梢公笑起来，惨白的髯毛亦跟着颤，只道：
梢公忙着摇橹泊岸，一面道：
周嬷嬷扶上她，愁道：
周嬷嬷一怔，仓促行过一礼，便忙追着七娘而去。
这日，他雇了方小舟，背却父母家人，自往赤壁去。
到这等地步，绍玉方才明白，有游船时，小舟是意趣；现在乘不上游船，座下这方小舟，便成了无可何如。
她长长舒出一口气，对于本身的安排，仿佛也非常放心。
“小郎君，可坐稳了！孙子，照看好小郎君啊！”
待周嬷嬷去后，朱夫人遣了世人，只单独坐在案头。
梢公放慢摇橹的速率，一时回想起那夜。
绍玉倚在船头，看了眼小童煨酒，又望向奔腾的江水，嘴里喃喃念叨：
只是，来黄州的光阴长了，不免遇着风大的时候。波澜翻涌，小舟将行不稳，人在舟中歪歪倒倒，可谓惊险至极。
“如何小郎君一解，反倒更不懂了？”
可光阴一长，雇舟的回数多了，他与这小童也垂垂熟络起来。赶上心境好的时候，绍玉也能打趣打趣几句。只道黄州偏僻，情面朴素，也就不再计算文不高雅之事了。
可恰好，二人皆是被贬至此。所谓同病相怜，大略是这般景况。
绍玉自来玉容明朗，发髻亦规整梳了，虽无紫金冠儿，却还是见出非常雅贵。他盘坐在船头，背靠船舱，一腿屈起，手臂只闲散地搭在膝上。
绍玉接过浊酒，自饮起来。畴前吃酒，多是要筛一回的，眼下也顾不得这很多了。
遇着如许的气候，也不得不败兴而归了。一时又有风起，小舟晃得比昔日短长，绍玉只觉头晕。
忽而，他只觉面上扑了两滴水，不防备间，已扑了满脸。
思及此处，绍玉一时豁然，前些日子的愁苦，也只付之一笑。
他不敢怠慢，只抱拳道：
“现在，别人也不在了。我比年在这赤壁来回，来往渡客，念的皆是他的诗文，不得不为之感慨啊！”
“该畴昔的过不去，该忘怀的忘不了。”
听他言语，绍玉心中一番感慨，油但是生。他遂起家，朝那梢公作了一揖。
“小郎君是读书人，说些话来，我老是听不懂。”
他转头看向那把杜鹃，徒然叹了口气。纵使豁然，有些东西，却还是不能等闲放下的。
见着七娘的背影渐行渐远，朱夫人长长叹了口气。
谢府这头闹得不成开交，可黄州那处，虽安静和蔼，却自有一番凄清之态。
似这等千古风骚人物，现在周郎安在？东坡安在？
他又缓缓坐下，靠上船舱。手边一把杜鹃，是他自家中带来，以做佐酒装点。诚如他信中所言，艳红似血，盈盈敬爱。
梢公一时不知所措，一手扶着橹，一手要去扶绍玉。
“小郎君刚才说的，是何意呢？也说来叫我长长见地！”
他指向小童，接着道：
他叹一口气，接着道：
舟中除了老梢公，另有一煨酒小童，是梢公的孙子。他约莫十来岁的年纪，肤色乌黑，身着粗麻短衣，袖子与裤腿皆卷起半截。绍玉看他时，他亦对着绍玉咧嘴一笑。
绍玉恭敬道：
绍玉常来雇舟，梢公还从未见过他这个模样！梢公遂连连摆手，只道不敢当。
她这才松了半口气。
“快！你快跟去看看，几个小丫头不慎重，你多盯着些。”
畴前，苏东坡亦是被贬黄州，景象感念之处，倒与王家无异。他曾作下词赋几章，若搁在畴昔，绍玉只道拈酸矫情。当今读来，才觉出其间意味。
“那一年，我也就是他这个年纪！东坡先生与朋友喝酒赋诗，许是吃醉了酒，不觉将这篇《前赤壁赋》念了很多回。我当时顺耳听来，也就记下了。不想一记，就是这么多年。”
绍玉见他模样，哈哈大笑起来，连带着摇橹的梢公，亦跟着发笑。
小童闻着，递了盏浊酒上来，笑道：
自那今后，绍玉除了莳花作文，闲来无事，也总爱独乘一舟，往赤壁旅游。
小童见惯了江上风波，倒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
绍玉蓦地昂首，原是落雨了。
“小郎君言重了！”梢公道，“不过是个餬口的活计，畴前渡他，现在渡你，又有何分歧？”
他且上舟去，只见身披半旧薄绸长衫，衣摆曳地，绳绦松松系在腰间。
“小郎君刚才念的，但是东坡居士的《前赤壁赋》？”
“老先生是读书人？”
绍玉一愣，不由很多打量那梢公几眼。
“哪是甚么读书人？畴前东坡先生旅游赤壁，亦是我摇的橹啊！那篇《前赤壁赋》，恰是在此舟上作的。”
“大夫人这是何必呢？”
如果畴前，绍玉岂会为如许的事心境难平？那是陈酿那书白痴无能出来的！
那梢公又向绍玉道：
小童见他不说话，心下猎奇，追着问：
煨酒的小童倒也聪明，忙自船舱抓了两件蓑衣，一件给了梢公，一件给了绍玉，一面又护着绍玉往船舱去。
当时恰是春日，逢着涨水。江水连连卷起，不住地拍打着赤壁。三国旧地，一片萧索苦楚，恰是大江东去浪淘尽。
初入黄州时，王家的船路过赤壁。
“小郎君，听闻你是从汴京来的？汴京是帝都，听闻可热烈了，你与我说一说可好？”
梢公说罢，尽是皱纹的脸上，倒见不出悲喜。大略年事大了，做的又是渡人的买卖，迎来送往，甚么样的人也都见过，甚么样的事也都经历过。
小舟随波闲逛，与畴前在汴京常乘的游船分歧。
前人如是，又何况乎本身？
游船安稳，喝酒作乐自是极好的去处，可不免淡了游湖意趣。畴前绍玉总想，偏要摇摆不平的才好，奇绝妙处，断非游船可比。
他望着江面，方道：
七娘正气在头上，那里顾得这很多？
小童一时有些烦恼，只挠着头，蹙眉道：
这恰是苏东坡《前赤壁赋》的句子。
是啊，又有何分歧？在梢公眼中，俱是过客罢了！
现已入夏了，水涨船高，江水荡然汹汹。流落无依之感，倒比昔日更甚。
初来黄州时，绍玉直直地看不惯。若在汴京，王家的粗使下人都比这高雅些！
“老先生原是度过东坡先生的，长辈眼拙，失敬失敬。”
“逝者如此，而何尝往也……”
朱夫人只朝她摆摆手，弱声道：
见绍玉面色严峻，他方打岔道：
到底是血脉相连的母女，朱夫人再活力，又哪能真不管七娘呢？
绍玉笑了笑。这个小童，机警热忱，甚么都好，就是话多，问起事来没个完。
她一把拉起环月，带上三个丫头，头也不回地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