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象里，五郎只推过七娘两回。
“没，没有。七娘乖呢！”
突然从良于赵氏，实是无法之举。
畴昔劝五哥的话，七娘自发得是为他好，这般看来，公然是本身错了么？
手中的小笺，卞大娘子的死讯，统统都来得太俄然，直教人猝不及防。
卞大娘子是孑然一身，无依无靠，任人凌辱。
“五哥，这篇……”
五郎才看罢，闻得七娘言语，忽猛地回身。
然事已至此，今作此笺，亦别无他意。
“其上笔迹，你我心知肚明！”
谁知，五郎早已至她嫁妆边！
情之一字，到底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第一回，是二人在承德堂辩论，七娘将卞大娘子送他的袍子，染上墨迹。第二回，便是眼下了。
也叫他明白，偌大六合，仓促人间，另有人念他一世。
“五哥……”七娘有些担忧地望着他。
幸得五郎解意。热诚之心，知己之处，或尊或重，总与旁人分歧。
难怪五哥总说，七娘是从不懂何为“情”的。
七娘亦行畴昔，指着一摞册子，只道：
五郎高低打量她几眼，又道：
“自古红颜多薄命，这般寿数，也不止她一人。”七娘叹道。
摆布，人已经没了！
她抽出一册，恰是论水患的那篇。
五郎将小笺握在手中，越握越紧。
五郎忽看向窗外，飞花时节，一片段井颓垣之势。
七娘心下一沉，顷刻又猛提到嗓子眼。
“还能甚么意义？”
他指着匣子缝里暴露的小笺一角，不苟谈笑地诘责：
现在空守着这方笺儿，又有何用？
七娘一知半解，看看他，又看看窗前的落花。
那人正出去，七娘直直盯着他，不时拿身子遮着嫁妆匣子。
她轻叹一声，又将小笺与碎玉镯子尽放入嫁妆匣子底层。
他摇点头，一把推开七娘，直将小笺取出来！
她拂开阿珠，直瞪着五郎，亦猛地推他一把。
井底小蛙，难随鸿鹄高影。寒微花门，莫承朱紫之恩。
“五哥，我不明白。”七娘深深望着他。
七娘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又道：
她又道：
她仿佛从未如此慎重地捧着几行字，亦从未如此正式地核阅卞大娘子的感情。
若他用情至深，就此沉湎，便劳谢郎将此笺予他。
五郎只步步逼近。
七娘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阿珠惊骇，忙上前扶着。
她一面说着，一面将开着的嫁妆小屉悄悄推归去。
“甚么叫，人已没了？”他直望着七娘，“甚么意义？”
他顷刻猛退后了几步，撑着案头，才不至倒下。
七娘读罢，捧着密色小笺的手有些发颤。
畴前，七娘只道五郎痴傻。
“可她年纪悄悄的……”五郎喃喃道。
她仓猝着站起。回身时，袖摆带倒了一排脂粉头油。
她紧紧咬着唇，眼神凝在小笺之上。
七娘趋步至窗边，见五郎已看起来，心境有些莫名的冲动。
“我再藏甚么，也是我的东西。总犯不上事事皆与五哥说！”
“七娘！”
也不知是成全了她，还是成全本身。
妾自南来，十载飘摇。上无父母教诲，下无兄弟帮衬。蒲柳弱身，情寂人孤，所托烟花酒巷，实非本意。
而五郎，面前的光荣繁华，纵了他半生率性自在，亦生生铸成了最沉重的桎梏。
“你藏甚么？”
五郎站将不稳，只觉面前一片茫然。
贵府曾来人相逼，以坠花楼相挟。坠花楼虽为烟花，然高低数百姊妹，今后何故为生？
五郎想着，不管如何，是要去送一送的。
她因着谢府的威胁，无法从良于别家，至现在突然离世，死得不明不白。
“观得此笺，必先玉碎。料得谢郎为五郎不平，大怒之下，方有此摔玉行动。
本来，俱是为着同一人。
五郎垂下头，只扶着她的妆台，忽一声轻微地嘲笑。
而于五郎，则更有一番惊悔交集。
忽闻得一个声音。
“浊浪滚滚，俱是黄河浪里人。”五郎感慨，“有朝一日，你会懂的。不过，五哥但愿，你平生都不要懂。”
“可此物，与我有关，不是么？”
“酿哥哥的策论么，尽在此处了。”
七娘亦直直看着他：
又蒙谢郎、王郎不弃而订交，是为君子天真。
若非用情至深，如何会在别离之际，另有如许一番交代？
七娘转而又抬眼看着五郎，正色道：
“七娘，”他叹道，“你只道她是受人摆布的薄命人。五哥我，又何尝不是呢？”
“父亲说，陈二哥有篇论水患的策论极好，要我学一学。那日我问他来，他只说放你这里了。”
七娘瞥他一眼，挺身护在妆台前，只道：
“谢润！”七娘直呼其名，“你要看，那你便好都雅！你看上千遍万遍，就能将她看返来么？”
七娘一愣，只摇点头：
次日，五郎一身素袍，是从未有过的寡淡。
他道：
七娘微微张口，想要解释，却说不出话。
七娘一怔，转过甚，却不见五郎身影。
“人已没了，看不看的，又做甚么来？不过是徒添本身的烦恼！”
“五哥此来，所为何事？”
笺上字字句句，无不是锥心言语。
七娘退至墙角，细细喘着气。
谢郎既为我友，又为他兄弟；妾有一事，唯盼谢郎成全。
“我的东西，怎会与你有关？”
她深吸一口气，不慌不忙地举步畴昔，将小笺尽塞出来。
若五郎万事顺利，贤妻在侧，还请谢郎将此笺付之一炬，莫提半句。
事到现在，她才明白，如许的痴傻，向来不是一人之事。
“你当五哥瞎么？”五郎无法。
更有东风薄情，两下分离，只作普通冷眼。
七娘思考半晌，又将嫁妆匣子翻开，只望着碎玉与小笺，托腮发楞。
他举着小笺，满脸诘责神采，道：
“五……五哥……”她神情有些闪动。
他拳头并着眼眶，已然涨红了。
薄命妾红菱顿首。”
这统统，岂不尽是缘起五郎，俱是他造下的冤孽？
五郎向七娘的书架行去，遂道：
七娘看着他，又觉心疼又觉可气，也不知该如何规劝，只沉默立在一旁，不言不语。
信中有云：
“你又闯甚么祸了？”
他踏下落花，只打马朝鲁国公府去。
妾心惶恐，不得不求赵郎相援。
现在，赵廷兰身在洛阳，卞大娘子灵前冷僻。
然人如操琴，久理丝弦，必有哀音。又如四时，极寒之处，一定春归。
虽知无用，他却还是节制不住地想要去。