婶娘杜氏还差点喧华起来,说是那乡间人一家大小一年到头也花用不到三两银子去,分给小儿子这么很多钱银,是把全部家都掏空了给他家呢!

李氏天然是不敢胡乱开口,垂着头避着。

“本事?现在这店面还未寻着呢,就叫唤得满城高低都晓得了,如此张扬兴头的,还不知能不能得个好字!”朱老太太冷冷道。

朱老太太不说自家儿子,眼睛倒是直往李氏身上戳利刀子。

很快朱老太太就听得了李二舅要开铺子的事,面上有几分鄙夷,她不晓得里头另有程家母子的事,用晚餐时想起来便唠叨了两句:“现在这世道是甚么人都敢开铺子了,他李二才来通安才几年,人都不识得几个呢。”

这些话红珠是听惯了的,当下只躲着她撇了撇嘴,扬声道:“奶奶,我走了,天冷,你出来歇着吧!”

姜氏闻言神采便有些欠都雅了,但一看朱紫兰却还是轻斥了一句:“行了,这些事不是你们女人家管的。到底那是你长辈,哪儿能这么看着守着,给旁人晓得了,只说你把婶娘当贼对待,传出去朱家的脸面还要不要?”

只他们凑了分子开铺子原还想瞒着,但到底还是没能避过人。

姜氏一听这话眉心就一皱,也不是立时就信了,只是面前是自个女儿,倒也不会狐疑她用心扯谈肇事。往深一想,这朱家前店后宅的,又带了库房,里头太贵重的东西是没有,可针头线脑这些小的一把拉,还是值那么几个钱的。这程家三口住出去时,她面上不说,内心到底有些顾忌。

“这是甚么胡话?”姜氏忙着前头店面,倒是真的没见着,闻言非常惊奇。

李氏这才笑了笑,“嗯。”

姜氏被她这般弄得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她常日里教诲女儿都经心,碧云倒也罢了,谁知还得了这个小机警鬼。念着她年纪还小,姜氏忍了忍也没说她甚么,只道:“牙尖嘴利的。”

红珠揣摩一会儿,内心盘算主张这回开铺子的事她不开口,就看李氏跟朱家如何周旋。

虽说好了要租那铺子,但前头的租客余下的杂物一时也没能清算出来,摆布也要两日,李二舅那摊子还是开着,但忙过了摊子,李二舅就兴头起来,日日总要往那铺子巷子里转一转,看看今后自家如何安插。而在摊子上,钟氏也早嚷嚷起来,有隔壁摊子上那古大娘在,动肃立时就传出去了。

姜氏比女儿多了些成算,不急不忙地又问道:“你看细心了?”

一句话气的朱老太太午餐都用不下。

红珠一看,晓得是南边顶好料子。她外祖李老爷家是徐城的大商贾,即便那后妻太太再不喜李氏,嫁奁上也亏不了嫡长女太多,只是现在……李氏的嫁奁就只余下那么些罢了。

朱紫兰笑了笑,一回身走了。

两家一院子里住着,那里就避得开。又有那朱紫兰刁钻得紧,先一回瞥见就生了狐疑,用心开了窗户盯着,再一回就正正就瞧见了。旁的她看不出来,但李氏抱着两匹大红缎子是藏不住的。

不一日,朱老太太看着日子近年了,红珠非论迟早还是不见小我影,只道她还是去李家那儿帮手,见着红珠又出去时,便喝骂道:“在我面前就是孤儿寡母,个个都身娇肉贵的甚么活也干不得,这个说冷阿谁说病的,洗一回豆子都怕冻了手受了寒,做一点活还得一盅盅补汤喝下去。回过甚来,就殷勤地往别人家的事里掺杂,日日不着家去替别人做牛做马!”

红珠在一旁冷眼旁观着,内心虽气恼朱老太太和姜氏指桑骂槐,但也烦忧她娘李氏半点立不住,竟是一句话也不敢回。她这个娘啊,本是个富庶商家嫡长女,偏是幼年丧母,被那放肆鄙薄的继母养大,成了这般绵软脆弱的性子,实则要不是机遇偶合有了她穿过来,程桂棠一归天,这程家早不成个模样了。

姜氏哼了一声,合上箱子出来了。

朱紫兰扬着脸不屑道:“甚么脸面不脸面的,莫非是我用心盯梢不成?不过是正巧撞见罢了,娘也不必拿那些话来念叨我。”说着又上前撒娇拉着姜氏的手,道:“趁着这回被我撞见了,开了年让他们搬走好不好?我都大了,再跟姐姐住一起挤得慌,腾了那房间给我住吧。”

过了两年多,因李氏的身子经常用药调度,程文涵上学也要用度,即便常日里李氏做些绣件寄卖、红珠帮工挣点儿钱银,家中日子也只是勉强保持,到底没能攒下多少。

朱紫兰眸子子一转,哼了一声,回过甚她就去找了姜氏,一张嘴就不是好话,只道:“娘,咱家出了个贼!我看三婶这两日神采惶惑地拿着东西出去,也不知是不是偷了家里甚么去变卖!”

“原想着留给你做嫁奁的,现在……”李氏摸着那大红缎子感慨。

“娘!是真的,难不成我说这个为了好玩么?没哄人。这几日家里人来人往的,谁也顾不上谁,说不得就被他们到手了!”

只是那库房现在是小小的一间,百般货色堆得混乱,常日多是朱桂达理着,姜氏找了半天赋找出来那装缎子的旧箱子,翻开一瞧,果然没有那大红的!

还是朱桂达刻薄些,只说:“娘,这也是一件功德,何必这般说呢。”

那年红珠爷爷抱病,临终前抓了程桂棠的手,道不幸了他,随后就闭了眼走了。一大师子又是哀痛烦闷又是烦乱丧事,待过了七七热孝,朱老太太就主持了分炊,让程桂棠搬走。

李氏常日里在朱家做活,是个极少出门的,忽而去卖那金饰缎子,她心疼东西不肯仓促贱卖了,便想着多跑两回先问问价,连着两日都出门去了。

红珠听她说得难过,便劝道:“娘,这金饰缎子放了十多年,就是再好式样花色也不时髦了,摆布我们挣了钱,再买也是一样的。”

姜氏看了眼李氏,笑着应和:“老话说的是,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可见此人的心都是大的,谁不想当个掌柜呢,能当得成也是这李二的本事。”

姜氏立在原地想了想,脸上神采冷了几分。她虽没有说出口,但当年程家搬返来住她也是不太欢乐的,只顾驰名声脸面,也没得体例。常日对着他们大抵上还得亲厚慈爱,实也是有些心累了。一向这么一同住着,莫非今后朱家还得给红珠的嫁奁,给程文涵的科考使费不成?这一年两年的,甚么时候是个头呢。

只是三年出息桂棠不测归天,吃紧请了好几个好大夫看症,极好的人参也用了两根。厥后那一场丧事办下来,李氏又病了几月,家中财帛只出不进的,这才去了大头。红珠记得,当时他们到朱家时,李氏箱子里就只剩下七八两济急的钱银了。

红珠感喟,忽又想到一事,她娘这么个不经事的性子,今后开了铺子可有些不能够。先前他们一家闭门守孝,红珠想着养好李氏身子为要,又念着她是这身子的母亲,平时说几句也就是了,到底没有倔强着教诲她硬逼着她如何。

因着朱老太太不喜这姓程的小儿子,只说他是清贵读书人,也不善运营,地步和铺子与他无用,而宅子又是朱家,断没有分他的事理,因此这朱家的资财程桂棠是一分没得。但到底也是自个小儿,红珠爷爷临去时还念着呢,是以朱老太太也没做绝,依着红珠爷爷的意义把他积累下来的私房都留给了他,又与了些堆在库房里的家具物什,满打满算那钱银却也有六七十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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